“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每位学生的长相实际都各杂糅了属于江兰的一小部分。”孙乾丞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遇到的绝大部分NPC其实都源于她对自身的投影。”
“她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同时又是冷眼旁观者,整间紫檀女校都是她那思想斗争以及自我审判的微观模型。”
孙乾丞恍然感到一阵失语,她沉默了片刻以后才得出结论:“我们从审判庭中感觉到的‘厌女症’,对她而言应该更像是一种自我厌恶的情绪吧……”
正在校内外肆虐着的绯红女爵,实际上,它不仅吞噬着“恶意”,也在不停地吞噬着自己……正如一条自食其尾的蛇。
“哐啷——!”就在此时,从纯白走廊的尽头上传来一声巨响,哪怕隔有一段距离,也能瞧见是一条木头材质的梯子从寝室房间的天花板上直坠了下来。
在绯红女爵都已经降临的现在,单纯得知代行者的身份似乎也已算不上什么具有价值的奖励了,于是作为对受考验者们解开隐藏谜团的赞赏,审判庭好像倒格外慷慨地为他们投下了另外一项优势……
“大家还记得女校的外部构造吗?”葛洛丽娅用通语说道,又经由莫英之口翻译给众人,“在三楼之上有一间阁楼,换言之,其实还有一个隐藏的【第四层楼】始终存在着。”
“我们会在那里接触到这座女校的核心秘密。倘若足够幸运的话……”摩卡眼里放光。
“兴许我们就不必一直躲藏到援兵到来了。”
几人快速地完成了任务交接,除去青年以外,其余人都朝着梯子的方向一路跑去。
纯白走廊上,二十二号再一次将手指搭放到唯一尚存的那间“教堂”门前,再下一秒,装满了童趣与极致诡异的房间便如同怪兽一般地朝他所站之处猛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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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空间,遍布的纱幕,堆砌的玩偶,悬挂的星星,扭曲的面容,震耳的巨响……
“嘟滴嘟哒嘟滴啦啦~~——!!”
伴随着欢快的喇叭声,那形似巨蛇,惨白的身体上长满肿瘤与疖子的高大怪物终于从蓝色纱幕中挣脱而出,令符泽川第一次看清楚它的全貌:
那是一只巨型的毛毛虫,淡青色皮肤的肿起上生着一丛丛黑色鬃毛,而眼睛模样的花纹则更像是某种有毒的预告。那个生物显然并没有脊椎,其身下的无数条柔软附足此时正密密麻麻地蠕动着,有些攀附着薄纱,有些则在空气中有规律的摆动,看起来就像是海里的水草,紧密、细腻且顺滑,仿佛正在过滤与呼吸。
恶心并不是怪物给人的第一感受,因为比起昆虫恐惧症与巨物恐惧症,那个生物显然更应该唤起的是另外一种恐惧症状:小丑恐惧症。
随着视线上升,只见毛毛虫的颈部上环绕了一圈弄臣的荷叶边领口以作区分,而再往其上的头部则就像是将某个儿童节目的吉祥物头颅整个砍下来后接上去的样子——圆滚滚的轮廓,整张脸上都搽满了粉底,并点缀着郁金香粉以及淡鹅黄色的或圆形或星形的贴纸。嘴巴是臃肿的香肠嘴,鼻子是一颗红色小球,眼睛周围也涂了眼影。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它的头顶正戴着一顶分叉的、俏皮的、黄黑相间的小丑帽子。
“嘟滴嘟哒嘟滴啦啦~~——!!”那个生物突然张开嘴,随之整个具备弹性的身体也上下蠕动着,简直就像笛子一样的,又一次从内部挤压出一声滑稽可笑的童趣彩铃。
“啪叽——!!啪叽——!!”天花板上的圆球状装置接连爆裂开来,从中洒出来五颜六色的彩色纸片,就像是开演前的舞台仪式,全部从怪物头顶纷纷落下。
“嘟滴嘟哒嘟滴啦啦~~——!!”那个生物再次欢快地挤压着身体发出喇叭声,随后用附足从皮肤里剜出了三颗还带着绿色汁液的新鲜肉瘤,并将其用作抛接球一般,兴致勃勃地开始了杂耍……
“大王(Joker)”——曾经是秦天璇的某物,其性质为【玩乐】。
她一直心念着无忧无虑的童年,以至从来没能长大。现在好了,回去吧,回到儿时轻松的游戏中去吧,什么复杂的事都不要想,只要像孩童那样撒泼打闹就行了。你永远都是父母的明珠,也永远都是家里的小国王。
就像破茧成蝶的毛虫,但丑陋的特质其实并没有随着成长而被完全消除。
毕竟有一些蝴蝶,是食腐动物。
“砰——!!”倒数第二枪精准地钉入了怪物的左眼,绿色的汁液顿时如打开水龙头一样地从里面淌出来。
符泽川趁“大王”深陷自我沉浸之际举枪对它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随后立马开始进行转移,根据“教堂”内的地形,尽量去往薄纱多的地方,想要借此拖缓“大王”的追击。
“……嘟滴——!!呜——!!呜——!!”
一只眼被打瞎的“大王”就像是破了洞的风琴,口中的彩铃喇叭声响也立刻走了调。
“砰——!!”
“砰——!!”
它疯了似地向薄纱下快速移动着的身影发起攻击,高大的身体撞击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坑洞,所过之处皆是尘土、棉花与玩偶熊们的残骸。
“呜——!!呜——!!”似乎是智力上具有着缺陷,“大王”那巨大的身躯在追击途中不断地被薄纱所困住,却又不思取改,一次又一次地不断陷入同样的陷阱。而每当它行动受限,便会胡乱甩动尾巴,与此同时那走了调的喇叭声听起来简直就像在怒吼,在哀嚎。
“嘟啦啦——!!嘟滴——!!”一段的追击过后,“大王”终于是恼羞成怒了,它大大张开臃肿的香肠嘴巴,像是吐毛球的猫一样十分滑稽地从身体里吐出来三颗炽热的火球。
”嘟滴滴滴滴滴滴——!!”它用附足捧着火球,继续了先前遭到打扰的杂耍。
“啪叽——!!啪叽——!!”全场的舞台装置不约而同地一个个开裂,无数的彩色纸片正象征着表演终于已来到了白热化阶段。
纱幕之中,符泽川一刻也不停地在这间噩梦娃娃屋里面奔跑穿梭,逐渐的,从身后传来的也已不止刺耳的彩铃以及势要摧毁一切拦路之物的重击。
轰隆,轰隆。那是高温在炙烤空气中水汽所发出的噼啪声从背后响起,与之相伴的则是快速上升的热量以及被汗水粘湿的背心。
……我他妈可真算是跟火结了梁子了!讽刺的念头掠过符泽川的大脑,随后他立马用手中的斧子砍倒身侧架起纱幕的杆子,不出片刻便从后面传来了织物烤焦发出的蛋白质糊臭味道。
“砰——!!”投掷而来的一颗火球被倒下的帷幕所短暂网住,而就是这一秒左右的时间,就令这颗本来瞄准符泽川的爆弹提前炸开花,顿时将包裹它的布料烧了个什么也不剩。
一时间内,整座噩梦娃娃屋里面焰火四射,烟雾缭绕。随着“大王”的巡回演出,已经有将近一半的帷幕要不就是被扯碎要不就是被烧成了灰烬,能救命的掩体逐一消失殆尽,再这样下去,被抓住几乎已经是被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邦。”符泽川将绑了沾有秦天璇血液的布条的消防斧往房间另外一头丢去,刚好砸在一只玩偶熊的肚子上,令它被开膛破肚,激起一片片其内填充的白色羽毛。
火球还剩两颗,帷幕下穿梭着的身影最终还是停止了逃跑,像是丧失了力气,又像是没有了勇气,仅是站在另外一根杆子下高举起手枪,并叫纱幕遮挡住自身的全部。
“嘟滴——呜——啦啦~~——!!”
跳跃的火光照亮了“大王”那张惨白的、被绿色汁液给弄脏了大半的面庞,它最后一次体腔里挤出走了调的童趣彩铃,像是进攻前的号角,又像是摘得胜利前的怒号。
“砰——!!”最后一颗子弹应声射出,穿透了帷幕,却只是打在了不痛不痒的躯干部位上。
“轰——!!”那两颗火球也同样应约而至,一颗砸向斧子上的布条,另一颗则径直对准面前的人影轰炸袭去。
火焰的爆燃急速蒸发着周遭的空气,那声响竟宛如一个绞刑架上死刑犯的悲鸣,尖锐到了极点时,居然反而像是被扼住了呼吸。唯有体表的温度在不断地提醒,那其实只是听力上产生的错觉。
只消片时,那柄杀死众多怪物的消防斧斧柄便成了焦炭,金属部分也几乎融成了铁水。而挡在那道身影前的所有障碍物,则也在同时全部化为了乌有。
“大王”现与目标只有数米之隔,只需一个念头,它便可以上前杀死对方。
然而,它却犹豫了。
因为当烟雾散尽、火光将息时,出现在那里的人脸无比陌生。
“唰——”二十二号将手里的飞镖径直向着“大王”仅剩的那只右眼投去,轻松正中靶心。早在第一颗火球被投掷前,他就已经介入了这座“教堂”,并在爆炸发生时利用纱幕和烟雾与符泽川完成了极具默契的交接,在那之后“大王”所追逐着的人其实一直都是青年。
“噗叽。”就像刺入气球里的尖刺,怪物即刻尖叫出声。
“呜——!!!!”飞镖的大小对于“大王”而言简直譬如一根木刺,可伤害在此时明显是次要的,关键之处仅在于再小的木刺,被扎进眼睛这种重要器官时也足能造成巨大的混乱。
“就是现在!阿泽!!”
话音落下的瞬间,符泽川便从侧面纱幕的遮掩下飞跃而出,蹬着“大王”为护住眼睛而前倾的背部一路而上,抄起手中的水管,使出全身的力量就往它的头顶上重重砸去。
“咚——!!”
一顶俏皮的小丑帽摔落在地上,三个尖尖角上各悬挂着一个的小铃铛清脆作响。
没想到甘辛说的还真没错,“多备点武器总归有好处”,这一棍下去,“大王”的脑袋直接就开了花,大量浓稠的绿色汁液从它被枪打烂的眼睛洞里一股一股地往外喷涌,转瞬间,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大的身躯也随之倾颓。
符泽川在尸体倒下之前便轻松一跃,平稳着地。
石头,是石头……先出石头!
如此想着,他汗颜地用石头、剪刀、布与青年伸来的手勉强达成了一次完美配合。
吁……还好没出差错。符泽川收回手,更是松下了紧咬着的牙。
抬头和二十二号相看一眼,合作杀怪对他们而言远算不上难事,倒是在这结尾的“小仪式”上符泽川一直是提心吊胆的……
望见远处已经变成垃圾了的血斧,符泽川只是轻摇头,至少短期内,他再也不需要用到那种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