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 第38章 时过境迁

面前的人眼眸深沉，神色复杂。

三年不见，他看起来似乎稳重成熟了不少。

两人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面对着面，谁也没有说话。

齐若清原本以为，再次见到他时，会悲伤，会愤怒，会委屈，会激动，会百感交集。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她什么情绪都没有，内心平静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若清率先反应过来，她往前一步，想和钟原说几句话，却不料他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齐若清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无声叹息，待在原地，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正苦恼着，钟原总算往前走了上来。

他打量着她，有些感叹：“清清，你长大了。”

不知为何，齐若清突然想到当年对他表白那一日，钟原嫌她太小，后来，两人约定，若她十六岁时还喜欢他，便再表白一次。

如今十六岁已过去两年，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内心陡然涌起阵阵酸涩，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无用之事，而是直入正题：“这三年间，你可否查过当年的事情？就是，我爹的事情。”

钟原立即道：“查过，有一些线索。”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建议道：“我们找个地方详细说？”

“好。”此处人多耳杂，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两人寻了个吃饭的地，阵阵香味传来，齐若清这才觉得饥肠辘辘，今日还滴米未进，可却不得不与钟原坐在同一张饭桌上用餐。这熟悉的场景，难免让她感到恍惚。

点完菜后，钟原也不多废话，缓缓道：“和你分别以后，我曾仔细地回忆过当时的情形。那封悬赏令虽然传播甚广，却是匿名下的，所以并不知背后之人是谁，我想尽办法调查，却始终没有结果。后来，我便把突破口放到当时交给我报酬的人，我只记得，那人是个高大威武的中年男子，武功很高，却不像是江湖中人，更像是……军中之人。最重要的是，那些黄金，似乎是官家的。”

齐若清有些费解：“官家？是指皇宫吗？怎么又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钟原：“我当时也很疑惑。不过，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黄金，肯定也是非富即贵，所以我查了一下你父亲在朝廷中的关系。他并不是并州人，而是出生于顺京，也是在顺京长大。年少时，他同当今皇上和左相刘兼关系很好，是京城中有名的铁三角。”

齐若清出生时齐家已经在并州了，并不知自己祖籍竟是在顺京。

她有些愣神，又听钟原继续道：“皇上即位同年，你父亲便奉旨到了并州做知府。当时朝中盛传，是他惹怒了皇上，才被逐出顺京，贬于并州。虽说这知府也是个五品官职，对当时尚且年轻的他们来说，已经不低了，可谁都看得出来，跟留在顺京相比，根本毫无仕途可言。”

齐若清还是满腹疑问：“可这又和悬赏杀我爹有什么关系呢？既然已经贬了，为什么还要斩尽杀绝呢？不是曾经是好友吗，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除掉不可啊……再者，如果是皇上和丞相，杀一个小小的知府岂不是易如反掌吗？又怎会用到这些江湖手段？”

钟原摇摇头：“这便不知了，悬赏出来时，你父亲已在并州继任五年了，也许，不一定就和他们二人有关。当年他离开顺京的原因还不明朗，说不定，还牵扯到了其他人。”

齐若清还等着他的下文，却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问道：“没了？”

钟原有些尴尬：“是，没了。”

饭菜还没上桌，齐若清现在大惑不解，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抱了个拳，起身欲走：“行，多谢你的情报，再会。”

钟原有些着急地叫住她：“清清，你要去哪？”

齐若清停下来，头也不回：“自然是继续调查当年的事情。”

“你要去顺京？”

齐若清转过身，挑了挑眉，没回答。本来一句“与你何干”已经到了嘴边，可刚从别人嘴里得到线索便冷脸相待，未免也太过河拆桥。

正僵持间，小二一边吆喝着“让一让上菜咯”，一边端来餐盘上桌。钟原低声道：“清清，先把饭吃了再走吧。”

***

齐若清有些懊恼，怎么就抵抗不住美食的诱惑呢？食欲已去了大半，可都又坐下来了，若又起身走人，会不会显得太没面子了。

她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米饭，随口问道：“所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钟原犹豫了片刻，还是老实道：“你离开九龙山时，师父给我传了信。”

齐若清有一丝被这师徒二人玩弄的恼怒感，“你们有联络？所以你一直都知道这三年间我是在九龙山上？”

“是。”

“昨夜也是你送我回客栈的？”

“是。”

齐若清有些忿忿，用力把筷子搁到桌上，抬起头瞪他，质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钟原神色有些慌乱：“清清，你别误会，只是近日有些动乱，我只是想保护你。”

齐若清更生气了：“我和你无亲无故，你保护我做什么？”

钟原噎了一下，才缓缓道：“清清，你还记得当初暗杀我的那些黑袍人吗？”

“记得。”

“他们名叫寻琛堂，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组织。这两年间，他们的势力更是迅速扩张。”

“那又如何？”

钟原一脸焦急：“他们曾派人追杀过我几次，只不过都被我杀了。清清，你也是他们的目标。之前他们忌惮师父，才不敢前去九龙山找你的麻烦。如今你独自下山，我很担心你的安危。”

齐若清满不在乎：“没事，打不过我会跑的。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可你去杀丁荣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跑掉的。”

齐若清有点恼怒：“那也不关你的事。”

钟原无话可说了，只得央求道：“拜托了清清，你就让我在你身边保护你吧。我保证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让你心烦的。”

“……钟原大哥，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大哥，是我觉得我们之间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互不相欠，互、不、相、欠，懂吗？你用不着有愧疚之心，觉得对不起我。然空老君说得对，你不杀我爹，也会有别人去杀的，你杀的时候也没想过以后还会遇见我，所以你用不着这么卑微地……讨好我。”

“好。”

“……”

齐若清逐渐疑惑起来了，钟原手上的人命只怕多如牛毛，他至于如此耿耿于怀吗？而且，他看起来也不是个深情的人啊，身边更是从来不缺莺燕环绕，为何非得对自己如此执着？两人相伴六年，不长不短的时间，若论感情，也是自己对他依赖更多，他至于么？

她逐渐冷静下来了，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换了个话题：“所以乐安时你便跟着我了？既然如此，你听到我与郭姐姐的交谈内容了吗？”

钟原见到了郭轻语与她同坐，但并不知二人的谈话内容，便摇摇头：“没有。”

“峨眉派，同三年前的血刀门一样，也从头到尾被换了个遍，现在可能就只剩下郭姐姐与她师父了。我和郭姐姐推测，这背后之人，应该就是灭门天山派的人，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手法上有些出入。”

钟原沉吟片刻，点点头：“有道理。其实换人和灭门，都需要很强的实力，这样的人，突然出现一拨已经很夸张了，若是两股势力，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怀疑谁？”

“寻琛堂。”钟原认真道，“师父曾对我说过，寻琛堂以前乃是专门为皇帝寻找奇珍异宝而成立的，现在寻琛堂的实际掌管人应该是左相刘兼。”

齐若清赶紧追问：“左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皇上重病卧床，皇子年幼，朝堂上基本是左相一人独大，原本还有右相与他周旋，可如今右相已经式微，只是名存实亡，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彻底被扳倒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寻琛堂在暗中如此活跃，他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知道，却没有阻止，那寻琛堂必然就是为他所用。如今的寻琛堂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寻找奇珍异宝的组织了，而是一个足以媲美九大门派的存在，完全有这个实力将血刀门和峨眉派换掉。”

“为什么不可能是右相想凭借江湖力量东山再起呢？”

钟原道：“还是那句话，若是这样，左相肯定早就有所动作了，必不可能放任其发展到如今能扰乱武林之势。”

“有道理……”齐若清若有所思，“这样说来，我似乎想起了一个人，丘山派的掌门丁荣。那时，他好像说过，要用我试试刘大人的赏赐。这个刘大人，会不会就是刘兼？”

钟原点点头：“很有可能。也许，左相一直在暗中拉拢武林人士，若是不愿归顺的，便除之，或者，换之。”

齐若清还在思考到底为何要“换之”，又听他道：“要不然，我们一起去顺京吧，调查这件事情和你爹的事情，也许，不久后，真相就能大白了。”

两人很快出发。

途中，钟原寻了个机会问道：“所以你为何要去刺杀丁荣？”

齐若清白他一眼：“不用你管。”

这倒不是过河拆桥，只是——自不量力的黑历史，不提也罢。

钟原吃了一噎，没说话。

齐若清又问：“对了，你见过西琳她们吗？有他们的下落吗？”

“没有。”

闻言，齐若清有些烦躁，这天大地大，也不知西琳现在在何处，是否安好。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钟原宽慰道：“不必担心，我想，很快就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