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 第33章 柳暗花明

齐若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回答。

然空老君越想越觉得确信：“上次我见你时，便觉得你的气息十分奇怪，像是有两种气息同时出现在你身上。”

齐若清并未否认： “那又如何？”

然空老君顿时变得凌厉，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使用了邪术而附身于她身上？还是使用了易容之术？”

“都不是。”齐若清道，“我是她，她也是我。”

然空老君有些吃惊：“你与她截然不同，更像是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

齐若清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然空老君沉默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片刻后，才喃喃道：“我曾在某本古书上见过，有的人在受到某些刺激后，会得一种十分罕见的疾病，将自身一分为二，甚至更多……你如何才能将身体还给她？”

“还给她？呵。”齐若清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原本，我只在她遇到危险时才出来，这一次，是她自己不想出来。“

然空老君不解：“为什么？”

齐若清冷笑：“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徒儿了。”

“钟原？他怎么了？”然空老君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说起来，我还觉得奇怪，你怎么会孤身一人去刺杀丁荣的？他怎么没同你一起？”

齐若清沉默了一下，并不想解释这个问题。在她看来，为了救一群不相干的人，而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纯属于吃饱了撑的。

但很奇怪的是，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那群边境护卫队的孩子们的面容便浮现在脑海中，齐若清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这让她莫名心生烦躁，偏偏那边然空老君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

“你和钟原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人呢？”

齐若清不耐烦道：“你这老头真啰嗦，算了，让她来回答你吧，我睡了。”

然空老君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齐若清忽然双眼一闭，直直倒了下去，他急忙过去扶住她，只见，齐若清面容安详，像是睡熟了。然空老君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将她扶到床上躺好。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齐若清便醒了过来。

她睁眼打量了一番，面露迷茫，这才看到一旁然空老君，有些惊喜地坐了起来：“然空老君？怎么会是您？这是哪？”

然空老君看着面前和刚才判若两人的齐若清，心中震动不已，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真有这等奇事。他掩去心中惊异，微笑着向齐若清解释：“这里是九龙山。”

“九龙山？我怎么会在此处？是您救了我吗？”

然空老君呵呵一笑：“是的，我途径丘山派，正巧看到你身受重伤，便将你带了回来。”

齐若清颔首致谢：“多谢然空老君出手相助。”

“不必客气。”然空老君盯着她看一会儿，他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齐若清并不知道她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清清啊……”

齐若清很惊喜： “您竟然记得我的名字？”

“那是自然。”然空老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你，和钟原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

齐若清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沉默了半晌，才勉强开口：“我们……”

然空老君急忙追问道：“你们怎么了？”

齐若清定了定心神，认真道：“无事……只是，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便已经不来往了。”

然空老君面露失望，又很快掩去，齐若清瞬间明白了，他救自己便是想打听钟原的下落吧。既然如此，也不该再在此处打搅了。

想到此处，她强撑着坐到床边，道：“然空老君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无以为报。若老君要打听钟原下落，我必定竭尽全力。”

也是够讽刺的，这师徒二人竟都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钟原便罢了，已是互不相欠，可这然空老君的恩情，又该如何报答呢？

然空老君赶紧上前拦住她：“诶，别闹别闹，赶紧躺好，你现在还不能走，否则你会走火入魔的。”

齐若清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他。

“你运功试试看便知道了。”

齐若清依言试了试，目瞪口呆，体内这汹涌绵劲的内力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然空老君解释道：“因为你的内伤太重，我给你服了一枚丹药，可药力太猛，只好给你输送了些内力抵抗。现在药效已过，可这些内力却盘桓体内，若无法正确控制，反倒会害了你。所以，这段时间，你便待在九龙山吧，待能控制自如后，再离开不迟。”

闻言，齐若清是百感交集，作为习武之人，她很清楚内力的重要性。由于是半路出家，她的内力比起其他同龄的习武之人要薄弱不少，可眼下然空老君渡给她的内力，比她这几年来所修炼的全部都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再看向然空老君，比武大会才过去三月余，他比起上次见面确实苍老了不少，莫非就是因为消耗内力救自己的缘故？

齐若清有些哽咽：“然空老君，我何德何能，让你耗费这么多内力救我……”

然空老君倒丝毫不以为意：“都是一家人便不必客气了，内力而已，我随便修炼一下就回来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来。”

齐若清本想拒绝，可没提到还好，一旦意识到，这肚子立刻就抗议起来了，只得犹豫着道：“那便有劳了。”

然空老君淡淡一笑，很快去为她盛了碗粥来，“这山上没有他人，凡事都得亲力亲为，我不擅长做饭，平日里一人便也随便将就着过了，暂时只有粥，委屈你了。”

齐若清一边喝粥一边道：“老君哪里的话，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过，既然如此，那以前钟原大哥在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失言，立刻住了口，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然空老君脸上露出一丝怅然和怀念之色：“那个时候啊，他顽劣得不行，经常去山中采野果、猎野味，我们经常吃烤野兔烤野猪等等，他还会去河里抓鱼呢……”他叹了口气，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不过，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齐若清放下粥碗，眼眸低垂，许久才艰难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然空老君惊愕道：“什么？怎会？”

“十一年前，我父亲上了悬赏令，所以……”

然空老君沉默良久：“是我教导无方……”

他像是一下子又苍老了不少，满目悲怆：“我一直不同意他做杀手，我教给他一身本事，他不行侠仗义，却草菅人命，是我的错，是我太纵容他了……”

齐若清无言以对。

半晌后，然空老君才逐渐平复了下来。他拉过齐若清的手，道：“清清啊，我代他向你道歉。是我没有管好他，你要报仇便冲我来吧。”

齐若清微微用力挣脱，正色道：“老君，当初也是钟原大哥救了我一命，您放心吧，我和他互不相欠，再无纠葛。这次是您救了我一命，我都记在心里了，报恩都还来不及，说什么报仇呢？”

然空老君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又犹豫着问道：“那你恨他吗？”

齐若清苦笑：“若说不恨，那也是假的。恨他杀了我父亲，害我母亲自缢而去，害我家破人亡。却更恨他又救我于水火，让我心生依赖。恨这上天，天意弄人。又恨自己，作茧自缚，痛苦万分。”

然空老君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不过，可知是谁下的悬赏令？”

齐若清一愣：“什么？”

“你父亲的悬赏令，是谁下的，查出来了吗？”

齐若清木然地摇了摇头：“不曾。”

这段时间，全然沉浸在与钟原的变故中，反倒把这最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

然空老君哑声道：“清清，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我也不否认我有为我的徒儿开脱的嫌疑。可你是否想过，钟原只是杀害你父亲的一把刀，真正杀害你父亲、间接害死你的母亲的凶手，是那个下悬赏令的人啊。你是选择怪一把刀，还是该找出那个拿刀之人呢？就算钟原没有接下悬赏，也还会有其他人接的。也许，怪他，怪上天，怪自己，都不如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话说完后，他便起身走出了房门，留下齐若清一个人在房中发呆。

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机械地回到床上，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住，先睡一觉吧，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