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 第17章 龙潭虎穴

吃饱喝足后，夜幕正临，三人便直奔车骑将军府邸。这宅院不小，却没有几个人，想必是只伺候一人，也不需要太多丫鬟护卫。

三人顺利溜进院内，来到一间房前。屋内闪着烛光，有一人正伏在案前，似乎在看书。

他并未开窗，看不真切，钟原正在犹豫如果戳破这层窗户纸他会不会发现，就听屋内那人抬起头来，喊道：“阿福。”

听声音，正是闻归没错了。

立刻有一人推门而入，低声道：“将军。”

闻归抬起头来，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毛笔，漫不经心问道：“从雍州带回来那些人怎么样了？”

雍州！

西琳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恨不得立刻跳窗而入，揪住他们的衣领，问个清楚。只听阿福答道：“回将军的话，每日正常服药，一些意志力弱的已经扛不住了。”

闻归笑了一下：“那就好，明早我亲自过去看一下。”

阿福应：“是。”

闻归挥了挥手，让阿福退下，三人赶紧又缩回阴影里。

服药？服什么药？意志力弱的扛不住了又是什么意思？西琳心急如焚。

待关门声落下、脚步声逐渐远去后，钟原向齐若清和西琳打了个手势，示意先撤退。西琳有些不甘，但还是咬咬牙，随着他们二人一同回了客栈。

齐若清也有些不解：“怎么这就回来了？”

钟原喝了杯茶，“他不是说明早要去看吗，我们到时候再跟上去就行了，现在先回来睡觉总比再那吹风好吧。”

西琳不同意：“多研究一下他是干嘛的也好呀。”

齐若清想了想：“就在窗外也许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吧。”

“说不定可以找个时机偷偷溜进去看看文书信件之类的东西呢？”

钟原正色道：“西琳，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出你父亲和血刀门门众，不管他们幕后之人是谁，又有什么样的阴谋，这件事情，估计单凭我们三个的力量，是没办法与之抗衡的。救出他们之后，就到此为止吧。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多，越难独善其身，到时候再想置之不理，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钟原的话像一记重锤砸进西琳脑上，她有些发蒙，一方面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另一方面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仇人，心里一阵酸涩。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厉害，要是能再厉害一些……就好了。

钟原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早点休息吧，明天，说不定会有一场恶战。先顾好当下，好好养足精神。”

西琳重重地点了下头。

***

第二天天还没亮，三人又来到了将军府外，静待着他们的跟踪目标出现。

约辰时时分，将军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闻归从里走出，他今日没有穿盔甲，一身藏蓝长袍，系一条纯黑腰带，倒看着儒雅温和了几分。

他身边只跟着一人，出门后便头也不回地往西而去，三人迅速跟上，看这方向，钟原隐隐有些猜测到目的地。

果不其然，闻归和他的随从阿福来到了一间寺庙门前，其名曰聿怀寺，乃皇家寺庙，平日香火不断，兴旺昌盛。

难道……哈吾勒他们会被关在这？

三位一路尾随，才过山门，就见有一扫地的僧人。那僧人看到闻归二人，也不惊讶，只合十行了个礼，便又自顾扫起地来。

齐若清他们三人躲在一石柱后面，这下可犯了难，如何避开这僧人进入庙中呢？强闯肯定不行，会立刻惊了闻归不说，首先这其貌不扬的小僧人武力值何许便不得而知，更不知寺内的警备情况是什么样的，万一高手云集、守备森严，能不能脱身都成了问题——毕竟这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正迟疑间，闻归突然又让阿福倒回来，同那僧人耳语了几句，那僧人脸色一变，竟直接遇过他们急匆匆地往殿内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却也知机会难得，不再迟疑，立刻又跟了上去。

又过三殿，寺中竟空无一人，看闻归他们的方向，似乎是直奔一塔楼而去，到了跟前一看，只见牌匾上写了“藏经阁”三字。

阿福轻轻扣响藏经阁大门，立刻就有另一僧人为他们二人开门，待他们二人进入后，那僧人似乎极为谨慎，左右看了好几眼，才小心地把门又关好。

钟原猫腰快步走到一窗边，确认安全后，才向齐若清和西琳招了招手，只听屋内传来闻归的说话声：“智空大师，真是不好意思，在这个时间打扰你们诵经。”

三人从窗户缝隙往里看去，这塔楼一层设了法堂，怪不得现在寺内空无一人呢，原来都在法堂诵经。

钟原心里打了个突，这个时间点会不会太巧了？

智空大师答道：“阿弥陀佛，闻将军客气了，您请便。”又对各僧人说：“今日就先到这吧，各自忙去吧。”

众人纷纷散去，片刻之后，屋内只剩下了闻归和阿福二人。

闻归朝阿福轻点了下头，后者立刻会意，走到佛像供桌前半蹲下，伸手进桌底，只听低沉的“轰隆”一声，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二人又对视一眼，朝佛像背后走了过去。

闻归和阿福很快没了声响，过了片刻，又是“轰隆”一声，想必是机关归位的声音。钟原不再迟疑，轻轻推开窗户翻了进去，齐若清和西琳也立刻跟上。

钟原来到供桌前，按照阿福刚才的动作和位置，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下，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铜钱大小的凸起。虽担心这机关的声音会惊动闻归他们，更怕后边的路程还需要他们带路，钟原狠了心，用力按了下去。

来到佛像后一看，只见地上出现了一个约方桌大小的入口，一条阶梯往下没入黑暗中。齐若清又惊又喜，低声和他们咬耳朵：“我们这会不会顺利得有些过分了？莫不是有神仙保佑？”

是神仙相助……还是请君入瓮？

那一片漆黑的洞口像个深渊，挑衅似的看着三人：你们，敢不敢来？

***

钟原小心地拿出火折子，透过微小的火苗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地下空间果然很大，毕竟是皇家寺院中的秘密地牢，也不太可能直接修在法堂的正下方。但一条密道似乎是要蜿蜒着走到底，并不见有其他岔路，万一和闻归他们迎头碰上，那可不太妙——躲是无处躲，打更施展不开拳脚。

还好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三人小心翼翼前进，约摸在半柱香后来到了目的地。

一个转角过后，前方别有洞天，又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两侧竟全是隔间的牢房，但却一片寂静，不像是关押了许多人的样子，而空气中漂浮着的潮湿、恶臭气味却又预示着有人生活的痕迹。正待细看，远处似乎有火光在往这边靠近，许是闻归他们折返而来。

钟原心道不好，飞快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正欲想办法避退，忽听得一雄厚男声啐了一口，骂道：“有本事杀了我！”

三人一下就听出，这正是哈吾勒的声音。西琳只觉眼眶一热，腿似灌了万斤铅，再挪不动半步。

有冷笑声伴着脚步声逐渐靠近，越来越清晰，在这地底下激起阵阵回音，更似一下一下砸到三人心上——现在走是来不及了。钟原发了狠，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在此处偷袭，反正对方就两个人，武功再怎么高强，敌明我暗，自己也不弱，怎么说也是占了上风的。

钟原掏出袖剑，凝神屏息，仔细辨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他猛的暴起，出手快如闪电，借着对方手里那丁点火光，直直往他心脏刺去。

对方却似乎早有防备，迅速抬手挡开这一剑，只听闻归冷笑了一声：“几只不成器的老鼠，跟在我身后，当真以为我没发现吗？”

一击不中，已无力回天，钟原心里长叹，说不定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了，无论如何也得掩护齐若清和西琳离开。

正欲上前以身御敌，叫她们快撤，一回头才发现，她们二人早已经拿出武器，怒瞪着闻归，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阿福也一样，斜站在闻归身侧，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双方在这狭小的地道里，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闻归透过蹿腾的火苗看清了三人的面容，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昨日不是还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吗？小酌不成，就要恩将仇报了？”

齐若清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抿了抿唇，没说话。

闻归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又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跟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西琳气势丝毫不弱，厉声道：“你又是什么人？关押那些人做什么？”

闻归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轻轻挑眉：“很少有人会问我是谁……不过，你们是为了那些人而来？想救他们？呵，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能让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何况带这么多神志不清的废物，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把他们救出去？”

神志不清？

西琳瞳孔骤缩：“当然有办法，那就是……把你们弄死在这里。”

语毕，提刀疾冲过去，对着闻归胸口斜劈而下，然而还未近他身，旁边的阿福早已有所动作，挥剑把她拦下。

闻归忽然大笑出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是三个白眼狼，亏得我还在雍州帮过你们呢，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三人心中疑惑，还以为他记不得在雍州的事情，那方才还假兮兮问他们是何人？

闻归眸色低垂，双眼失焦，语气随意，似乎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难道你们觉得自己能逃过这上头的众目睽睽吗？”

三人疑惑更甚，一时想不清闻归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只听他又开口：“今晚我不会来，如果你们有本事救他们，便救吧。”

钟原大步向前，眉头深深皱起，“你什么意思？”

闻归抬起头来，满脸无辜：“字面意思。不过，还希望各位装作没见过我，不然，我会觉得我看走了眼。好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三位请自便。”

说完，便真的带着阿福大摇大摆地向着出口走了。

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想不通这是闹的哪一出，许久，西琳有些迟疑道：“他这是……又在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