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漾君在哭?
哭声十分隐忍凄惨,她捂着嘴,似乎是怕被别人听去了。脸上滑落的每一颗泪珠似乎都在诉说着委屈与心酸。此时此刻的萧漾君显得易碎可怜。
虽然周芩才和萧漾君认识不到一天,但她觉得萧漾君一定是一个高傲坚强的人。
她怎么会哭?
她为什么哭?
周芩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她对萧漾君更多的是担心。她担心萧漾君是遇到了什么事,甚至担心她会想不开。
哦,对了!是电话里的那个女人。她说什么来着?呃,自己都没认真听,都不知道她俩讲什么。
周芩想要安慰一下萧漾君,可却不从下口。
萧漾君不知道怎么了,身体忽地一勯,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矫情,想想就觉得很没必要。她用手指快速将泪往眼角上抹。
周芩被萧漾君这波“操作”惊呆了,萧漾君的情绪波动和起伏转变得也太快了。周芩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直到很多年后,周芩回想起一幕还会觉得一阵后怕,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萧漾君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与刚才脆弱的她判若两人:“对不起,失态了。”声音有些哑,听不清情绪。
周芩抬手,原本想要去触摸萧漾君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又无力地垂下。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萧漾君打破了这一沉寂:“那我先进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萧漾君的身子一半隐逸在房里的黑暗中,看不清脸色。
“我就住在你对面,703。你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周芩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萧漾君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关上门了。
周芩转身进了703。
……
萧漾君关上门,靠着门,慢慢地划坐下来。她感到无力甚至无助,把脸埋在两手之间,泪水又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或许,只有月亮知道她心只说不出的情感。
黑暗会使人失去对时间的认知。房间里没有开灯,她就静静地靠着门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良久,她吐出一口气,起身到了窗户边。
……
时间是一条尾巴,永远抓不住,只能去珍惜。
周芩喝着粥,看着单词本。高三必背单词有三干五百个左右。学习不是一蹴而蹴的,而是日积月累。一步登天很难,那就一步一个脚印,每天进步一点点。
“滴滴滴……”闹钟在五点半准时响了。周芩背起她的单肩包,环顾了房间一眼,拿起钥匙去上学了。
刚开门,就看到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萧漾君。
她靠在门框边,右手垂在身侧,左手两指插在校裤口袋里。嘴里含着棒棒糖,闭着眼,尽显散漫。初阳照在萧漾君的脸上,形成鲜明的明暗交界线,将她那张扬的五官镌刻更加精细。鼻梁上的银框眼镜,被阳光照得金光灿灿。清一色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似是听到了响动,萧漾君睁开了眼,瞅了瞅开门的周芩。
十七八岁,正是女孩子爱美的年纪。周芩却很朴素。不像大多数女孩那样扎着高马尾,而是和萧漾君那样分了个笔直的中分,扎着低马尾。她虽是单眼皮,但这并不是周芩脸上的缺点,然恰恰相反。上眼睑盖住了小小一部分的瞳孔,有种说不上的美感。许是少见太阳,没刻意防晒的她,也比正常人白很多。加上洗得发白的校服,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萧漾君,你来干嘛?”周芩深思熟虑过后,还是觉得叫“漾君”太唐突了。
“怎么,是嫌弃我吗?”萧漾君佯装生气。
“那,那当然不是。”周芩赶忙解释。
“以后,我们一起去上学,行吗?”萧漾君虽是反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一起去上学?!这么多年,因为她是私生女的缘故,她都是自己上下学,独来独往。和萧漾君上下学,她求之不得。
见周芩没回话,萧漾君补充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是朋友啊!
此后的高三生涯里,上下学都会有她俩拉着手的身影。彼时,她们从未想过,这手牵上,就牵了一辈子……
不知道是哪天早读结束的时候,周芩看着从洗手间回到坐位的萧漾君,她觉得有些话该和萧漾君说了。
周芩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憋不住话的人,可她对于自己没和萧漾君说自己的出身,她认为这对于萧漾君来说是一种变向的欺骗。
她想和萧漾君坦白,但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萧漾君确实是很好的朋友。周芩不想失去她,但她不想欺骗萧漾君。
于是乎,周芩开口了:“萧漾君……”
“嗯?”萧漾君放下手中的课本,摘下了蓝银色的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周。
周芩看着这样的萧漾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她下意识地在逃避:“今天周五吧?!你天放学的时候我有话和你说。”
萧漾君点了点头,又低头看起了书。也不是她有多爱学习,而是她想和周芩有共同的话题。
周芩终究是怕了,看到这么美好的萧漾君,她始终是怕萧漾君和其他知道她出身的一样,转身而去。所以,就更加认真地学习,转移注意力。
……
五点四十整,放学了。
凌江附中严格按照国家标准,准时准点地上课放学,也不会为了升学率而周六上课。
下课的那一刻,学生们蜂拥而至挤出校门,像极了从冷宫冲出的一群妃子。平时死气沉沉的同学,这一刻简直就像从原始森林冲出的泼猴。
人群里你推我挤,周芩和萧漾君两人的手紧扣在一起,没有被人潮分开。
周五了,萧漾君也不免高兴起来,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和周芩走起路来也慢了起来。
一直走某个岔路口,人才少了起来。
萧漾君一直好奇周芩究竟有什么要什么要自己说。但今天早上看到周芩的脸色,直觉告诉她,一定不是好事。
萧漾君不想问,但她知道逃避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越是逃避,同样的问题源源不断地会出现。
思及此,长痛不如短痛。萧漾君还是开口了:“周芩,你早上的时候不是说有事和我讲吗?”
萧漾君这么一说,周芩原本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是啊!是时候和她讲讲自己的故事了。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会坦然面对。可那时自己会甘心吗……
周芩咬了咬唇,刺痛让她清醒万分:“萧漾君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住城中村吗?”周芩尽可能选了一个委婉的开场白,她又继续严肃道:“今天,我想告诉你。”
萧漾君听周芩这么一说,心里的大石提高了一截,她尽可能平静地说:“好啊,周芩。我听你说。”
周芩猛吸一大口氧气,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以确保一口气说完:“我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我爸的私生女,那个男人早就有家庭了。我妈想要让我牵制那个男人,结果我不配合,她就断了我的生活费,不管我了。”
啊?这是哪到哪?萧漾君轻哼出笑声。
但这声笑在周芩眼里却没有那么友好。她设想过成千上万种结果,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萧漾君笑过后,生怕之前周芩讲的只是个开场白,于是又问道:“就这?”
“嗯,就这些。”周芩老实回答。
“Are you kidding?这有什么的。”萧漾君无所谓地笑笑。
“我怕你知道了会不理我……”周芩声若蚊蝇。
可萧漾君还是听到了,她边走边拉着周芩的手:“怎么会呢,我知道了,只会更心疼你。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的陪伴,同时,你也很厉害,独自一人长大。”
萧漾君转身看着周芩继续道:“周芩,我觉得你的出身这样,并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狗男人,管不了自己的裤腰带。既然没人陪你长大,那我就陪你变老。”
既然没人陪你长大,我就陪你变老。这句话在周芩脑海里无限回荡。周芩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她赶忙咽了咽口水。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是最幸福的。
萧漾君和周芩背着书包,走在七拐八拐的城中村道路上。忽然间,一位鬼火少年从两人身后呼啸而过。萧漾君反应迅速,一把将周芩推开。周芩背部撞在墙上,疼痛让她清醒了不少。
“痛吗?”萧漾君略带歉意地问。
周芩摇了摇头:“还行,不会。”她怕萧漾君担心,连忙转移话题:“那你又为什么住这呢?你爸妈呢?”
周芩之前就觉得萧漾君这个人很神秘。高中已不属于九年义务教育,但萧漾君却能轻松转来凌江附中分校,可见家庭条件挺好的。只是,她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萧漾君明显一愣,随即红了眼框:“我爸妈早就去世了。在我小学的时候。”随即她又释然般笑笑:“我爸是个没本事的,不学无术,整天吃我妈的陪嫁。”
她似是讲故事般讲了下去:“我从小到大,那个男人就没带过我一天。我是小姨和我妈带大的。小姨没有结婚,也没孩子。我五六岁时,她从孤儿院里收养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我也就有了姐姐。妈妈去世后,小姨又收养了一个男孩,不过我不喜欢他。他的心不在这儿,在更远的地方……”
更多的,萧漾君想以后再和周芩说。
转眼间,俩人就走上了7楼。昏暗的楼道里没有一丝光亮,周芩对门的门口却站着一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