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渝蹑手蹑脚地开门,却被客厅突然打开的灯晃了眼。
她被迫与万女士四目相对,刚刚尴尬地笑了一下之时,万女士就皱着眉,冷声问道:“你这么晚了又干什么去了?”
“……排练话剧。”
万女士被气笑了,“你就演一块石头,这个话剧排练有你没你真的重要吗?”
“……”难得的,顶着训斥,姜渝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可怜兮兮地说,“妈妈,我好困啊。”
几番争执之下,最终还是万女士先妥协了,她看了看已经将近十一点的时间,拜了拜手,就让姜渝先去休息了。
临熄灯的最后一分钟,姜渝想了想,还是搜索了一下关于杀人狂魔的事情,果不其然看到了官方的紧急通报。
晚上被来回说的事情并非谣言,而是真的。
很奇怪,她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细想之下,她只是觉得之前傅燃有意无意所做的假设竟然成真了十分微妙。
放下手机之后,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待得时间太久,还是因为跟万女士斗智斗勇太耗费精力,姜渝觉得困极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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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已经暗下去的天空上全然看不到一颗星。天冷得已经使人精神麻木,连带着思考也变得磕磕绊绊。
路灯昏暗,整条大街上不见一个人,马路上也没有奔走的车辆,寂静得像是存在于异世界之中。
甚至听不到心跳声和呼吸声。
原本处于茫然状态的姜渝,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声音愈发急促,又迅速停了下来。
刀子没入身体的时候,她其实没有什么感觉的,被厚厚的衣服层层包裹的身体根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她迟钝地转过身去,心脏跳动漏了一拍。
一张戴着口罩也难掩扭曲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眼中的冷意让她心底一凉。她看着对方手举刀子,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来,然后又刺向了脖子,狠狠一划。
比起恐惧,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后悔没在今天戴上厚厚的围脖。
滚烫的鲜血飞溅,哪怕是在夜晚的遮盖下,洒在白雪之上也格外鲜艳。
与此同时,疼痛终于也紧跟其后,姜渝张了张嘴想要喊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在瞬间。
刀子又刺向了她的身体,而她却只能在痛苦中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都说人在死前犹如走马观花,可她明明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消逝,却无法回忆起零星事情。
雪轻轻落在她的身上又融化,恍然间,她意识到,她此刻该是在做梦。
直到姜渝觉得,梦中的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眼神模糊之际,她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燃。
只是,她还没能看清他在做什么时就猛然醒了过来。
头顶仍旧是熟悉的天花板,屋里的陈设也如睡觉前如出一辙,此刻,她也正安稳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确定了那真的是一场梦。
也许是那个杀人狂魔再现身的事情潜移默化影响到了她。
姜渝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伸手去摸手机的时候发现,她的枕头上已经湿了一片,早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渍。
……
原来在梦里,她潜意识中竟是如此害怕的吗?
姜渝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时间,在发现现在刚刚凌晨四点之后,又将手机放了起来,起身喝了点水便继续躺下。
刚刚的阴霾因为发觉还可以再睡一个半小时而一扫而光,她闭上眼睛,许愿能够梦到中大奖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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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就是剧目表演的当天,果然鹅毛般的大雪席卷而来。在所有人欢呼雀跃着放假的前一天天气这么懂事之时,姜渝坐在座位上只觉得有些不安。
旁边的程乐云还在竭尽全力地背着下午要演出的台词,旁边的石头却还在忧心忡忡地回顾着自己昨晚的梦。
程乐云看着姜渝一脸状态外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开口了:“你好歹也熟悉一下剧情好吗!”
“……”姜渝心不在焉地说,“要给我加点被王子拿去打磨,或者被公主当成宝贝的剧情吗?”
“这当然不可能!!”
程乐云在无语中终于瞥见了她眼底的青色,过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道:“你这个状态真的不对劲,你该不会是昨晚紧张得睡不着了吧?”
“……”姜渝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造成了她这种错觉,直接跳过了她这个问题,若有所思道,“你说,杀人狂魔会更倾向于杀什么样的人呢?”
程乐云愣了一下,转而说,“原来你是在担心傅燃啊。”
“……啊?”
“你是在担心他那个倒霉蛋会出事对吧?”
“就不能是担心一下我自己?”
程乐云分析道:“你的话,下午带了手机,而且有妈妈来接,出门还是咱们一起,落单的机会那么小,不太可能吧。当然,你要是准备救傅燃的话,实在拿不准的话,只能先回溯一次再根据具体情况想对策了。”
姜渝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打算小小争辩一下,“但反复看着他死的话,我也会很受伤害的好吗!”
“你现在不好好顺剧情的话,我们都会受到批判的!”
“……好吧。”
程乐云正色道:“所以,比起担心杀人狂魔的事情——先担心一下下午的演出吧!”
“……但我真的只是块摆设一样的石头!”
-?
下午三四点钟,大礼堂的灯就已经全部亮起,隔绝了屋外风雪寂寥的场景。
姜渝跟所有人都待在后台,套上衣服之后就在等待着一会儿的表演。
他们的节目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逐渐被携带的零食所分散了注意力的学生们在小声讨论着自己的假期安排。
宋岭跟大家又把剧情捋了一遍,等到最后一幕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沉吟道:“还是换个结局吧。”
安排好的公主的捧花不合时宜地掉了下来,姜渝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俯身捡起之后,才意识到,她没认真去听结局。
“那个……”她张了张嘴想要询问,但报幕那边已经完成,几个人便也陆续上了台。
这么草率地在开演前所改的结局,多半没有很大变化吧。
……总归跟她这块石头的关系并不大。
跟排练时站着的舞台一样,只是这一次下面坐满了观众。像是终于从光阴的流逝中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这场盛大的演出也变得像是某种意义上的落幕。
傅燃作为公主出现在台上的时候引起了短暂的骚动,观众们原本被分散的注意力也集中了一些。等到剧情开始,礼堂也逐渐安静下来。
作为王冠的成如清被大家争来抢去,只是一个物件的他并没有发表观点的权利,他在争抢之中,逐渐将自己的道具衣服一点点撕破,仿佛王冠已经受损。
公主将王冠抢夺到手,再次说出来那句让姜渝铭记于心的话:“把他锁起来,除了我,他不该存在于任何人的手中!”
但随着公主的失势,王冠落在了王子的手上。
王子问大臣:“你真的想要夺走这个王冠吗?”
大臣迫切道:“我真的想要改变现状。”
“……”
恶龙从天而降,妄图带走王冠。
王冠却径直走向了石头,站在她的面前,说下了他唯一一句台词:“击碎我。”
姜渝被这个突兀的变化弄得有些发懵,想到这也许是临时被修改的结局,她试探性地询问道:“伟大的王冠,您确定吗?”
似乎没有预料到姜渝会接话,成如清惊讶了片刻,但随即继续重复:“击碎我。”
压迫感油然而生。
她听到自己又轻声问:“这是您最后的选择吗?”
“击碎我。”
沉默过后,姜渝只得照做,从四面八方赶来打算抢走王冠的人都得以亲眼目睹了王冠倒地破碎。
王子恶狠狠道:“王冠怎么会有自己的意识,该是怪那只蠢龙将他掉在了石头上!”
“杀掉恶龙!”
“怎么办?我们找一个可替换的吧!”
“对啊,王冠只是一个象征,究竟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的!”
“我们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王冠!”
“是啊,是王冠绑架了我们!”
“……”
再也无人在意王冠,无人在意现在只是一堆垃圾的前王冠。
人们想要占有的,从来都不是唯一的他。
隔着其他人,姜渝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傅燃。他沉浸在这场表演中,眼底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冷淡又嘲弄的笑。
不愿意饰演王冠的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舞台剧在几个人的互相残杀中逐渐落幕,破碎的王冠却安然地在那颗孤零零的石头旁就此复生。
宋岭下台后充当旁白念下了最后一句话:
“生或死,王冠有了自己的选择。”
直到真正落下帷幕,姜渝才终于从完全旁观的立场上恍然大悟。
她早就已经参与进了这场纷争,哪怕早些时候她游离在主线之外,却早已被选择好,成为拥有着改变一切能力这样的存在。
舞台剧结束之后,观众们也在老师的带领之下回到教室中准备最后放学事宜的嘱咐。
姜渝将那身灰扑扑的衣服换了下来,刚一出来就看到了在等待着她的傅燃。
傅燃站在光影的交接处,身子一半站在灯光下,一半留在了门口。他微微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她终于弄懂了他不愿意饰演王冠的真实理由。往日里不易察觉的细节也在此刻被串联了起来。
真相也即将呼之欲出。
推开另一边门时,她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凉。
“王冠被击碎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