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个月,莫哀再没见到何过。他时常在校门口望见类似何过的身影,但多数时候,他都觉得那只是错觉。
莫哀垂下眼帘,摇了摇头,低笑了一声。这几个月的生活仿佛是场虚幻的梦。唯一真实的,也许就是何过的自动回复——从未关闭,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四月的天,常伴着连绵的细雨。莫哀坐在教室的座位上,目光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总在心底许着一个愿望:希望何过能早些回来。
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何过……他会回来吧。
托着下巴,莫哀长叹一声。目光从窗外的阴云收回,耳边是老师急促的讲课声,可他满心都只剩下无聊和寂寞。
偷偷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做着他每天最开心的小事——逗那个自动回复机器人。
莫哀朝聊天框发了一个句号。
“最爱你,是真的,不分手,别害怕,只想和你共度余生[爱心][爱心][爱心]。”
莫哀笑了一声,敲下一行字:“姓何的,何警官,何过,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
发完后,手机却迟迟没有反应。莫哀愣了愣,随即恍然,这种情况他不是第一次遇到。每当消息间隔太短,系统就不会自动回复。他原以为是何过偷偷在线查看,后来查了百度才知道答案。
不过,他也记得何过说过,执行任务时会用另一部手机。想到这儿,莫哀索性肆无忌惮地继续打字。
“何过,以前总缠着你周六请我吃饭,只是为了见你一面,那时我还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现在,我想光明正大地告诉你——我想你了,只想和你共度余生。”
那句熟悉的自动回复再次出现:“最爱你,是真的,不分手,别害怕,只想和你共度余生[爱心][爱心][爱心]。”
看着屏幕上的字,莫哀忍不住摇头笑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真像个小孩子了。等何过拿回手机后,第一件事大概是赶在他看到前,清理这些“罪证”。想来何过也未必会发现。
今天是周五,学校没有晚课。傍晚六点,莫哀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以为又是那些无聊的人,没挨够教训。于是,他悄悄将电棍别在腰间,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如往常一样,他路过那条巷子时,脚步放慢,随即停下,转身朝巷子走去。这次却与平常不同——巷子里面竟然有人,一群人正靠墙抽烟。
为首的混混看到他,竟吓得将嘴里的烟掉在地上。“操!”他骂了一声,转身带人跑了。
莫哀疑惑地伸腿绊倒了那个领头的,将他拽住衣领。“喂,干嘛跑?抽个烟就怕成这样?”
那人慌忙挥开他的手,狼狈逃跑。莫哀皱眉,心里觉得奇怪。跟踪自己的人,难道不是这群人?
忽然,他感觉到一种侵略性的目光。还没回头,整个人便被猛地推向巷子墙壁。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却牢牢压制住他腰后的电棍。
巷子光线昏暗,那人动作太快,莫哀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禁锢住,他的手明明摸到了电棍,却无法抽出,或者说,那人也知道他有这东西,不让他抽出。
挣扎中,他听到一道熟悉的低音:“你不是答应我,放学就回家,看到危险就跑吗?”
听清声音,莫哀愣住了,随即破口大骂:“何过!你特么——”
莫哀看清楚来人后,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冒犯了。何过盯着他时,从来都是直视,那目光毫不避讳地想要对他一探究竟。
这目光如两道无声的锁链,让莫哀心里一颤。
“你两个月没见人,整这出?”莫哀咬牙,抬腿踹向他的腹部。
何过却没有闪躲,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脚,随后低头凑近,在莫哀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
“想你了。”何过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心底溢出来的。他松开莫哀的手,后退一步,抚着腹部苦笑,“为了偷偷见你一面甩开了好几个人,结果一转眼发现你还往巷子里钻。莫哀,你家是住巷子里吗?我怎么不知道?”
莫哀冷哼一声,语气不屑:“本来是想把人引进来打一顿的,毕竟这里是监控死角。”
何过闻言,挑眉一笑,语气揶揄:“哦?那被我揩油的时候,也是在计划之中?”
“……”莫哀脸一红,没再接话。他抬头看向何过的腹部,语气别扭,却又夹杂着担心:“踹得疼吗?”
他也说不准自己当时收没收力,毕竟下脚时心里火气正旺。
何过却轻笑了一声,那笑里有几分嘲讽。
啧,莫哀的火气又被挑了起来,他猛地一动,将何过推到墙上扣住,顺势靠近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何过没反抗,就这么站着,任由他发泄,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莫哀退开后,视线朝下望去,嘲讽道:“怎么,姓何的,要不要去跳个河清醒一下?”
何过脸上仍然是淡淡的表情,压了压帽檐,轻叹了一声,“走了,我待得有点久了。”
“我还能联系到你吗?”莫哀抱着手臂喊道。
“工作用的是另一部手机,联系不上。”何过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说完就转身离去。
看来何过并不是收到消息回来看他的。
莫哀眯了眯眼,看着他的背影,语气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走吧走吧,过段时间,我也该换个男朋友了。”
何过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那小孩正笑着,用口型默默说道:“开玩笑的。”
看到某人吃瘪,莫哀的心情格外好,但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却生出一丝莫名的空落。
刚才在巷子里,他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这才两个月不见,何过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像个混混一样。
戴着压得低低的鸭舌帽,衣服旧得褪了色,甚至泛白。
莫哀心里有些想跟上去,但又知道何过一定会发现,而且他也不会高兴。最终,他压下了这个念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却也没回家。
见到何过后,那片刻的温存已经让他失去了回到那空无一人家中的那份兴致。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索性背着书包,像个孤魂野鬼般在城市里游荡。
太阳渐渐落下,夜色笼罩了澜湖。莫哀独自穿行在人流中,身边是喧嚣的人群,他却冷冷清清,与周围格格不入。他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根本不该来的,应该回家学习,有些懊悔。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抬头望去,发现不远处的露天餐厅里,何过正和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他的嘴微微张开,连忙躲进了一个角落,偷偷观察着他们。离得不远不近,他能隐约听清对话内容。
“飞哥,咱这几天老往这里跑,是有什么事吗?”
“你个新来的,才两个月,轮得到你问飞哥的话?”旁边的人不耐烦地打断。
坐在中间的柯飞带着墨镜,年纪不过二十几岁,语气却透着几分玩世不恭。他笑着轻轻拍了拍刚才说话人的脸,“孙奇,你跟了我两年,办事还不如人家两个月的。”
孙奇脸色一变,低声凑到柯飞耳边,“飞哥,他才两个月,你就带他来江城,太信任了吧?再说了,这小子下午还玩失踪,我们手底下的人都没找到。”
“你觉得呢?”柯飞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连个人都看不住,白吃干饭的废物。”
他转头看向何过,递给他一瓶啤酒,“韩寸,说说看,下午去哪儿了?”
“韩寸?”莫哀咀嚼着这两个字。
“我沿着湖跑了一圈,散步。”何过淡然回答。
“散步?”孙奇嘲讽地笑了,“飞哥,你信吗?”
柯飞墨镜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信啊,为什么不信?你去查查,自然就会信了。只不过——韩寸可未必会留下什么把柄给你查。”
何过抿唇,轻笑了一声,点头不语。他将玻璃杯端起,缓缓倒入啤酒,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泡沫,很快就溢出了杯口。
坐在不远处的莫哀手里摆弄着手机,表面看似无意,心里却反复回想着下午的情形。确实,何过离开时是沿着澜湖边的路走的。那条路上,大多数地方都有监控,只有巷子那段是个盲区。想到这儿,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后怕——幸好当时自己没有跟着何过一起离开,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可令莫哀更意外的是,竟然会在晚上又一次撞见何过,和这样一群人坐在一起。
他端着碗吃了很久的饭,低头看着手机,假装毫无所觉。可耳边始终竖着,悄悄捕捉他们对话中的只言片语。他隐约听到何过似乎提到了离开,心头莫名一紧,带着些许闷意扒了一口炒饭,饭粒在口中咀嚼得干涩难咽。
时间一点点过去,何过和那几人聊了许久,而莫哀也坐了许久。只是某一刻,他突然感觉脊背发凉,像是有人在背后盯着他。他心中一颤,想必是何过发现了自己。
“看见我会生气吗?”莫哀盯着手机屏幕,眼神飘忽,心里乱成一团。“还是……担心?又或者……他会怎么想?”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这些纷乱的念头抛到一边,埋头继续装作刷手机的样子。
何过的目光停留得稍稍久了一点,引得柯飞也顺势看向莫哀的方向。他瞥见那身校服,带着几分揶揄地说道:“韩寸啊,我们都清楚你初中读完就出来上班了。不过听我柯飞一句劝,就算是读完高中,也不一定能赚到钱。”
何过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收回了目光,低头捏着装满啤酒的玻璃杯,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快:“要是老子读得上高中,铁定乖得很。放学就回家,不到处瞎晃荡。考大学简简单单,哪还用得着出来被人骗?”
孙奇闻言,眉头一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怎么?干这行苦着你了?你是没拿钱,还是怎么着?”
柯飞拍了拍孙奇的肩膀,笑着劝道:“哎,韩寸之前打了几年工,啥都没捞到,学也上不了,你多体谅点儿。”
孙奇不以为然,瞪大了眼睛,冷哼一声:“他?就他?现在谁特么比他更狠?”
几人聊到尽兴,柯飞率先站起身,拉着何过起身,对孙奇说道:“走吧,别耽误明天的事。”
孙奇点了点头,答道:“行。”
何过跟着起身,搭着柯飞和孙奇的肩膀,语气平静:“今晚的单,我买了。”
孙奇嗤笑一声:“那行,我和飞哥外面等你。”
等两人走远后,何过买完单,经过莫哀那桌时,脚步顿了顿,却没转头看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扔下一句:“真是不乖。”
话音刚落,何过便径直离开,背影没入夜色中。莫哀怔怔地坐在原地,握着勺子的手微微发紧,心里竟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难过与不悦。
何过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