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记忆中的最后一世,仅是回忆起,言若的心脏处已是泛着无法形容的闷痛。
一个小和尚,拜别将自己养大的老和尚,出世前往帮助一位正直的将军。
秋风萧瑟,明明那么爽朗的季节,却给小和尚的心底带来些许没来由的不痛快。
“什么时候想回来,便回来吧。”
老和尚是这么说的。
满是慈悲的眼中,全是宽容与怜爱。
小和尚愣了愣,轻轻的点了点头,回首几顾,便离开了这片成长之地。
那山间的叶子是何时落的?他好像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那么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呢?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因为那是个,人们说正直的将军。
正直的人就该有善果。
况且那山下的百姓,他们希望和平。
山脚路边的王大娘,喜欢卖糕点那平静的日子。她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他就是知道了。
街边的那个姑娘,家中还有未绣好的嫁衣。他曾看到她等待的身影,小和尚祈愿那个少年郎能够回来。
……
他找到了那位眼睛又黑又亮的少年天才将军,他的名声响彻这片大地。
小和尚为其出谋划策,全无私心,二人也多次过命之交。
也曾在夜风肃杀间,广谈天下,笑论江山。
眼睛黑亮的少年将军豪情万丈,入尘世有些岁月的小和尚亦心有愿景。
只是,塞上胭脂凝夜紫。
白刀子进去,鲜血染红了天幕。
紫色的天幕下,小和尚念着繁复的经文,尽他自己最大的限度去超度那些无法归去的冤魂。
这是老和尚教给他的。
“我这是对的吗?这是值得的吗?”小和尚问自己。半长的头发耷拉在脑后,眉眼不再青涩。
他们的牺牲,真的能够为更多的人带来和平吗?
“你这眼睛倒像是蛇,不似那出家人。”白面将军笑道。
“早已不算,只是在下也没有蛇那般的三角眼,不知此话从何而来。”小和尚无意识的拽了拽自己新长出来的头发。
“不是,是你盯着人或别的什么事像蛇一样锐利和……执拗。”他认真的组织了措辞。
后来,少年将军遇见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失了方寸。
小和尚淡淡的看着,倒不觉得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于是又埋头在研究兵法战术之中。
那一战之前,小和尚总觉得心头异样,耳边似有万千冤魂哀号。
他向将军统领三十万将士请调十万,这是他衡量后算出的最大信任值。
他好像都考虑到了。那么,不对劲的点,到底在哪呢?
他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和老和尚算过这种东西吗?
小和尚有些自嘲,又有些茫然。
他算的没错,这波人他带走了。
……
曾经的寺庙已被夷为平地,他的师父不见了。
一片泛黄的扇形叶片悠悠的落在他的发梢。
师父!
师父!
师父!
记忆中师父慈悲的眉眼渐渐与什么东西重合。
小和尚突然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什么正直的将军
什么偶遇美貌的女子
什么没什么大的影响
什么
都是什么啊?
那是三十万的冤魂啊!
……
他拼了命的往回赶。
有些晚了,狐妖早已设好了大阵。
他拼死带兵救人,好在狐妖只是盯住了那眼睛黑亮的将军。
十六万将士成功获救,却仍有四万士卒与那将军一道被狐妖活祭。
小和尚目眦欲裂,四万生灵就因这一对痴男怨女凋零,又会有多少家庭因此而碎散?
他做错了,错的离谱。
拜别师父便断了佛缘,小和尚几年长出的乌发一夕俱白。
白发三千。
“我错了,师父,我真的错了!”
这场闹剧,究竟何时才能得以落幕?
之后的几十年,白发的年轻人行踪不定。
超度四万冤魂,行医数载,教授桃李四方八洲,却仿佛总是带着枷锁。
他穷尽一生追杀一只妖狐。
“师父,你为何总是愁眉不展?”天真的女孩问道。
“因为我做了些无法弥补的错事。”白发长者似笑非笑。
阅尽沧桑的眼望向远处的方向,仿佛仍有一座山,山下有一个卖糕点的大娘,村口有一个守望的姑娘,远方有一个晚归的少年郎……
因为我有罪。
记忆到这里,便结束了。
言若冷冷的望向天雷的方向。
南逸宁将那只狐女遮盖的死死的,无法越过对方将天雷劈向那狐女。
呵,一切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