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架吵得莫名其妙,虞敬轩同官珞两人分坐在桌子两侧互相不搭理对方,只有店小二开门上菜和官珞翻查纸页的声响。
饭菜都是刚出锅新鲜的,香气扑腾,比之刚才马车上的糕点香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可官珞却好似浑然未觉,连头都不见抬一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几张薄纸上。
虞敬轩只见官珞眉头越皱越起,眉间隆起了高高的山丘,手中薄纸翻得哗哗作响,看着官珞这般心无旁骛的样子,他忽然就觉得没那么生气了,刚才因为一些旁的心思而生出的异样情绪现在想来确实有些没道理。不过就是因为叶岩庭的举动而生出了几分危机感迁怒于人,可眼前这人满心满眼都扑在了案子上,反倒显得他是在庸人自扰。
虞敬轩用公筷往官珞的碗中夹了一筷子鸡丝凉面,语气有些不自在地道:“先吃些东西,饿着肚子看东西费脑,本来就不大聪明,回头饿傻了又是我的罪过。”
官珞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同虞敬轩逞口舌之快,抬眼往面前的碗中望了一眼,将手中的几张薄纸放在了桌边,伸手举筷去夹碗中的菜,碗中的鸡丝凉面看起来可口怡人,面上点缀着的辣椒面和酱汁交杂而成的香味更是让人食指大动,可官珞伸出去的筷子却一直停在碗中戳戳点点,口中叹着气神情游离,看起来像是全然没有胃口。
见官珞这般神情,虞敬轩便猜到官珞大约是在思索于大人案子的事情,便也放下了筷子起身给官珞舀了一碗南瓜羹递到跟前道:“说说吧,可有什么发现?”
官珞接过虞敬轩递来的南瓜羹,摇着头道:“破绽和疑点太多,反而无从下手了。”
“都有哪些可疑之处说来听听。”虞敬轩饶有兴致地坐在靠在椅背上,面朝着官珞道,“你是局中人,我是旁观者,说不定我能给你些意见。”
官珞本就打算要同虞敬轩商量,先前虽说闹了些不愉快,但这会儿聊起案件来那些不愉快便也被搁置在一旁:“书房内的乱象就很奇怪,剑痕砍得到处都是,但仔细看就能看出其中没有丝毫章法,显然砍下剑痕之人并不会武。”
“那不正好解释了为何于大人能在弱势的情况下躲过这么多次击杀么?”
“剑痕的走向不符。”官珞凝了神提醒道,“你还记得当时于大人倒下的位置么?”
虞敬轩偏头想了想似乎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来,不由得敛了神色:“于大人当时倒在了内室,头朝着窗户像是想要从窗户离开,可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向着门外跑么?”
“确实这点很奇怪,若说是因为书房门被凶手堵住才被逼无奈往内室跑,可书房门上却并无剑痕,更无打斗痕迹,依循剑痕走向更是无从推断那夜凶手在书房内同于大人缠斗的景象,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剑痕也好,书房内其他狼藉的痕迹也好,都是凶手事后故布疑阵。”虞敬轩敲着桌子替官珞补上了结论。
官珞点了点头又扯过桌边放着的那几张薄纸一条一条地指着他看:“还有你看这里写的,于大人的致命伤乃是当胸一剑,直插入心口穿透背部,可同时可见于大人脑后有伤,似是遭到撞击后留下。”
虞敬轩想了想猜测道:“兴许是凶手行凶时,于大人不慎摔倒撞到了头部,这才给了凶手可乘之机。”
官珞摇了摇头又指着旁边一行明显小了一号的字道:“可这里叶岩庭又写了,‘查案发现场未见与头部伤处匹配痕迹’,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将凶器连同这样东西一起带离了现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于大人头部的撞伤并不是发生在书房内。”
虞敬轩挑着眉看着叶岩庭写在下方的那一行小字,轻哼了一声心下多少有些不快,但还是强压住心底升腾起的酸劲儿:“第一种可能性不大,凶器是剑,凶手要嫁祸于你,你随身携带刀剑将剑带走尚且符合常理,可将造成于大人脑后伤的东西带走就有些多此一举了。”
“可若是第二种,于贵的证词中可是说了,他可以确定于大人在丑时之前都未离开过书房的,所以这两种可能都不成立。”虞敬轩一边说一边指着于贵证词上的“丑时”眉头紧锁。
这也是官珞觉得费解的地方所在。
于大人当夜虽遣散了下人,但据书房的小厮于贵的证词声称,丑时之前他一直守在院外的垂花门处,远远地还能瞧见书房窗上映出的于大人的身影,之后他因太困在院外睡着了一直到第二日才醒。
“这点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解释来。”官珞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块在假山处找到得玉佩递给虞敬轩道,“但我刚才在后院假山处发现了这个,这玉佩是于大人极为喜爱之物。”
虞敬轩伸手接过玉佩,这玉佩晶莹剔透材质上佳,只是上面并未见有磕碰的痕迹:“只是这个玉佩并不足以证明于大人曾在当夜到过后院。”
官珞也知道仅靠这块玉佩就去推翻于贵的证词确实有些勉强:“我现在也只是猜测,假山底部有类似指甲挠抓后留下的划痕和血迹,表面我也详细地查看了一番,有找到一处擦蹭的痕迹,如果于大人的手上也能找到相符的痕迹,也许就能证明这点了。”
官珞越说越觉得不自信,心底随着猜测有无数个疑问冒出,无法解答。
假设,于大人当夜确实避开了下人离开书房去了后院,并在后院遇到了凶手,凶手在行凶后又为何要将于大人重新带回书房?又是如何避开下人将于大人带回?
还有那个“官珞”,到底是凶手还是帮凶,如果要嫁祸给她故布疑阵仅留下那块令牌岂不是更好?为什么偏偏要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人前,甚至连出现和离开的时间都精准地记得……
太多不合理甚至算得上是多余的步骤,让人觉得画蛇添足又无从解释,一团团迷雾扰得人头昏脑胀。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虞敬轩皱着眉沉吟了片刻后忽地抬头看向官珞,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官珞看,眼中似有诡谲的暗影,“如果于大人的尸体会跑路呢?”
官珞目无表情地看着一脸认真,眼中却藏着戏侃的虞敬轩,又望了眼窗外的艳阳天,冷呵了一声,双手握拳将关节捏着直响:“你觉得这会儿开这种玩笑合适么?”
虞敬轩见气氛渲染似乎没到位反倒惹了官珞不快,连忙收手忙道:“还有一种可能!于贵在说谎。”
这个解释官珞倒是没想过,于贵是于府的家生子,从小便长在于府侍奉于大人,算得上是于大人的心腹,官珞实在是想不到于贵说谎的理由。
官珞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脑袋发出一阵烦躁的哀嚎声:“啊啊啊啊!还有尸检报告上说的于大人左大腿前侧‘一’字型的挫伤,也很是奇怪,寻常磕碰也不会是在这个位置,符合伤口形状的物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明明全是破绽和疑点,可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想不通!”
虞敬轩难得见到官珞像现在这样略带孩子气地自己同自己发脾气,附身凑到官珞身前屈指一下敲在了官珞的脑袋上:“欲速则不达,既然这么乱就先从今日的于府算起。”
官珞脑袋吃痛,捂着头看着虞敬轩不知其是何意,然后便见虞敬轩沉吟了一阵后屈指敲着桌子开口问道:“我们今日一进于府看到的是什么?”
“灵堂。”
“都有些什么人?”
“于夫人,于大人的两名妾室,一双儿女,还有下人和前来拜祭的同僚。”
“可有该在却不在的或是不该在却在的人?”
官珞随着虞敬轩一步接着一步的提问,脑中回忆着灵堂上瞧见的众人,仔细地梳理着她所知的人物关系而后慢慢地答道:“于大人还有一个嫡女今日不在,只是她嫁到了昌州,昌州到京城最快也要四五日,不在也是正常的,至于其他人多是些于大人官场上的同僚,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再有似乎也没什么了。”
“那我们走时呢?”
官珞一手托着下巴做沉思状一手捏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那碗南瓜羹:“走时……于夫人和孩子们都还在,孟姨娘说是犯了眩晕的毛病被丫鬟扶着下去休息了,孙姨娘也去厨房帮着张罗午饭了,故而不在堂上。”
虞敬轩点了点头,冲着官珞笑着道:“你回忆的差不多了,那我来替你补上两点。”
官珞抬头冲着虞敬轩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我哪里记错了么?”
虞敬轩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茶杯中沾了些水而后在桌面上边写边道:“你没记错什么,只是你先前也说了于大人官场上的那些同僚你不甚清楚,所以你当时并没有发现,像我这般打着家父的名号前去祭拜实际上却是同于大人并无半分交集的堂上还有一人。”
官珞不明所以地看着虞敬轩写在桌上的“衡”字,想了好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猜到:“衡王?”
虞敬轩笑着看着官珞,先是点头,复又摇头,惹得官珞发急皱了眉才缓缓开口解释道:“衡王当然不会那么扎眼地自己跑去,是他的表弟,太常卿刘毅家的三公子刘思博,那刘思博不学无术,整日留恋烟花柳巷,鸣翠楼的花娘大半都与他交好,前年他爹刘毅实在是看不下去便给他求了个五品著作郎的官职,这才消停了些。”
虞敬轩这么一说官珞突然想起来似乎京中是有这么一号贵族子弟,前年中秋花车游行由鸣翠楼的头牌花娘扮嫦娥,有几个富家子弟喝多了闹事,险些掀翻了花车伤了人,她当时将几人都带回了京兆府,同于大人两人中秋都没好好过成,大晚上的等他们醒了酒家里派人来领人,当时那帮人里头好像确实有个叫刘思博的,只是时隔太久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便也忘了。
如此看来,这人出现在于大人的灵堂上确实有些奇怪。
虞敬轩见官珞露出一副恍然大悟而后又像是想着了什么又皱起了眉沉思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忍不住又伸手轻敲了一下官珞的脑袋唤回了对方游离的意识:“你现在可有想起来你刚才扒在门上敲的几人是谁?”
官珞仔细地回忆起那三人的长相,将记忆中几乎已经模糊了的刘思博的样子同那个身材魁梧面色却青白的男子对上了号:“那其他两人是谁?”
虞敬轩指尖敲着桌面上那个还未干透的“衡”字,似笑非笑地看着官珞,见官珞露出了讶然的神情忽地声音一变,眸色一沉,伸手扶着自己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道:“数月不见,官大人莫不是忘了在下了?”
官珞听到这个声音,脑海中像是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炸出了一片又一片的记忆:“是他!”
居然是那个在安定县时虞敬轩曾扮作的察院御史王守仁。
烧脑一章,官珞表示大脑CPU已经烧坏了,急需维修!
今天是评论赠小红包活动最后一日啦,小可爱们记得留言互动呀
PS:小可爱们不要投雷啦~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