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陈词质朴,但却更容易打动人心,当少年怀着一腔热血,语调颤抖地将一番话说完,刚才还围在周遭或不明就里,或怯懦畏缩的百姓,面上都显露出了些微的动容。
但叶岩庭知道,只靠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甄良信任新平郡郡守多久,这一郡的百姓就受了多久的胁迫,当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被威胁,被压迫,被拔取獠牙和利爪,圈养在一方土地上,蜷缩着手脚生活,只靠少年一己之力是远远不够撬动这新平郡土壤中早已腐朽的巨大根系。
所以他还需要更多,需要更多的人如邱风一般生出勇气,从麻木中醒来,望见天光。
叶岩庭在少年说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住了心底被少年那番话激出的情绪,清了清嗓子,继续用那惯有的平淡却又不失严肃的声音,板正地说道:“你既然有这觉悟,本官便应下了,孙司法……”
因为脑补的台词全被叶岩庭和官珞抢了,自己脑子又转得不够快以至于完全插不上话而神游天外的孙司法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地抖了下脖子,高声应道:“我在!”
孙司法这一声应答声音过于洪亮,在周遭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十分突兀,孙司法回过神来,瞧见周遭的情况,便觉得心底发寒,事情似乎不太妙了。
而叶岩庭丝毫没有要去考虑孙司法想法的意思,见孙司法回神便直接问道:“本官要审理此案,借府衙一用,孙司法可有意见?”
孙司法笑得僵硬,心里却已经炸开了花,这众目睽睽之下,叶岩庭状似询问他意见,实际上却是在施压,他若是不同意难免让人觉得他是心中有鬼,他若是同意,待到将这小鬼往堂上一带一审,由他胡说可还了得,现在可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孙司法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后才勉强道:“下官不敢,请叶大人移步。”
孙司法可能还没察觉出这事出得诡异,可王主簿却在瞧见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的隋主事时,心下突然了悟,瞧着走在前头,微微佝偻着背脊,步伐踉跄的孙司法,暗暗骂了声“蠢材”。
叶岩庭的官服就放在随身的行李里,趁着叶岩庭去换官服的功夫,已经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的孙司法同王主簿快速地分析了眼前的局势,艰难地选出两条路来。
要不然就是趁着升堂审理前那一波杖刑,要了这臭小鬼的命,要么就是借着他们这许多年在新平郡积攒下来的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没有物证,更不会有人证,他还真不想,光靠这小鬼的一张嘴,能将这新平郡的天真捅出个窟窿来。
两方都各怀心思,预备在这四方堂前以这少年为筹码展开较量。
当邱风被府衙的差役如同小鸡仔一般拎着压倒在凳上时,邱风心中还攒着一股“杀身成仁”的英雄气,甚至还能腾出空来冲着两名举着棍子的差役哼哼,可等到第一棍夹带着风声呼啸着砸在他臀部的时候,饶是邱风早有准备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剧烈的疼痛让邱风从臀部一路痛到了舌尖,口腔里瞬间漫上来一股熟悉的甜腥味,让邱风险些呼吸不过来。
可等到第二棍再次砸上来的时候,邱风竟然只是双手死死地扣住了身上的长凳,抿死了嘴唇,即便是指尖抠进了长凳里,抠出了血来,也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官珞看着邱风咬紧了牙关,面上的血色随着杖刑的施加逐渐褪去,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滴落,硬是染深了一小块地面,即便不用去看官珞也能猜到,少年口腔里这会儿只怕已满是血腥。
官珞毫无征兆地转身朝着紧闭着的府衙大门走去,有府衙的差役察觉到不妙,试图上前阻拦,却如蚍蜉撼树被官珞无情拍开,官珞大步流星地走到府衙大门前一把将沉重的大门拉开,伴随着陈旧木门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外头的光照射进来,先前围在城门前的百姓自发地聚集在了府衙大门几步开外,面上仍然带着怯懦与犹豫,但也有关切和焦急从那被撬开的裂缝中露出。
官珞冲着外头站着的人们朗声道:“受刑部侍郎叶大人令,本案公开审理,凡有意者皆可旁观!”
随着官珞话音一落,便有几名离得近的百姓犹豫着踱着步子靠上前来,之后三三两两地不断聚拢,门口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有差役受孙司法命令,将人群拦在了府衙大门外,却是无人再敢将大门关上了。
默默观刑的叶岩庭,忽然将刚才邱风递来的一纸状书递给了隋主事,轻描淡写地道:“本官时间有限,节约时间,将这状书一并读了吧,也好叫孙大人听一听。”
还有那围在门外的新平郡百姓,也来听一听。
邱风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刚开始那几棍还咬着牙在心里头默数,可到了这会儿却有些记不清自己已经挨了几棍了,是第八棍,还是第十八棍来着?
每次意识聚集的时候就会被接下去的一阵剧痛而打散,做英雄真的好难啊,邱风委委屈屈地想,这可太他娘地疼了,比在戏班里被班主打手心还疼。
他会不会死啊?
正当邱风觉得自己要挨不下去的时候,恍恍惚惚地忽然听到一沉稳老练的男声,字正腔圆地念道:“……永康十年春,甄时任新平郡守,骄奢淫逸之风初显,假借修桥之名贪墨数万两白银,中饱私囊,克扣工匠酬劳,后桥成,又于次年夏汛损毁,致使十一人丧命,亡者亲友肝肠寸断。”
“永康十二年,原府衙主簿秦某,有一妻貌美贤淑,甄见之后心生歹念,借机暗害秦某,毒杀幼子抢夺人\\\\妻,秦氏入府不过三月,便遭甄府主母当庭杖杀,秦氏一门家破人亡。”
“永康十四年冬,甄为其子庆生,公然向郡上商户索贿,凡有不从者,亲友皆被下狱,惨遭折磨……”
“永康十五年秋,夏汛阴雨连绵不绝,致使农户颗粒无收,甄为一方郡守,不体恤民生多艰,却为修缮府邸,加重课税,致使郡上民不聊生……”
隋主事站得笔挺,端正地将状纸举在面前,握着状纸的双手有青筋爆出,仿佛这状纸重逾千金,须得拼尽全力,才能叫自己的双手不至于发抖,神态才足够虔诚,那一声声控诉透过隋主事的声音,震在围观的百姓心上,像是有一个巨大的铁锤,义无反顾地砸开他们快要遗忘的痛苦。
他们是亲历者,是见证者,到最后也成了纵容者。
围观者有不少人掩面而泣,却不知是伤心痛苦,还是羞愧万分。
忽然之间,有一大汉从人群后方向着前面挤了过来,一边挤一边红着眼眶情绪不受控制地大喝:“我屠某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怎能叫一半大的孩子独自受刑!余下的刑罚由我替这孩子受了!”
孙司法是心里存着要将这少年当场打死的念头,如今刑罚过半,这少年已然显出了油尽灯枯之象,孙司法又怎么允许此时有人出来搅局,当下便抢先一步冷笑着否决道:“大胆!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喧哗,依照大睢律,这刑罚只能由原告一人承受,旁人不可代替!”
孙司法一句话直接断了屠五的念想,屠五看着被杖打得身体不住发抖的少年,心下急迫,可是越是急迫嘴便越笨,原先计划好的词全都忘了个干净。
悉悉索索交谈着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质问,隐在人群中辩不清说话的对象:“可这状书中所述桩桩件件都事关我等,我们怎么就算不得原告了?”
屠五听完此言,如同当头棒喝,刚才还杂乱无章的思绪瞬间被理顺,理直气壮地又往前挤了一步,一边试图挥开上前拦人的差役,一边道:“没错!这少年既然是替全郡的百姓申冤叫屈,那这全郡百姓便皆是原告,我屠五身为郡上一员,如何替不得!”
屠五这话说完,孙司法心里就咯噔了一声,料想到事情只怕是要坏了,果然屠五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立即出声附和:“这位壮士说得对!我也愿替这孩子受罚!”
之后人群便开始失去了控制,接连不断地有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让人辩不清出声的人到底是谁:“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呸,居然被一个小毛孩给比下去了,老子不能这么孬!”
孙司法自觉自己刚才一番话说错了,刚巧给旁人递了话头,面对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只觉得头脑发晕四肢发软,险些就要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乱了乱了,全乱了,这群平日里跟瘟鸡似得人,怎么突然就变了样!
屠五本就是叶岩庭安排好的棋子,眼瞅着在屠五的煽动下,周遭的百姓都开始逐渐变样,叶岩庭示意官珞出面,将拦着屠五的差役拉开。
官珞将差役拉开时,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带头忽然叫了一声“好”,引得周遭百姓又是一阵激动,倒是比原先叶岩庭设想中的效果还要好,官珞有些狐疑地抽空往人群里瞄了两眼,只是人挤人黑压压的一片,声音更是嘈杂,实在是找不出先头出声的那人是谁。
没费多少周折,官珞如愿以偿地将屠五带了进来,替下了挨打的邱风,邱风几乎是被叶放半抱着从凳子上拖了下来,眼神涣散,过了好久才重新聚焦在了一起。
到底是挨了一顿板子,邱风被叶放拖了一段路,牵扯到伤口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恍惚之间被扶着跪在堂中央抬眼就瞧见正前方穿着一身绯红色官服皱着眉看向他的叶岩庭。
“邱风,可还能继续答话?”虽说事先在邱风身上做了点手脚,但这杖刑却是实打实地受了,叶岩庭瞧着邱风摇摇欲坠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邱风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也记得自己说要做个像獬豸那样的大英雄的梦想,即便臀部疼痛也强忍着打起精神,跪在地上艰难地弯腰冲着叶岩庭叩首,抖着嗓音隐忍道:“请大人问话。”
“你状纸上所述之罪名,可有实证,若无实证即为诬告,诬告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对,没错!”孙司法听到“诬告”“重罪”立马回过神来,如同秋日蚂蚱一般蹦跶着想要冲着少年踩上两脚,好给人踩上个实实在在的罪名,“这靠你空口白牙的可算不得证据!”
孙司法能蹦跶地这么欢乐不是没有原因的,盖因这证据并非是那般好寻的。
要说这甄郡守也是贪官里的一朵奇葩,他贪得无厌,孙司法生平没再见过比甄郡守更贪婪之人,此人宛如饕餮在世,凡事能获利的事情他都要往里头搀和一脚,且方式大多以明抢为主,瞧着并不像是个做官的,反倒是像个土匪头子。
旁人赚了钱,从哪儿刮了银子,或又将刮来的银子送给上头某位做了孝敬事儿,大多要寻个本子记上两笔,好做日后核账之用,可郡守却不,凡事涉及此类事情,他都不记账,用他的话来说便是——
这送给人家的,你记着没用,得旁人记得才有用,所以不记账也罢;而这自个儿拿来的,拿来了便花了,记账弊大于利,反倒平白给了人家把柄,只有烂在心里头的事情,才是真的安全。
所以要想拿出实打实的能证明甄郡守贪污受贿的证据来,这没账本没啥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想到此处,孙司法又坦然了些许。
你们就可劲儿闹吧,不过是跳梁小丑,又能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邱风跪下下头,抖着胳膊从衣襟里取出一块布来,这布也不知藏了多久,上头沾了许多不明污渍,这会儿又被邱风贴身放着,隐约还透出了汗渍,隋主事上前一步接过邱风递来的东西,将东西展开后赫然是一封用鲜血写成的血书,陈年血渍干涸结成了块,可上头的泣血控诉却还历历在目。
邱风喘了口气,看着隋主事将血书递到叶岩庭面前后才道:“这是前司法秦某的母亲在秦某被害,家破人亡后辗转写下的血书,上头全是当年甄良信所犯恶事的前后经过,还有被害人的血手印。”
秦氏一家被甄郡守搞得家破人亡后,秦母病重时写成了这封血书,将这血书托付给秦某的堂弟后便离世了,秦某的堂弟本想带着血书进京告御状,可人还没出新平郡城门便被甄郡守的人抓住了,慌乱之际,他将这血书随手塞给了街边的一小乞丐,而自己则送了性命,甄郡守最开始时还派人找了许久这血书,可到底是没找见,又不见有人前来缉拿他们之后便也将此事忘了个干净,只是吸取教训,再做类似事情时更为谨慎狠毒。
而这血书也几经辗转之后落到了一直在暗中搜罗甄郡守罪证的屠五手里,最后由屠五在昨晚交到叶岩庭手中,成了今日之布局。
叶岩庭低头看了看血书,看着上头凌乱却又真切的字句,心头涌上一团火焰,皱紧了眉头看向孙司法,沉声询问道:“孙大人对这血书如何看?”
孙司法没完成当庭将这少年打死的计划,自然便要开始颠倒黑白了,同王主簿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冷哼一声道:“好一封血书!叶大人既然认定了此事又何须再来问下官?左右不过是个人头落地,下官但凭大人处置!”
孙司法阴阳怪气的说完一通,明日暗里都在暗示叶岩庭同这诬告的少年是一伙的,让人听完忍不住便皱紧了眉头。
叶岩庭听完孙司法的话,心知对方是想以退为进扳倒这证据,料想孙司法手上还藏了后手,便决定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于是便道:“本官并无偏信任何一方,孙大人有什么要辩驳的也可以说出来,有证据也可以拿出来。”
孙司法知道见好就收,冲着叶岩庭哼哼了两声后才有些不情愿地道:“大人莫要轻信旁人,什么为郡守大人所害,抢夺人\\妻,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怕不是这人听过了茶楼里的戏本子,着了魔咯!”
“那这血书你做何解?”
“秦司法当年是办案途中不巧遇上了山匪打劫,被山匪所杀,甄郡守还为替秦司法报仇上山剿匪,这当中九死一生好不辛苦,且这些都是有向朝廷报备过的,过往皆可查,怎么能说是被甄大人所害呢?当真是令人寒心。”孙司法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斜了底下跪着的少年一眼又接着道,“再说这秦司法妻子的事情,秦司法死后,他夫人就带着孩子服毒殉情了,当初这人还是回春堂的孔大夫亲自来看的,大人不信可以传孙大夫来问话,至于甄郡守那秦姓的小夫人,更是同这秦氏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唉,真是什么瞎话都敢编出来呀。”
就这么看起来,邱风这边只有一封血书可以作证,而孙司法却能靠着人证物证将这血书上所述内容全部推翻,当真棘手。
刚巧屠五受完了杖刑一瘸一拐地走到堂前跪好,冲着孙司法就是一声冷哼道:“还不知到底是谁编出来的瞎话,你说的那个孔大夫,已经中风瘫痪在床快两年了,自个儿儿子都不认得,如何答话?”
“还有那所谓的山匪,新平郡乃大睢商贸来往要塞,剿匪都不知剿了多少回,四周的山匪窝早就空了,即便是有也该去劫那往来的商队,何故来往的商队无事,倒是秦司法遭了秧?”屠五到底身体比邱风强壮,受了杖刑后说话依然中气十足,怼起人来更是气势十足:“这做伪证的事情你们做得多了,便连自己都开始信了,可就府衙大牢里那批‘犯人’,有多少是被冤的你自个儿心里该是清楚得很!”
听到这里时,孙司法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三叉神经突突了两下,猛地拍了一掌在桌上出声呵斥道:“果真是胡言乱语,这府衙内所关之人所犯罪证全有卷宗佐证,岂容你颠倒是非黑白!”
孙司法这话说得硬气,这卷宗里头的供词可都是签字画押了的,瞧着那是真得不能再真,若是要桩桩件件排查推翻,可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而这些耗费的时候对于在新平郡扎根已久的他们来说,可能做太多事情了……
孙司法同王主簿四目相对,交换了一番眼神,王主簿上前一步,接着孙司法的话道:“确如孙司法所言,叶大人若是不信,可命人取了卷宗过来核查!”
“你们放屁!”门口传来一声怒斥,因太过愤怒,声音都破开了。
叶岩庭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麻衣孝服的男人拼命地将自己从人群中挤出身来,随手脱下一只鞋,猛地冲着堂上坐着的孙司法砸了过去。
鞋子越过门口守着的差役,带着来人的满腔怒火稳稳当当地砸在了孙司法的头上,就连官珞都有些佩服此人的准头,怕不是个投壶的高手。
鞋子砸头倒是不怎么痛,但却也吓了孙司法一跳,整个人被砸得打了个哆嗦,早晨出门前梳好的头发全被打乱了,瞧着像着发了癫痫,样子滑稽得很。
“什么证据确凿,还不是你们屈打成招!”身穿麻衣孝服的男人模样看着斯文,力气却很大,竟是突破外头差役的拦截直接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堂前,冲着叶岩庭行礼,“草民孟善,有冤要申,请叶大人为草民做主!”
孟善就是官珞同屠五昨夜去营救闫直时遇见的那个要自尽的孟三少爷的兄长,也是新平郡聚善钱庄的老板,孟善冲着叶岩庭行了礼,抬头瞪向孙司法,直接指向对方开始控诉:“就因为当初我父亲没有答应你们要掺一股的要求,你们就给设局陷害我三弟,将我三弟抓入牢中,以此来要挟我父亲,敲诈一次不够,还要敲诈第二次!胃口一次比一次大,致使我父亲郁郁而终,而我三弟至今还被你们关在牢中!”
“都道一方郡守是护佑百姓的父母官,可谁家的父母会是如此?会是如此!”孟善一边说一边痛心疾首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想到自己被逼死的父亲,还有生死未卜的幼弟,只觉得绝望。
“诶诶诶你可别胡说啊。”孙司法手指了回去,连连否认,“那孟三是涉嫌包庇通缉大盗这才被抓的,当初众目睽睽之下那大盗从孟三的马车里被搜出来,这岂容你抵赖。”
“我三弟年幼不懂事,误信了你,这才会有了这包庇之罪!”孟善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叠纸,举过头顶哽咽着道,“此乃家父同甄良信签下的协议书,家父允诺将一半家产赠予甄良信,以此换来我三弟平安,请大人过目!”
隋主事接过物证,再次将物证递给了叶岩庭过目。
叶岩庭摊开协议书,果然瞧见上头签着双方的名字,甚至还有甄郡守的私章印在上头,协议书上的内容也同孟善说得一般无二,倒是比先前的血书更算得上是铁证。
叶岩庭猛地一拍惊堂木,神色严厉地看向孙司法,厉声问道:“孙司法,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孙司法没料到甄郡守私下里还同孟家有过这样一份协议,当下便慌了神,心中暗骂甄郡守,死前还给他留了这么一手,吓得满头大汗,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人都说商人重利轻义,我父亲虽是个卑贱的商人,但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天地可鉴,为了救我三弟,别说是一半家产了,就是要他的性命也肯!可这协议签了许久,甄良信始终没有兑现承诺,一直拿捏着我三弟来要挟我父亲,要财要物,直要到我父亲郁郁而终,也不见我三弟回家!我父亲死不瞑目!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为非作歹,为何这数十年来老天都没有开开眼!降下天罚来杀了你们呢?!”
孟善说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孙司法一眼。
孟善这一眼看得孙司法心里直发毛,一边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一边试图为自己开脱:“你拿这眼神看我作甚,这签协议的是姓甄的,不然你去找他……”
“算账”二字还未说出口,孟善忽然毫无征兆地朝着孙司法扑了上去,猛地一口咬在对方的耳朵上,如同一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红着眼睛拼命撕咬。
“啊啊啊啊啊!杀人啦!”孙司法被咬住了耳朵声嘶力竭地开始尖叫,试图想要推开孟善,可孟善却像是粘在了孙司法的身上,任凭旁人如何拉扯都拉不开,死死地咬住孙司法的耳朵不肯松口。
堂上场面一度混乱异常,满堂都是孙司法的尖叫和哭号的声音,孙司法的哭号声实在是太过惊悚,新平郡的差役心头一慌,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猛地拽住了孟善的肩膀向后一扯,伴随着呱嗒一声骨头断开的声音还有孙司法杀猪一般的惨叫,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活生生地被孟善撕扯了下来。
孟善被差役压着胳膊,死死地制住,明明胳膊都被拽断了,却好像没感觉到痛苦,口中叼着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发出古怪的笑声,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口中咬着的那只耳朵缓缓卷入口中,嚼碎了吞入腹中。
生啖其肉,不寒而栗。
可比之甄郡守等人所作所为,这又算得上什么?
孙司法双眼一翻一闭,捂着耳朵直接昏死了过去,堂上的差役眼睁睁地看着孟善像是疯了一般生吃了孙司法的耳朵,只觉得腹内恶浪翻涌,遍体发寒,可门外站着的百姓却在静默了片刻后忽然骚动起来。
“呸!活该!这都是报应!报应呢!”
“干得漂亮!我恨不能也生吃活剐了这老贼!”
“相公!你在天之灵看到了么?姓孙的当年打得你重伤,害你早逝,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如今终于遭报应了哈哈哈哈……”
疯了都疯了,这全郡的百姓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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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第 18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