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成绩发放的很快,似乎在京兆府一日接着一日搜寻獬豸踪迹的时候就到了十年寒窗苦读的最后一环——殿试。
殿试成绩公布的那日小慧恰好给官珞送了炖好的桃胶雪燕汤,虽说先前小慧说这炖给官珞的汤水都是从给赵迅那份里匀出来的,可官珞瞧着这明显并不适合赵迅这一大男人喝的甜汤,官珞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在小慧殷切的目光中将盅里的汤全数喝干了。
小慧看着官珞将汤全部喝完,眼角眉梢都是心满意足的笑意,一边收拾着餐盒一边同官珞闲聊:“我先前听小伍说,官姐姐你之前受了重伤,我本想给你炖红枣银耳来补补气血,可前几日去随哥哥去城外踏春意外发现一大片桃林,还采得了这些许桃胶,我听人说,这桃胶加雪燕有调气血和补脑的作用,我知道官姐姐你最近忙着抓那个神出鬼没的侠盗,肯定很费神,所以就先炖了这个给你尝尝。”
桃胶加雪燕到底会是个什么功效官珞其实并不甚清楚,寻常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理她还能略懂,可这什么补什么的却实在是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加上因怕自己喝得不干净惹小慧伤心,官珞将一整盅汤都喝了下去,味道如何是没尝出来,倒是把自己撑得够呛,但尤是如此在听着小慧心无芥蒂地叮嘱她如何养伤调养身体时,官珞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触动。
借着起身消食的动作,官珞从书房椅子上站了起来,溜达到一旁的柜子前扣住铜环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一个红纸封的小包,背转身去纠结了片刻后才重新走回到收拾餐盒的小慧跟前,有些不自在地牵过小慧的手将红包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小慧微微收紧手心,察觉到红纸中封着的是什么东西眉头不由一皱,不容官珞分说便要将东西重新塞回去,表情还有些不悦和委屈:“我不要,我是给自己姐姐炖的补汤……”
官珞默默地叹出一口气,重新将红包塞回到小慧手中,语气不容拒绝:“你别多想,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
“压岁钱?”小慧明显没反应过来,手中捏着那一封红包表情有些发愣。
官珞见小慧这副呆愣的表情心里却生出了些笑意,以至于面上也带出了些:“就是压岁钱,我要记得不错,虽说过了一年,但你如今生日未到足岁仍是十四,还未及笄便还是小孩子,自然有压岁钱拿,虽说已经出了正月,这给得可能有些迟了,呃……这也怪不得我,都怪虞敬轩那家伙,也不早些告诉我你们兄妹俩来了京城的事情,若是早点告诉我也就不会给得这么迟了……”
官珞没有兄弟姐妹,即便是在安山上也是她年纪最小,从来都只有收红包的份,来了京兆府,京兆府也都是群成年了的大老爷们,自然也没有需要她这个做老搭档的来包压岁钱的份,所以这给人压岁钱的事情她还是十几年来头一遭,虽然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却紧张得不得了,以至于这话越说到后面越变得絮絮叨叨,都不太像是她自己了。
好在小慧没给官珞继续胡言乱语絮叨下去的机会,就在官珞已经开始数落到虞敬轩之前说要送小慧会跑的小木马却没有兑现的时候,小慧忽然就红着眼眶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官珞的脖子,埋首在官珞颈窝之中。
“爹娘走了,哥哥又忙着春闱备考,今年都没人记得要给我包压岁钱了。”
官珞心中忽地一紧,所有未尽的话都随着这一抱还有这简单的一句尽数消弭。
小慧却全然未觉官珞的僵硬,兀自埋首在官珞颈间诉说着自己憋了许久的话:“先前总觉得官姐姐对我没原先亲切了,我还当你是在怪我之前对你胡言乱语说得那些话……”
官珞知道小慧指得是赵家村大火小慧父亲丧命时,小慧声嘶力竭同她说得那些指责的话,之后几月她午夜梦回时梦中总是会响起小慧的质问,问她不是去救她们的么,为什么反而让事情走向了更可怖的一端,让她家破人亡,永远失去了父母的疼爱。
时至今日,官珞在面对小慧的时候也总免不了牵动这不堪回首的记忆,以至于在面对小慧时总免不了进退失据:“你……不怪我了么?”
小慧沉默了一阵,将脑袋往官珞怀中埋得更深了些,抱着官珞的双臂不由收紧,声音闷且模糊:“我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我们都尽力了。”
官珞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小慧的释怀,只能神情负责地站在原地任由小慧抱了许久,直到小慧彻底平静了下来,将脑袋从官珞的颈窝中抽离,红着一双眼面上尤带泪痕地笑道:“我及笄的时候官姐姐可以来做我的正宾么?”
官珞神情有些犹豫起来,这正宾是要主持及笄礼的,她从来没参加过此类场合,当年她自己及笄的时候因为撞上尹尔的事情,也只是在安山上简单地操办了一番,当初给她做正宾的就是小周婶,如今却要她来给旁人做正宾,难免让她觉得无措。
小慧看出了官珞心中的顾虑,便开口撒娇道:“如今我父母都不在了,亲人也只有哥哥一人,在这京中除了官姐姐和小伍就没旁的亲近人了,若是官姐姐不肯做我的正宾,那我只能不办这及笄礼了。”
小慧一撒娇一诉苦,再搬出父母早逝的事情来官珞就心软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虽说面上表现得有些勉强犹豫,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要替小慧准备些什么东西,保不准得回安山一趟向小周婶好好请教一番。
小慧在府衙呆的差不多了,官珞便亲自将人送了回去,走在路上时小慧还有些兴奋,挽着官珞的手四处张望:“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最近街上那些地痞无赖好像少了许多。”
小慧这发现自然算不得是错觉,官珞早些天便已经有所发觉,归根究底还是先前獬豸闹出的后续,虽说獬豸行事作风让官珞不喜,但不得不说就这街面上地痞无赖少了许多这点来看,还是有正面影响的。
官珞送小慧到巷口的时候便遇上了来送喜报的人,老实说赵迅这次考得不错,虽说没能夺得魁首,但也得了榜眼,小慧同官珞都挺高兴的,小慧还张罗着要是买鞭炮庆祝,唯独赵迅本人看起来闷闷不乐接过喜报后就将自己关进了屋内,就连给送信人的赏钱都是回过神来的小慧掏的。
赵迅的反应让原本还处于喜悦中的小慧一时之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官珞同赵迅也算不上熟识,也搞不明白这少年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便是有心劝解也无从下手,只能同小慧一般无措地站在门口,还是住在胳膊的谢直晃悠着出现替两人解开了疑惑。
“我原先瞧着有人来送喜报,还想过来蹭杯喜酒尝尝,如今看来似乎是蹭不着了?”
小慧听到谢直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慌忙道:“喜酒?有的有的,谢老师您等等,我这就上街去买,这是喜事是应该邀请街坊四邻同庆。”
小慧提着裙角刚要往街上跑便被谢直给拦了下来,谢直用下巴指了指赵迅房间的方向提醒小慧道:“你可真是他的好妹妹,不知道你哥他心气儿高啊?加上春闱前又听多了旁人赞他状元之才的话,这会儿只得了个榜眼怕是自个儿正钻牛角尖呢,你还上赶着给他添堵,真是怕气不死他。”
小慧嘴巴抿紧表情很是委屈,诺诺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我哥他不会想不开吧?”
谢直托着下巴细细思索了一阵后下结论道:“那应该不会,反正到时候等礼部的任命下来了他想不通也得想通,寒窗苦读十年不就是为了入仕么?你呢,就先别忙着庆祝了,好好在家看着他吧。”
大约是谢直教师的光环盖过了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不靠谱气质,小慧竟然真听从了谢直的话,没再嚷嚷着要去买鞭炮、买酒回来庆祝,官珞见此地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便先行告辞了,小慧送官珞离开时手里还攥着官珞先前送她的压岁钱,杏眼里闪着羞怯的光,小声同官珞道谢:“虽然过了正月,但压岁钱我还是会放在枕头下面压好的!毕竟这是我今年受到的唯一一份压岁钱,谢谢官姐姐。”
等官珞走远了,谢直才转身踏进了院子里,熟门熟路地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小慧手里捏着的红包问道:“怎么,只有官珞送你的压岁钱才算得上是压岁钱,合着我除夕那晚送你的就不是了?小姑娘,见风使舵的本事可以啊。”
小慧收起了刚才面对官珞时那副羞怯的表情,转头瞪了谢直一眼反唇相讥:“官姐姐这份是‘人’送的,谢老师你又不是人,自然不算数。”
谢直一脸惊奇地看向小慧,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我好歹也是你们的房东,想当初,你病得跟个鹌鹑似的还是我给你救回来的,小没良心的,如今病好了,我没了利用价值就骂我不是‘人’了,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谢直卖惨小慧却心硬不吃这套,全然不理会谢直的哀嚎,端起院中晒着的一筐野菜就往厨房里走,谢直见小慧不理他,故意阴阳怪气地揶揄道:“官姐姐……怎么不见你叫我声‘谢哥哥’啊?”
小慧同谢直也相处了大半年的时间,对此人阴晴不定的脾气也摸得七七八八,闻言便假意应承道:“可以呀,我下次就当着我哥或者官姐姐的面这么喊你,看你会不会被揍。”
谢直对官珞做过一番了解,知道官珞早年有深夜套人麻袋敲闷棍的传统并且还异常护犊子,若是小慧真当着官珞的面这么喊他……他轻功不错,若是反应快些大约能逃掉,可若是没逃掉,不论是比拼招数、力气还是其他,只怕他都不是官珞的对手,这被套麻袋的风险就大大提升了。
被人这般威胁了一遭谢直自然嘴上不肯吃亏,明面上怼不过就开始翻旧帐:“这会儿叫得亲切,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光听到名字就恨得摔东西,我这院里被你摔坏的锅碗瓢盆我可都记账上呢,要不要拿过来给你瞧瞧?”
被翻了旧账小慧也没觉得有分毫心虚,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谢直一眼,便将话题自然岔开:“你之前不是说要离京办事么,现在回来是事情办完了?”
谢直先是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摆出一副神秘的模样故弄玄虚地道:“人这一生如此漫长,不死就不会有办完事的那天,不过就是暂时性的完成了一截罢了。”
官珞从小慧住处回到府衙便遇上了一个让她倍感意外的人,叶岩庭难得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出场,宛如一棵青松一般挺拔地站在府衙门口,看样子似乎是在等她回来。
自从梁怀英先生离京后官珞已经许久没再遇见叶岩庭了,只能从街边各种闲谈中得知武安侯府要同太子太傅结亲,对象是太傅的孙女,那姑娘也是个名满京都的大家闺秀,跟同样是负有盛名的叶岩庭如何如何登对,以至于官珞乍一眼瞧见穿着常服的叶岩庭第一反应便是对方是来送喜帖的。
但显然每次叶岩庭出现在官珞面前都不会是微末小事,即便对方没有穿成个绯红色宫灯出场,结果也是一样。
叶岩庭站在门口瞧见官珞的第一眼,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官珞,先前京兆府是不是受理了多起凶犯名为‘獬豸’的案件?”
叶岩庭这一张口,官珞便心知不妙,原先还因为獬豸许久未曾露面而放松下来的神经突然抽紧,紧得官珞脑壳子发疼:“对,是不是獬豸这厮又出来犯事了?”
叶岩庭神情沉重地点头:“但这次獬豸的犯案地点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新平郡,受害人是新平郡的郡守夫妻二人。”
“新平郡?郡守?”官珞心中疑窦丛生,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更为不详的预感,“獬豸这次犯命案了?”
叶岩庭沉重地叹出一口气,抿着唇,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神情很是复杂:“这次的案子情况很复杂,官珞我需要你随我一同往新平郡去一趟了。”
珞珞X叶大人……两人同行查案,求某个名义上被困的男主心理阴影面积【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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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 16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