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官珞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挑起,一把揪住了尹亦的衣领,眼神惊恐地问道,“大师兄你在胡说些什么,就算你不喜欢虞敬轩你也不要……”
官珞话还未说完便被尹亦打断,即便是被这般揪住了衣领,尹亦说话时的语气也依旧平静:“咳咳,娴姻郡主今早被人发现死在明心湖的一艘画舫里,有人证物证指向凶手是虞敬轩,圣上勃然大怒,定了今日午时三刻处斩。”
“怎么可能……”官珞知道依着尹亦说话的习惯,这段叙述中肯定省略了不少过程,在理智崩塌的边缘官珞依旧维持着揪住尹亦衣领不放的动作,满脸不可置信地道,“常绥侯还在前线同蠡国交战,虞家对朝廷有功,圣上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对虞敬轩下手!”
尹亦显然是对官珞消息的滞后有些无奈,抬手将官珞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拽了下来继续道:“你这两日睡得太多了,竟连常绥军败北的消息都错过了,圣上如今正愁没地方发泄,不拿他开刀难不成要拿你么?”
“常绥军败了?”官珞被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砸得几近失魂,不管是虞敬轩要被处斩还是常绥军败北都让她难以置信,浑噩的脑中只剩下尹亦的几句话在萦绕,“午时三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午时刚过,等你赶过去,大约刚好能赶上替他收尸。”
官珞都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一路从安山赶回城中,只记得赶到的刑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三刻,观刑的人已经都散了,只剩下行刑台上那一大片还未清洗的暗红色血迹,浓郁的血腥味让官珞胃中一阵剧烈翻涌,一个没忍住便捂着胃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让官珞觉得头晕目眩、天昏地暗,脚下发软却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只能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胃,一手撑着地,失神且固执地看着前方那一大滩新鲜血迹。
开什么玩笑呢,怎么可能……
“官珞。”
身后有人呼唤官珞的名字,明明觉得熟悉,大脑却像是失去了运转功能,怎么都判断不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仿佛在此刻,于官珞的认知里只剩下两类人,一类叫“虞敬轩”,一类叫“其他人”。
官珞木讷地站起身来,凭着本能维持住正常情绪去看喊她名字的人,结果就瞧见了穿着一身绯红色官袍的叶岩庭,正皱着眉站在她身后,而他身后还跟着三名挂着刑部令牌的差役。
官珞木着脸往叶岩庭站着的方向走了两步,在对方跟前站定,忽地毫无征兆地伸手揪住了叶岩庭的衣领,说话的声音里带着颤,语气却冷得像明心湖上结出的冰:“你们刑部就是这么查案的么?说杀人就杀了么?都不去问问清楚么!”
“官珞。”叶岩庭被官珞揪着衣领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身周随行的差役想要上前来拉开官珞却被叶岩庭用眼神制止。
“尸体呢?脑袋呢?他父母兄长都不在京中,是谁给他收的尸?你有看到他的尸体么……”官珞拽着叶岩庭衣领的手再次收紧,看着叶岩庭的眼神像是透过他又看见了别的什么人,眼神中满是讥讽与了然,“四年前,你也是这样做的,对么?”
官珞没头没尾地突然提了一句“四年前”,看起来像是悲伤过度神经错乱了,可叶岩庭却被官珞问得心头一痛,原先还平静的眼神中忽地便笼上了一层压抑的痛楚还有震惊;“你,四年前你……”
官珞却忽地松开了拽着叶岩庭衣领的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片刻后一言不发地转头要走。
叶岩庭见官珞忽然要走,心里没来由得觉得惶恐,难得失态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官珞的衣袖:“等等!”
“还有事么?”官珞漠然回身看向神情急切的叶岩庭发问,“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抱歉,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官珞!”叶岩庭闭了闭眼,将眼中的狼狈和惶恐压下,尽量用平和地语气说道,“虞敬轩没死,你、你不用去替他收尸了。”
“没死?”官珞像是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重复着叶岩庭的话又问了一遍。
“没死,不过人现在被关在大理寺天牢,我同圣上求了两日期限,若是不能抓到真凶,虞敬轩两日后还是会被处斩。”叶岩庭像是生怕官珞不信,刻意加快了语速将前因后果简短地叙述了一遍。
官珞听了叶岩庭的话实实在在地愣了一阵,忽地偏头轻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小声吐槽道:“一会儿死了一会儿没死的,是存心逗我玩儿么?”
“那你来找我,应该不光是为了告诉我虞敬轩没死的消息吧?”得知虞敬轩没死,官珞离家出走的智商就又找了回来,先前那种理智崩盘,情绪失控的样子也没了踪影,仿佛这会儿冷静理智地跟叶岩庭说话的跟片刻前拽着叶岩庭衣领要死要活的人不是一个。
“嗯,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原先若是按照大睢律法规定,凡事发生在京兆府辖下的案子均该由京兆尹主理,案情审结后再上报刑部,可如今娴姻郡主的死,最大的嫌犯就是京兆尹本人,于是乎这案子便转到了大理寺和刑部的手里。
“娴姻郡主的贴身侍女声称,昨夜娴姻郡主曾邀请虞敬轩前往明心湖的画舫一叙,之后也在娴姻郡主房内找到了两人之间佐证的通信,字迹也比对过了,确实是虞敬轩本人字迹,只是询问虞敬轩时他却不肯承认,只说昨夜娴姻郡主遣人送信来时他便已经回绝了,当晚也没去明心湖赴约。”
官珞在安山上睡了四日,错过了太多的信息,对于娴姻郡主被害一案的始末也只能靠着这会儿叶岩庭的口述来临时补课。
“我也询问过虞敬轩他昨晚的去向,他一开始声称一直呆在家中没有出门,之后被逼得急了便又改口说是去……去……”
叶岩庭说到一半忽然便说不下去了,官珞淡淡地撇了对方绯红的面颊,还有那略显不悦的神色,心中了然地接道:“他说他去了青楼?”
叶岩庭小心地看了一眼官珞的神色,见对方神色正常,既不见怒气也不见伤心,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叶岩庭长叹一声点着头道:“是,虞敬轩声称他昨夜在城中青楼逛了一宿,问他名字却说是逛得地方太多记不起了……你生气了么?”
官珞瞥了叶岩庭一眼,表情依然平静,冷月清辉似的眼中更是毫无波澜:“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若说得是真话,也用不着你去向圣上求两日期限救他狗命了。”
叶岩庭心中又是一叹,点头接着说道:“我虽也觉得他是在说瞎话,但为了以防万一也命人去城中大大小小的青楼挨个询问了一遍,就连那些地下勾栏也没放过,很可惜,没人可以替他作证。”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了。”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大理寺天牢门外,官珞看着大理寺天牢铁质的兽首大门,伸手活动了下筋骨,向叶岩庭保证道,“我会让他说实话的。”
相比起官珞同叶岩庭两人在外头为了保住虞敬轩这条狗命劳心劳力,虞敬轩自个儿倒像是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除了最开始被人捉进来要问斩时有些猝不及防,这会儿大半日过去了倒像是彻底适应了天牢中的生活,官珞被带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虞敬轩正盘腿坐在草团子上,手边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盆瓜子,这会儿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隔着堵墙同隔壁的狱友唠嗑。
狱中生活还挺丰富多彩的。
官珞看见虞敬轩这份缺心眼的模样便觉得自个儿刚才那股子伤心劲儿彻底跑没影了,不光跑没影了还在落跑的途中给她脑子里留了一道长长的刹车印,让她顺着刹车印回望过去还有些后悔刚才居然为了这没心没肺的王八蛋伤心了好一会儿。
要不是还记得虞敬轩脑袋顶上还悬着把看不见的屠刀,官珞几乎都想扭头走了,再也不想理这家伙了。
天牢的狱卒给官珞开了门后便离开了,虞敬轩也顺势结束了跟狱友短暂的交流,坐在草团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官珞,故作轻松地道:“师侄过来探监怎么也不带点吃的过来,我今日正吃着早饭就被人带了过来,到现在都没吃上一顿囫囵饭,有些饿了。”
官珞的视线从虞敬轩含笑的脸上挪到他手边的瓜子盘上,一步一步走到对方跟前蹲下,一双清冷的眼直视着虞敬轩,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你昨晚去逛了青楼?”
虞敬轩闻言笑容一僵,眼神不自觉地便开始飘忽了起来,含糊其辞地道:“啊,是、是好像有这么回事,酒喝得有些多,诶诶,头疼,头疼记不清了。”
虞敬轩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捂着脑袋装成头疼的样子往旁边倒,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虞敬轩身子刚一偏便被官珞使劲扳正了回来,只见官珞微微眯眼,看着虞敬轩忽地就笑了,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应该知道,我审讯过的犯人,没有不说实话的。”
虞敬轩不明觉厉地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心中警铃大作,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官珞手拿通红烙铁狞笑的场面,打着哆嗦身体后仰同官珞拉开距离警惕地问道:“你不会想公报私仇吧?我说咱俩吵架归吵架,打疼了我,心疼的不还是你自己。”
“我不打你,乖。”官珞说着伸手掐住了虞敬轩一边的耳垂,冰冰凉凉的手指刚一接触上去便冻得虞敬轩打了个激灵,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紧接着便感觉到官珞轻轻地在他耳垂上揉了一下,揉得他心头一跳,浑身像是窜过一道细微的电流。
“昨晚上去哪家青楼了?”官珞一边随意地搓着虞敬轩地耳垂一边发问道。
“醉得、醉得太厉害,我、我忘了。”虞敬轩结结巴巴地道。
官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凉且危险的视线却从虞敬轩的眉眼一路下滑落在了虞敬轩的唇上,官珞挑眉腾出一只手,用指尖描过虞敬轩的唇线:“醉得这么厉害,那你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虞敬轩猛地喘了一口气,慌忙摇头否认,一边摇头一边将身体往后撤,将怂字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敢。”
“我怎么那么不信你呢?”官珞凉飕飕地冲着虞敬轩瞥了一眼,原先抵在对方唇上的手指缓缓下移,一路勾画着滑过虞敬轩的下巴最后落在了脖颈上凸起的喉结上,绕着上下起伏的喉结玩儿似得画圈。
“珞珞……”虞敬轩呼吸声加重,试图想要出声制止官珞故意撩拨的举动,只是刚一开口刚感觉到下巴蹭上了官珞的头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觉得脖子上一凉,喉结上挨了不轻不重却十足要命的一下咬。
“!!!”虞敬轩猛地喘了一声,身体本能后仰,脑袋不出意外地撞上了后头的墙面,也不知是被撞得还是被官珞撩拨的,整个脑袋都像是被灌了一整壶桃花醉,晕得无力招架。
“昨晚真去青楼了?”官珞一边替虞敬轩揉着脑袋一边和善发问,空出的一只手还不忘继续捏着虞敬轩的耳垂玩儿。
“没去……”虞敬轩气喘吁吁地小声回答道,仔细听海能听出一丝委屈来。
“那你大晚上的去干嘛了?”官珞继续问道。
“去城外见……”虞敬轩说到这里乍然惊醒,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盯着官珞“和善”的眼神咬着舌头将未说完的话补完,“捡、捡野菜去了。”
“捡野菜?”官珞得了这么个答案,一时不知是虞敬轩脑子秀逗了还是她耳朵出了问题,不禁反问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出城捡什么野菜?”
“兴许你爱吃?我想哄你?”虞敬轩一脸心虚不确定地道。
又给她来这种明显胡诌出来的选择题,不用说便能猜到这答案多半也掺了假,官珞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捏着虞敬轩耳垂的手一个用力,转揉为拧,怒骂道:“虞敬轩,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诶诶诶,轻点轻点!”虞敬轩呲牙咧嘴地伸手捂住被官珞拧着的耳朵,委屈又老实地道,“舍不得你。”
那你还不老实?!
官珞被虞敬轩气得没辙,但见对方一副委屈又憋屈的样子便猜到八成又是跟上回差不多的情况,这得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命都快没了还要这般藏着掖着?
“真舍不得你。”虞敬轩委委屈屈地抱住了官珞的手,将官珞微凉的手揣近怀里暖上,“你这几日连个口信也没有,我挨打了你也不回来看看我,我真是越气越想你,你说我要是死了,你被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愁死我了。”
“你还是先愁愁你自己吧,傻蛋。”官珞鼻子一酸,掩饰性地拍了一把虞敬轩的脑袋,转过身去自暴自弃地开始琢磨起来。
看刚才虞敬轩的反应,出城多半是真的,至于这捡野菜……
假的也只能是真的了。
更何况,娴姻郡主这案子,最重要的是查清楚,昨晚娴姻郡主见的人是谁,而本就不曾在画舫出现过的虞敬轩究竟去了哪里又有什么重要的,差点便被叶岩庭给绕进去了。
官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也不打算继续再这牢中多呆,统共只有两日的功夫,可经不起这么浪费,官珞一边计划着下一步动作一边起身往牢门外走。
虞敬轩见官珞起身要走一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有些不舍,跟着一道站了起来碎碎念道:“这就走了?”
官珞走到一半听到虞敬轩这一问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再次折回身去,冲着还在发懵的虞敬轩捧着脸就亲了上去。
“!!!”虞敬轩再次重重地喘了一口,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将出来,忍不住便抬手捂上了心口。
“乖,好好呆着,等我接你回家。”官珞边说着边又对着虞敬轩绯红的唇轻啄了两口,将人撩拨得差不多了才穿上裤子,啊不是,才挥手走人,临走前还不忘关照守卫记得给虞敬轩备上一壶菊花茶,省得他闲着没事干在牢里关顾着嗑瓜子,回头上火了就不太妙了。
等官珞走远了虞敬轩还维持着捂着自己发烫的嘴唇站着不动的姿态,一边平复被官珞撩拨得乱跳的心脏一边无奈又甜蜜地感慨道:“还真是甜蜜的负担。”
隔壁只听见虞敬轩大喘气的狱友:隔壁新来的大兄弟动静有点大啊……瞧着喘的,啧啧啧
鱼块:刚才忘记问了,我媳妇儿平常审犯人不会也这样吧?!
珞珞: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叶侍郎:我把珞珞送进去又帮你们遣散了守卫不是让你俩撒狗粮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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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第 1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