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绥军败北的消息传回来前,京中众人才刚从被鬼怪索命的惶恐中回到这场繁华大梦里,刑部在叶岩庭的主导下上元节当日便对曲枫泊和褚裴椋进行了审判。
曲枫泊作为主犯,连杀四人,手段残忍且无悔过之心,被判斩刑,三日后行刑;而褚裴椋则念及他事出有因,加上受人唆使,有悔过之心,被判流放三千里,保得一命。说起来,原本按照大睢律规定,褚裴椋虽杀了人,但罪不至死,至多也就是徒刑三年的结果,如今得了个流放三千里,不得赦不可返回京师的结果,其中多少有肃毅伯的“功劳”在。
曲枫泊行刑前,虞敬轩本想见上对方一面,本案虽说已经案情明了,但虞敬轩心里却仍然有些疑惑。
曲枫泊自十三年前白素毓一案假死后便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此案真相,可努力了十三载无果,偏就在刘家倒台,太子一派蒸蒸日上的时候查了出来,还好死不死选中了褚裴椋做同党,这事旁人瞧着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虞敬轩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跟他当时瞧见沈逐浪时差不多。
故而虞敬轩想要在曲枫泊临刑前问个清楚,奈何自己前两日刚挨了二十板子,不免有些力不从心,思量再三后只能托叶岩庭代为询问。
叶岩庭询问的细节如何,虞敬轩不得而知,只知道叶岩庭托人传回来的信中只有曲枫泊的一句口供——“于机缘巧合中窥见零星真相,追查下得知。”
可机缘巧合又是什么?却是再没了答案。
而鸿鹄书院则因为不论是今朝被抓的两名凶犯,还是多年前害死了白素毓的真凶,追根究底都是鸿鹄书院的学子,甚至还有两人在鸿鹄书院执教多年,细想之下令人心惊。故而不论是民间还是朝堂之上都对鸿鹄书院以及古院长颇有微词,加上古院长年事已高,此番深受打击,身心俱疲,曲枫泊死后便引咎辞职,而鸿鹄书院则由礼部暂为接管。
京中最负盛名的书院就此像走到了穷途末路,昔日怀揣梦想、雄心壮志的青年也在现实的打压下佝偻了身躯,成了彻头彻尾的老者。
但若要论起此案影响最大的地方却是在今年准备参加春闱的众多学子之间,白素毓的案子真相大白,当年刘戎移花接木换了试卷的时候也被众人知晓,在感叹昔日刘家只手遮天的同时有不少人联想到了今日的常绥侯府,一样的如日中天,一样的权倾朝野,质疑同压制的声音便也悄然多了起来。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惊叹于白素毓的才干,深闺妇人竟能有如此智慧才学,有质疑者、有嫉妒者亦有拜服者,人心多异则议论纷纷,甚至有好些有识之士开始讨论女子为官的事情,于是乎,如今大睢唯一的女捕快官珞便又被人推到台面上来评头论足。
也不知是不是缘分使然,即便是两人闹了别扭几日都未曾相见,却仍然被人摆在一张台面上不断提及,虽然好坏都不多就是了。
而事件中心的两人,一个安安心心在家躺着养伤,另一个埋头在安山上睡大觉,不论是对正在发生的还是即将发生的时候都好像浑然不觉,由着天雷忽地便砸在了脑门上。
而这道天雷便就是那因为年节而迟了许久的前线战报,封皮都被鲜血浸透的战报被送到了永康帝的案头上。
据传回的战报所述,常绥军年前大败蠡国骑兵,之后便趁胜追击一路追到了临近蠡国边境的一片丛林附近,常绥侯带着一路先行部队深入其中别不慎失去了消息,虞霁白忧心父亲安危,不顾众人反对,执意率领大军闯入林中,结果却因为不熟悉林中地形而遭遇了蠡国伏兵,虞霁白身受重伤,元帅下落不明,主将又身负重伤,大军失去了指挥只能勉强护着虞霁白后撤,一路撤回了大睢边城守门不出。
因战报所述,虞霁白在朝堂上被诸多文臣批刚愎自负、目光短浅,致使原本还一帆风顺的战局瞬间便丢失了优势,文官七嘴八舌地将原本就因战败而心情不虞的永康帝气得当场勃然大怒,将战报直接砸在了旁听的太子面上。
明知是无妄之灾,但受了永康帝迁怒的太子却也只能在挨了砸之后沉着脸跪地告罪,只是若有心之人仔细瞧,便能瞧见太子殿下咬紧的后槽牙和眼底的暗恨,联想到此前虞敬轩将褚嘉歆绑上大明宫的事情,约莫是太子新仇加旧恨迁怒虞家了。
只是发脾气归发脾气,如今战况险峻,虞家父子失踪的失踪,重伤的重伤,皆不能继续前线作战,现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要选择一名新的将领接管前线战况,将战局扭转过来。
只可惜,朝堂上文臣只顾着指摘虞霁白的不是,武将光顾着面红耳赤地同文臣争论,两方骂骂咧咧半日,却谁都没能提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想来也是,文官不懂兵法,又一向看不惯武将粗鲁,自然是找不出合适人选,而武将这边,常绥军便相当于是天花板,如今连虞家父子都得了如此结局,旁人自然也心生胆怯,不敢接这烫手山芋,于是乎一来二去,原先因为战局优势还有娴姻郡主突然急病而搁置的议和一事,又再一次被提上了议程。
而此次议和,却是连先前反对最激烈的武将都没敢再多吭一声。
为此最焦心的便就只有长平郡王一家了。
娴姻郡主先前得了虞敬轩的指点,又用了虞敬轩给配的药粉引得面上生出了斑点红痕,样子瞧着十分吓人,之前太医来瞧过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配了几幅温和调理的药让娴姻郡主服用,自然是没什么用的。
这古怪的症状维持了数日,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坊间便有不少传言,说娴姻郡主遇上了鬼祟被毁容了,虽说这话传得不好听,但对娴姻郡主来说却是好事,起码在常绥军失利之前,因为她毁容的事情永康帝再也没提过和亲一事,她原本以为自己只要苟到常绥军大胜归来便好,谁知却出了这等变故。
而现如今常绥军败于蠡国骑兵,前方又无大将可用,议和之事迫在眉睫。
当天夜里永康帝便从太医院又派了三名胡须皆白的太医带着各种珍贵药材到长平郡王府上,要再次替娴姻郡主诊治。
这新来的三名太医均是太医院中老手,娴姻郡主把不准对方实力,生怕被三名太医瞧出自己装病的端倪,只能寻了个“今日已晚”的由头搪塞了过去,长平郡王也只能命人将三名太医先安顿下来,安排明日再为娴姻郡主诊治。
只是今晚尚且还能找理由拖延过去,可明日呢?即便是能再拖上一日,可永康帝又不是傻子,她若如此一拖再拖,保不准便会惹怒了永康帝,到时候降罪下来可就不光是去和亲这般简单了。
娴姻郡主心急如焚,呆在屋内转悠了好几圈,一边想着如今这京中还有何人能帮她,只是将朝中重臣连着皇子的名头都捋了一遍,到最后发现,如今还有可能就她一把的仍然只有虞敬轩而已。
“来人。”娴姻郡主咬着下唇,绞着手中的帕子召了人过来,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你替我秘密地去给虞敬轩递一封信,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来见我一面。”
虞敬轩先前借着养伤的名头一直呆在常绥侯府闭门不出,这会儿看起来到算得上是因祸得福,起码因为闭门在家挡去了许多流言中伤,而府外的消息却是一点不落得都送进了府中。
当得知太子在殿前挨了永康帝迎面一砸时,虞敬轩先是一哂,接着便长叹一声,也不知是在叹息什么摇着头就去瞧下一份密报,像是对太子受罚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
紧接着虞敬轩便瞧见了永康帝派了太医院的三位镇院之宝前去长平郡王府替娴姻郡主诊治的消息,娴姻郡主的病是怎么回事没人比虞敬轩更清楚,故而在得知了这一消息后便猜到了娴姻郡主多半会忍不住派人过来相邀,果然虞敬轩看完密报后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送信的人便找上门来了。
过来给虞敬轩送信的是长平郡王的贴身侍卫,虞敬轩此前也曾见过几次,还算得上是熟悉,从对方手中接过娴姻郡主的信拆开看了两眼,果不其然,信上内容乃是娴姻郡主相邀虞敬轩今晚在明心湖画舫一叙,虽未写明缘由,但多半便是跟议和一事有关。
“我家郡王说了,虞大人若是能解此燃眉之急,府上愿倾尽所有。”侍卫一板一眼地将临行前长平郡王的承诺告知虞敬轩。
长平郡王此言可算得上是下了血本,只可惜如今虞敬轩完全不想去管长平郡王家的事情,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不用说去解他人燃眉之急了。先前答应长平郡王,那是因为常绥军在前线得利,和亲与否或者说到底是哪国派公主去和亲,对他来说并不要紧,帮长平郡王一把得些利也是锦上添花,可如今形式扭转,他若贸然出手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只是话不能说得如此明白,虞敬轩想了想开口拒绝道:“这忙虞某怕是帮不上郡主了,毕竟郡主身为皇室宗亲,享受着特权和百姓的供奉,如今也当负起应当的责任来才是。”
侍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皱紧了眉头,神情颇为急切,刚想张嘴再次劝说便被虞敬轩看穿打断。
“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回去必然不好交代。”虞敬轩四下张望了一番,像是在找什么能交于侍卫,好让他回去交代的物什,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桌前放着的笔墨上,“我写一封回信,你回去交于你家主子,他看了信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虞敬轩送走了娴姻郡主派来的说客之后便抬头看了眼已经变得浓重起来的天色,莫名其妙地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边算一边喃喃道:“战报是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从边境送到京中最快也要三日,先前的家书是通过寻常驿站送来的,应该是年前写好了送来的,之后我送去的回信用得是先前建成的渠道,比驿站要快许多,这么算起来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得出城去看看才行。”
虞敬轩自以为自己想得周到,却没料到这侍卫在回程的途中会被人截杀,连人带信全在夜色的遮掩下被掉了包,而最后传到娴姻郡主手中的却是一封仿着虞敬轩笔迹写成的信,信上留着一句话——
虞某定当如期赴约,不负郡主所望。
其中藏着多少陷阱与险恶却是谁也没想到的。
翌日,又是风清日暖的一天,官珞像是为了补回先前为了办案没有睡够的觉,自打回了安山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便不肯起床,赖床程度便是连尹亦也自愧弗如,今日本该是照旧如此,可官珞即便是睡觉也依然警觉,睡得迷迷糊糊时便感觉到有人熟门熟路地推门走了进来,之后还蹑手蹑脚地坐到了她床边。
鬼祟中透着心虚,官珞不用睁眼便能猜到来者是谁。
她回安山是因为跟虞敬轩大吵了一场,觉得幼稚又丢人加上心中的火气一时下不去,多半有点赌气的成份在,这在安山上也呆了有好几日,先前下不去的火气也在昏睡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虞敬轩上山来给她个台阶下了。
官珞迷迷瞪瞪地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心里还有些欣喜,于梦中醒来一边睁眼一边满怀欣喜撒娇道:“你怎么才来呀。”
“嗯?”疑问的一声,却绝不是想象中的声音。
官珞裹着被子瞪大了眼睛瞧着坐在自己床边的尹亦,失望又惊讶地呼喝道:“你你你!怎么是你?尹亦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因为紧张官珞不光结巴,就连说出口的话逻辑都没捋清楚。
“我敲门了。”尹亦慢悠悠地同官珞解释,顺便垂眸问道,“你先前将我认成谁了?”
“没谁。”官珞又将被子裹紧了些,表情窘迫着道,“我以为是小周婶来喊我起床……”
“我还以为……你是将我认成那个死鬼师叔了。”尹亦垂眸扣着自己的手指甲,故意戳穿了官珞的谎言。
官珞被尹亦那“死鬼师叔”的称呼雷了一下,裹着被子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表情嫌弃地道:“你就不能好好地叫一声‘师叔’么?还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语气喊‘死鬼师叔’,听起来怪膈应的。”
“我这也没说错。”尹亦依旧是用慢悠悠的语气说着话,可说出口的话却让躺着的官珞差点吓崩,“已死之人可不就是‘死鬼’了么?”
鱼块:????我凉了?
珞珞:怎么这文是要便成玄幻灵异上演人鬼情未了了么?!
尹亦:吃瓜.jpg
两周只今天休息了一天,昏睡了大半天才赶在11点前把今日更新补上了【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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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 15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