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泊,男性,生于晋端初年,原河南道晋州平阳郡临汾县人士,于永康八年迁入京兆府。”
小伍捏着手上那一张泛黄地薄纸,将上头写着的两行字念完抬头看向虞敬轩同官珞道:“没了,就这么点内容。”
官珞尤觉得不死心,又将那张薄纸从小伍手里接了过来,前前后后翻了一遍,确实再没有多余的内容了。
官珞有些烦躁,将纸往虞敬轩怀里一塞:“找这么半天就两行字,也太少了。”
“这是户籍文书,你还指望它多些什么内容出来?”虞敬轩说着将被官珞揉皱了的纸重新展平了看,看了一阵后忽地轻笑了一声,眉稍微挑,意有所指地道,“这封泊有点意思。”
统共不过两行字,怎么就有意思了?
官珞不明觉厉地凑了上来,盯着那两行字又看了半天,死活没看出来哪有意思。
虞敬轩看着官珞眉头紧锁,表情纠结,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纸凑到官珞眼前,明知故问道:“真没看出来?”
官珞抬了抬眼,心里憋了口气点了下头。
“想知道?”虞敬轩又晃了晃手里的纸,表情笑得很是欠扁。
“说好了线索共享。”官珞没好气地推了虞敬轩一把佯怒道,“快说。”
“其实啊,问题不是出在这内容上,而是出在了写这档案文书的纸上。”
虞敬轩一边说一边越过官珞走到小伍跟前蹲下,眼睛在地上摆着的文书堆里找了一圈,最后从永康八年的那堆文书里头随手抽了张纸,对比着摆到了官珞眼前。
“同样都是永康八年的内容,可记录老封户籍登记的这张文书纸张明显要比这一张厚实又更坚韧许多。”虞敬轩将两张纸递给了官珞,示意对方两相对比,“永康八年的时候京中普遍用的纸张都是藤纸,这类纸薄不易保存,像写老封那页文书的竹纸差不多应该是永康十年之后才开始普及使用。”
官珞的手在两张文书上来回摸索着比较了一番,确实如虞敬轩所说那般,记载老封户籍的那页文书要厚实许多,官珞又低头凑上去嗅了嗅,仔细辨别了一番才道:“有很淡的皂角还有黄柏的味道,应该是被人刻意做旧过的。”
官珞说完抬头跟虞敬轩对视了一眼,两人表情中都可见凝重。
“老封的档案被人改过。”官珞神色凝重地开口。
小伍有些不相信地猜测道:“就不能是因为档案损坏所以后期补上的么?”
“要损坏怎么就刚好损坏了老封这一张?”官珞不信这世上会有这般凑巧的事情,同样的虞敬轩也不信。
“梁司法?”虞敬轩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先前叛变自尽的梁司法,但话刚说出口便否决了,“梁司法主理京兆府刑狱之事,户籍文书更改他做不到无声无息。”
小伍越听越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搓着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问道:“你们不会是想说张司户跟梁司法一样……”
官珞皱眉摇了摇头:“张司户最开始并不是任的司户,他是永康十六年被于大人提拔做了司户,那会儿老封的毕罗铺子都开起来了,不会是他。”
官珞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心里一阵心惊肉跳,本能地抬手咬了下自己曲起的手指关节,眼中惊疑不定。
虞敬轩注意到了官珞的异常,看着对方咬着手指来回转着,不免有些担心:“怎么了,你是想到了什么?”
官珞抬头看了一眼虞敬轩,又看了看还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她的小伍,犹豫再三才压低了声音道:“我突然想起来,张司户任司户之前,府衙内司户一职一直空缺,户籍文书登记是……是于大人在处理。”
小伍瞬间瞪大了眼睛,随着官珞脱口而出的名讳头皮一阵接着一阵的发麻,胳臂上的鸡皮疙瘩又泛了上来,惊惧交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虞敬轩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惊诧,书房里顿时静得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缓了好一阵,虞敬轩才吐出一口浊气,联系着前后发生的事情道:“别把事情想那么坏,我记得古院长跟于大人是好友,而古夫人又说封泊是故人,有没有一种可能,于大人更改封泊的档案是受古院长之托?”
官珞冷静了下来,将自己的思绪从“于大人可能有问题”的漩涡里拽了出来,认真地去思索着虞敬轩的猜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到底改了什么?又为什么要改这户籍文书?”
“要想知道答案,恐怕还得再好好查一查鸿鹄书院才行。”虞敬轩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想了一阵后才对小伍道,“小伍,你先把这些文书收拾一下给张司户送回去,我跟你老大去找一趟冯司法。”
虞敬轩带着官珞风风火火地往冯司法那儿走,官珞这会儿心里也有了些头绪,同虞敬轩边走边道:“鸿鹄书院设立的时间就是永康八年,我们可以从永康八年找起,如果梁平萧和顾柏吉的死都是同一个凶手故意设计成意外,那我们不光要查自杀、他杀的学生,意外身死的也一样要查。”
官珞说完忽发现身旁的虞敬轩又没了声音,不由得停下了疾走的步子拉住了虞敬轩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老走神?”
虞敬轩看了官珞一眼,脑中闪过先前在大街上瞧见的那个疑似小慧的身影,又想起那个叫赵迅的学生对官珞明显的敌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了好久,官珞才听到虞敬轩迟缓地开口问道:“那个叫……赵迅的学生,是哪里人士?”
官珞“啊”了一声,这事儿她倒是没想起来要问一问古院长,只知道赵迅并非是本地人士,父母双亡有个妹妹,旁得信息再没多的了。
官珞为自己的疏漏有些自责:“是我疏忽了,你是想到什么关键了么?”
虞敬轩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随口一问。”
官珞看着虞敬轩低眉敛神一副严肃的样子,对虞敬轩说得话也是半信半疑,双手抱臂连连摇头:“不对,虞敬轩,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能瞒着你什么?”虞敬轩抬头冲着官珞扯出一个装似轻松的笑。
他现在还没搞清楚今日在街市上看见的人到底是不是小慧,赵迅又是不是跟赵家村有关键,在这些问题没有弄清楚之前,他暂时不想让官珞为此忧心。
“我只是在想,如果那些鬼故事是凶手或知情人放出指向曾经发生在书院里的案件,那么这跟梁平萧他们又能有什么关系?”虞敬轩托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的案件不论是死者还是获得的线索,都像是散落在玉盘上的珠翠,一颗一颗的摆在眼前,可他们就是找不到一根合适的线将他们串联起来。
官珞满面愁容地摸了摸自己的发尾,这两日头发都掉了好些,她头都要想秃了。
官珞跟虞敬轩站在原地各怀心事,忽听见一阵脚步声,抬头就看见老杨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大人,门外有鸿鹄书院的老师和学生求见。”
鸿鹄书院的老师和学生?莫非是知情人?
官珞同虞敬轩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深思。
虞敬轩转头看向老杨问道:“叫什么名字么?”
老杨想了一阵后才答道:“好像叫谢直还有……赵迅。”
俩嫌疑人主动送上门,这是什么玩法?
官珞心里又警惕又茫然,心里正盘算着两人打得什么主意的时候,虞敬轩忽地冲着她开口建议道:“要不你去找冯司法调卷宗,我去见他们俩。”
卷宗档案也不会长腿跑,这俩送上门来的嫌疑人可就不一定了,官珞思量再三还是想亲眼见见送上门的这两人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我跟你一块儿去,我想看看他们这会儿过来是想干嘛。”
虞敬轩也不好明说他是觉得那个叫赵迅的可能是赵家村人士,甚至可能就是他们没见过的小慧哥哥,可这事儿现在又不好说,他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来拦着官珞,只能一脸纠结无奈地看着官珞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去见那两人。
官珞和虞敬轩进门的时候就瞧见谢直同赵迅一人占了一张椅子,正坐着等他二人,只是这坐,两人还坐得各有不同。
赵迅倒是一副好学生知礼节的样子,双手交握摆在小腹前,挺直了背脊坐在椅子上,可看谢直,虽说跟早上那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相较,衣服和头发都整齐了,可人却还跟没睡醒似的靠在椅背上,脑袋枕着胳膊,半眯着眼懒懒地打着哈欠。
谢直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直到听到脚步声才缓缓地张开了眼,目光在并肩走来的两人间转了一圈才缓缓起身作揖:“官捕头、虞大人,又见面了。”
官珞那股诡异的不自在感又涌了上来,一时没能察觉出谢直话里的不对劲。
虞敬轩反应比较快,上下打量了谢直一阵,开口问道:“这位应该就是书院的谢老师吧?我要是记得不错,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
谢直被人指出了话里的谬误也没觉得尴尬,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点头道:“谢某,久闻大人名讳,甚是敬仰。”
虞敬轩习惯了听别人的恭维话,闻言也只是呵呵一笑,走到上座坐下问道:“谢老师,敬仰我什么?”
“那可真是太多了。”谢直笑着掰着手指头开始列举,“大人去年力挫庶人岑岂还有刘氏一族,替大睢拔除毒瘤,还曾帮着刑部破获了前京兆尹被害案,替官捕头洗刷冤屈,前时更是帮着监察院查获了安定县阿芙蓉一案,虞大人办得桩桩件件都是大事,谢某自然钦佩万分。”
“呵,谢老师过奖了。”虞敬轩轻敲了一下桌面,眼角余光瞥向坐在下首一言不发的赵迅,注意到对方原本放在小腹处交握着的手不知何时藏到了袖中,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虞敬轩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谢直发问道:“谢老师今日带着学生前来,莫不是来与本官表白剖心的?”
虞敬轩一贯做得出这种一本正经语出惊人的活,官珞听到“表白剖心”四字轻飘飘地从虞敬轩嘴里吐出来,险些没甭住表情给虞敬轩后脑勺来那么一下。
这都用得是什么虎狼之词!
要不说谢直也是个能人,面对此等虎狼之词还能面不改色,依旧端着一张笑脸冲虞敬轩有些遗憾地摇头:“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给赵同学做个证。”
“做什么证?”官珞皱眉问道。
谢直将视线转了过来,看了眼官珞又瞧了瞧虞敬轩,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书院里死了两名学生,我知道京兆府在查这案子,赵同学是两名死者的室友,今日我们就是主动来接受官府询问的。”
主动来配合调查?这么乖巧不会其中有诈吧?
官珞心中升起了一丝警惕看着谢直的笑脸许久才道:“谢老师可真是好觉悟。”
“官捕头过奖了,配合官府调查是我们身为大睢子民应尽的义务。”谢直一脸谦逊地道。
官珞同虞敬轩对视了一眼,互相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虽说有些担心其中有诈,但送上门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官珞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了一声“好”,然后将锐利地目光转投向从刚才起便一直没说过话的赵迅,直接问道:“正月初二和初六晚上你人在哪儿?”
赵迅抬头看着官珞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家中。”
“何人为证?”
“舍妹,还有……”赵迅说着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坐着的谢直,“谢老师。”
官珞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谢直,谢直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解释道:“他们兄妹二人如今就住在我家,初二也好、初六也好,我都能为赵同学作证。”
官珞满脸狐疑,看着赵迅又看了看谢直,眯起凤眼挑眉问道:“他为何会住在你家中?”
“大约是因为……”谢直故意拖长了声调,狭长的眼中藏着浅浅的恶意,眼神斜睨着官珞,“大约是因为我要娶他妹妹吧。”
修改了一个人名bug……写着写着就容易把一些人的名字给搞混了【捂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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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