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云 第13章 第十三章

“……啊？”苏长云听到陈军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询问，不明所以，偏了偏脑袋看着陈军，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有身份证吗？”陈军又问了一遍，神情并不像刚才对沈菩镜那样不耐烦。

“身份证？”苏长云又重复一下这个在千沙村并不常见的名字。

陈军点了点头，耐心地等待回答。

“我……可能没有。”苏长云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身份证，而且以李霞那个样子，怎么可能给自己办身份证呢，搞不准自己还有可能是个黑户，甚至是个“黑二代”呢。

这次陈军没有很快接话，长出了一口气，把手撑在桌子上想着什么。

苏长云的处境有点尴尬，她没有像那次回答问题一样直勾勾盯着陈军，而是微微抬手看着天花板——这个办公室可能是年久失修，天花板的墙皮龟裂开，一片一片的像拼图，就那样粘在天花板上，苏长云想把它们扣下来。

苏长云想象着墙皮哗啦哗啦掉下来，雪白的碎屑掉进陈军的衣领，落在自己的头上，她还可以挑一些大块的再掰开，那样肯定很有意思。

“你是转学生，对吧？”陈军突然的一句话把苏长云从她的“趣味墙皮”的遐想中拉回来，苏长云的视线重新对焦看着陈军，点了点头。

“那你转过来以前在哪上学。”陈军放下了撑着下巴的手，似是无意地搭在桌角。

“我……”苏长云只说了一个我字就再没有往后说，关于这件事，她并不方便告诉别人。

“在哪里？”陈军并没有打算让这个话题过去，依旧逮住话审问着苏长云。

“不记得了。”苏长云干脆撒了个连沈菩镜都不相信的谎，一阵沉默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点不可能，又弱弱地补了一句，“之前……头受了点伤，失忆了。”

……

苏长云现在想把自己的嘴撕烂。

这个理由听起来更扯淡了。

陈军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长云空口说白话，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站起身，椅子在被推拉时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地“刺啦”声，苏长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跳。

“在办公室待着。”陈军丢下这一句话就拉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吱呀——”那扇被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广告的门被沈菩镜拉开，看到门内场景的一瞬间她的胃像是被人攥成了一团，一股酸臭的味道涌到喉间，她腿有些软，伸手扶住了门框。

李霞四肢扭曲朝天，也不知道到底是躺着还是趴着，僵直的胳膊上大片的紫红色，看着有些令人作呕，她那黏糊糊的头发像一潭死水一样蔫在地上，不清楚脸朝上还是朝下，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状的腥臭味和形容不上来的恶心的味道，沈菩镜看着倒在地上的李霞，心跳有些加快。

她是……死了吗？

沈菩镜这样猜想着，她见证过的第一个死亡是自己的短命母亲，当然沈平也没有让尸体留到长尸斑，但是面前的李霞看着……像紫薯。

眼前这一幕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并没有让沈菩镜的情绪直接崩溃，只是让她感到有些后背发凉而已，令沈菩镜自己都感到震惊的是，沈菩镜对于李霞是怎么死的有着极大的好奇心，所以她的目光并没有从倒在地上的紫薯身上移开，她的目光细细地扫过李霞周围地板的每一个角落，很快看到了一个针管。

沈菩镜瞳孔微缩，目光锁定在那个针管上，它掉落在李霞的头附近。

不知道站了多久，沈菩镜感觉有小虫子在她的腿上爬，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干涩的眼睛，活动一下自己的膝盖。

在看到李霞的第一眼她是有些恶心的，紧接着就是令人发指的平静，她甚至在想怎么瞒着苏长云，需不需要把李霞洗干净这之类的，沈菩镜觉得，李霞死了没有活着可怕。

她轻轻踏过门槛，走进了李霞，但她并没有蹲下身去试探李霞是否还活着，她实在是有些犯恶心。

李霞死了，怎么处理。

沈菩镜很快被自己的想法给骇到了，李霞又不是自己杀的，干吗要处理？

片刻之后，沈菩镜又退出了房门，悄无声息地离去，好像从未来过。

在回去的路上，沈菩镜走的很慢，并没有像来时那样气势汹汹，她一步一步的走着，每一步都走的很轻。李霞对她而言并不重要，但不知道对于苏长云来说是个什么地位……

现在她死了，好像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苏长云会怎么样呢，会很伤心吗？

沈菩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黑乎乎的，和人性一样。

沈菩镜也是黑乎乎的。

每个人都是黑乎乎的。

苏长云是超级大脑，她不能看到李霞这样，她会很难受的，她会一直记着的。沈菩镜想。

她的目的地是学校，就这样神游了很久，她的本能导航停在了学校门口，抬头看着二楼的长廊，没有人。

门口难得的有一个保安大爷在晒太阳，沈菩镜觉得手有些冰，把手揣在兜里，朝着那个保安大爷走过去。

“叔叔。”沈菩镜很难得的礼貌向那个大爷鞠了个躬。

“嗯？”保安大爷并不难说话，是挺和蔼一老头，其实沈菩镜一直觉得他不适合当保安，年龄一看都能当她爷爷了，还不退休，就这大爷的身体估计连初三的学生都干不过。

“可以借用一些您的电话吗？我想和家里人打个电话。”沈菩镜朝着那个大爷笑了笑，沈菩镜自认为这是她假笑笑的最甜的一次。

“哦哦……好嘞。”保安大爷放下手里的长棍，在自己厚重的外套里掏啊掏，最终掏出了一部黑色的小手机，品牌是国产的，但型号有些旧了。

沈菩镜接过电话，又礼貌地点了点头，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这样那大爷就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了。

握在手里的手机塑料壳都有些发黄了，沈菩镜点开拨号，按下了三个键。

“喂您好，这里是xx市公安局。”接线员是个男声。

“叔叔。”沈菩镜心跳得有些快，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咽了口口水，另一只手依旧揣在兜里，搓着衣服。

“喂小妹妹，出什么事情了吗？”接线员并没有很不耐烦。

“有人死了。”沈菩镜垂眸看着地，语气中的波澜不惊透过电话让对面的接线员感觉到有一丝丝不对劲。

“你多大了小朋友？”可能是沈菩镜故意压着嗓子的原因，接线员以为是小孩子胡闹。

“十五。”沈菩镜皱眉，想了一阵，寻思自己上学晚了两年，虽然没过过生日，但大概也就是十五六。

“……具体位置在哪里，什么时候死的你知道么？”接线员沉默了两秒钟。

“千沙村，43号三楼，什么时候死的不知道。”沈菩镜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手今天冰的不太正常。

千沙村……？接线员在脑子里思索着这个陌生的地点，这是哪啊？

几秒钟后，接线员似乎是有头绪了，不过语气变得有点严肃：“好，我们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菩镜。这不是我的手机，你们要来的话去希望中学八年二班找我。”沈菩镜的脚也冻得哆嗦，她巴不得赶快说完，但一秒钟后又补了一句，“她是吸毒死的。”

沈菩镜并没有听清对面说了什么就挂断了电话，转身把电话还给了老大爷，天气有些冷，沈菩镜把手揣在了兜里，抬头继续看着二楼的走廊，依旧空空荡荡。

沈菩镜不知道自己说出李霞的真实死因会带来什么后果，千沙村在地理位置上属于边境地带，不远处的山头那边就不再是沈菩镜所熟悉的国家了，边境经常发生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千沙村好巧不巧就在这个尴尬的位置，近乎与世隔绝。而县城那边相关部门并不想管这个地方，好像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好像千沙村里有什么会伤害到他们的怪物，对于这个地方一直都是闭口不谈，比忌讳鬼还忌讳。

也许说出李霞的死因，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吧。

沈菩镜叹了口气，北风刮得她脸上的皮肤有些刺痛，她缩了缩脖子，虽然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陈军拿着牛皮纸密封袋回到了办公室，并没有抬头看站在墙角的苏长云，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前，一圈一圈绕开白线，从里面拿出一沓纸——是苏长云的入学档案。

苏长云莫名地感觉到事情不太好，悄摸着咽了口口水，抬眼看向陈军。

陈军并没有太多的动作，表情也没有明显的起伏波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反光照着档案上的黑字，苏长云扣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死皮，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长云。”陈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喊了苏长云一声，打破沉寂的一声呼喊确实吓到苏长云了。

“老师……？”苏长云弱弱地回答了一声，稍稍把自己的脖颈伸了伸，好让自己看着没那么瘦小。

“你是单亲家庭……”陈军伸手推了推眼镜架，背后窗户的光照射在眼镜上，让陈军的眼镜有一瞬间闪过白光，他低头沉吟，喃喃地自说自话，“但档案上并没有你父亲的名字。”

苏长云这次没有话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对于这个“父亲”仅有的一点点认知还是在两岁的时候李霞曾抱着她说爸爸一定很爱你。

仅仅只有这一句话。

李霞当时抱着怀里的小女儿，试图催眠自己，自言自语地说着：“你爸爸一定很爱你……”这句话刚刚说完，李霞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她太清楚了，她根本不可能催眠自己，苏长云根本不是她和她爱人的孩子，而自己口中所说的这个“爸爸”难不成是田榭兴？她并不觉得那个恶心的东西会爱苏长云，一旦田榭兴出现在李霞脑海中，她不免一阵想吐。

从此后，李霞再也没有提过有关这个内容的任何话题，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无法自我麻痹了。

“你对你的父亲有印象吧。”陈军把那一沓档案放在办公桌上，语气十分肯定。

“没有。”苏长云摇了摇头，她说的是实话。

“……”陈军沉默了好一会儿，“唉——”突然叹了口气，苏长云不喜欢陈军在寂静中突然发声，很吓人。

“算了，谈正事。”陈军低头在纸上写了什么，随后边说边把档案装回档案袋，一圈一圈把白线缠回去，“上一次的物理课，就是我提问了你的那一次，有印象吗？”

苏长云点了点头。

“那天我问了你什么？”

苏长云心头咯噔一下，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伽利略对摆钟的研究具体是个什么过程……”陈军并没有说话，苏长云低头唔了一声，又弱弱地补了一句，“……用自己的话说就好。”

陈军好像哼了一声，听着有点像鼻音，也许是无意识发出来的，可能表示肯定，至少苏长云是这么理解这声音的。

“你是怎么回答的？”

“……”苏长云再一次沉默，呆呆地看着陈军，依旧是死鱼一样的眼神，看着很渗人，但这次陈军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换了个坐姿，把右腿搭在左腿上，还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歪着脑袋继续和苏长云对视。

“……”

“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额……G.Galilei,1564——1642是物理学的伟大先驱。据说……”虽然苏长云很讨厌在寂静中突然发声，但这一次她也这么做了，吐字相当抑扬顿挫。

陈军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长云背答案。

一直到苏长云背完最后一个字，陈军还在沉默，但目光中的苏长云逐渐模糊，他的思绪开始飘远。

“超忆症的研究有可能让整体人类的智商成倍提高，甚至可能开发普通人开发不了的那一部分大脑，这一项研究很难进行，全球的超忆症患者屈指可数，也许还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但我们在努力和现已知的患者沟通联系了。”一个柔和女声再一次回荡耳边，陈军回过头，看向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

“等我们毕业，我可能就要着手这方面的研究了，到时候要全世界到处跑。”那个女生脸上浮现过一丝憧憬，回过头来看着陈军，眼睛里闪着光。

“陈军，等毕业了我们一起出国吧。”

陈军看着她，内心苦涩已经渗透全身，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要研究超忆症呢？这种病太稀少了，甚至不能算是一种病，只能说是一种医学现象，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没听过吧。”

那个女生似乎没有想到陈军会这么说，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次错愕，看着好像是受惊的小鹿惹人疼惜，但很快又恢复了憧憬的神色：“为了人类在未来可以打赢AI啊。”

陈军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女生的侧脸，她的脸很小巧很精致，怎么看怎么好看。

“而且，这么冷门的研究听起来很酷呢。”那个女生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而陈军却已经无心听了。他自知自己不可能也不会出国，而跟自己现在的这个所谓女朋友也不会成，有太多东西捆着他，他不能……

陈军目光又重新聚焦在女生的脸上，内心一声苦笑。

多好的姑娘，怎么能被自己耽搁了呢。

超忆症，到底是什么呢。陈军抬头看着天空。

也许是自己高考前十二天，突然能够记得所有事的能力吧。

陈军眼神中的空洞遮盖不住，他并不知道如果告诉自己旁边这个姑娘，其实自己就是一个超忆症，会发生什么，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突然赐给他这个能力，又为什么选择了自己。

他不奢求得到爱情和婚姻，只要活着就好。

在女孩毕业典礼当天，发生了一起事故，好像是学校里混入了一个敌特，被警方卧底发现了，后面的事情就不清楚了，女孩唯一知道的，是毕业典礼当天，自己被陈军拉黑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干净到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个人出现过。

现在，陈军在执行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卧底任务。

就是待在千沙村，调查一起走私案。

时间过去了太长，陈军不是没有线索，但每一次马上就要抓到那一丝丝线索时，突然又失去了所有的情报。

陈军就这样在千沙村困了两年。

偶然的一天，他发现苏长云好像和他有一样的能力。

出于好奇，他去调查了这个女孩，结果发现了一些他两年都没有发现的线索，这个千沙村，好像不只是走私这一件事，而苏长云的母亲李霞，是他的第一嫌疑人，又在偶然中得知了今天苏长云和沈菩镜相约一切去看李霞，而他不知道李霞住在哪里，就打算赶走沈菩镜，顺便在沈菩镜身上撂了个追踪器，就大概能知道李霞的位置了。

现在时间差不多，看样子沈菩镜已经跑了一个来回了。

可以离开了。

上周头好痛……救命我已经疯了，这两天要考试。。。。。。都别管我啦！这周争取把改补的补上，卡文了。。。。。（自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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