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遇之数 第3章 境遇

话落。

仿佛空气都静止了。

温淙怔愣了许久，极力抚平心绪，顿了顿，再次道谢，转身走出办公室。

周氏晚宴在W会馆举办，声势浩大，灯光璀璨，纸醉金迷都不足以形容当下的情景。

周氏高层坐在饭桌两侧，身边无一例外都跟着一水的漂亮女人，或许是秘书，难猜。

李锐在这种场合上不了主桌，只能悻悻地捧着酒杯坐在角落，一手搂上旁边娇羞的女伴，笑的肥肉乱颤。

突然喧闹声戛然而止，男人们不安分的手也暂时没了动作，整了整领带，赶忙起身往门口望去，会馆内的服务生也急忙忙小跑到门口列队迎接。

片刻后，会馆门从里面打开。

顾让尘从外面走进来，径直走过人群，在长桌的最前面坐下。

刚刚还油腻不凡的老男人们挺着肚子站的笔挺，谄媚的嘴角咧开，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一口一个“顾少”地喊，奉承极了。

年轻男人脱下身上的大衣，助理接过去，他里面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剪裁得体，袖口随意地松开，左手戴了一支银色链条腕表，浑身透着生人勿扰的贵气，气质清绝。

顾让尘落座后，周氏高层也纷纷陪着笑脸坐回自己的位置。

江颂低头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男人微微点头。

李锐正扯着脖子往主桌上望，突然眼前出现两道黑影，挡了视线，他皱眉不悦地抬头。

脏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结巴着：“你…你们找谁？”

江颂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到他面前，“温淙小姐的解约协议，看看。”

李锐哼笑一声，将合约推回去，“你谁呀？怎么你是温淙的靠山？”

江颂抿唇轻笑，身子微微靠上去，“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这份合约是我代表顾先生来跟你谈的，签不签字随你，只要李总确定能承担后果就行。”

说完，江颂起身要走，被李锐舔着笑脸留住。

“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贵姓？”

“我是顾氏集团的首席行政秘书，江颂，旁边这位是顾让尘先生的私人律师，何文也，解约事宜由何律全权负责。”说完，江颂起身走过去站在顾让尘身边。

李锐目光追随着，猛的跟顾让尘四目相对，冷得他一激灵，拿起笔翻开文件去签字。

何文也看了眼解约协议，“公司公章是李总带过来还是我跟李总回公司盖章？”

李锐摆手，笑脸殷勤，“没事何律，我让秘书送过来，哪能麻烦您辛苦跑一趟呢。”

长桌上，周董起身向顾让尘敬酒，言辞恳切礼貌，又稍显客套，生意人的唯利是图就差写在脸上了，举着酒杯笑道：“日后周氏还得劳烦三少多照拂。”

顾让尘薄唇微抿，手指搁在酒杯上，轻晃了一下，语气依旧淡漠疏离，“周董太客气。”

周董尴尬地抿了口酒，笑着坐下来。

桌上其他高层还想敬酒，被礼貌拦下，“不好意思，今日不宜饮酒。”

半小时后，解约协议盖完公章。

顾让尘一刻也没多留，起身，接过江颂递来的大衣重新穿上。

都是老狐狸，细枝末节都观察得极到位，见他起身，其他人也都放下酒杯忙不迭地站起来，周董忙问道：“时间还早，顾三少这就准备走了？”

顾让尘微点头，没再说话，直接走出会馆。

江颂露出标准的商业笑容，“三少还有别的行程，先失陪了，各位继续。

长桌上的人面面相觑，顾家三少能来，那真是给足了面子，至于他为什么会答应赴宴，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回酒店途中，温淙看着手机上那串数字发呆，犹豫着要不要把短信发过去。

突然，车子紧急刹车，惯性作用下人不自觉地往前倾，募地，手指按了发送，她呆呆地盯着iMessage界面上的“送达”，一时间紧张到手心冒汗。

司机小陈一脸抱歉地解释：“温姐对不起啊，刚刚有只猫。”

温淙回过神笑着摆手，“没事，没撞到就好，慢点开。”

黑色劳斯莱斯车后座，男人正看着时间发呆，屏幕上弹出一则陌生讯息。

“顾先生您好，我是温淙，很感谢您让宋总给我递新的经济合约，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想当面谢谢您——温淙”

很贴心的，发了繁体字。

顾让尘薄唇微抿，淡笑一声，回复道：“不知温小姐何时有空，我明日下午返港，大概一个月后会再来沪。”

信息刚发出去，就看到已读，接着是一条新讯息：“很抱歉，我明天下戏大概在凌晨，那只能顾先生下次来沪我再联系您，我们到时再见。”

男人身体微微坐直，指尖拨弄着回道：“好，到时见。”

温淙赶忙回复：“那就麻烦顾先生了。”

讯息变成已读，对方没再回。

温淙靠在车窗边，垂着手没再说话。

突然想起一些旧事。

七年前参加完春招，温淙突发奇想去了趟瑞士，采尔马特正值寒冬，下了雪，马特洪峰整日雾蒙蒙的，看不清全貌。

她常常抱着画板坐在山脚木屋外的阳台上拿着画笔不停地画，那时候她笃定，日后一定会成为小有名气的画家。

那天大雪初霁，温淙一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从氤氲雾气中走出来，个子很高，身影修长，黑色大衣，黑色毛衣，脖子上系了一条米白色毛线围巾，额前黑发沾着水汽，眉眼精致清冷如山间雪，浅粉色薄唇微抿，鼻梁很高，很冷，透着贵气。

后来她听身边的人叫他三少，说的粤语，猜想应该是港岛人。

温淙在演艺圈五年，从未见过像他那样，清绝精致的人。

车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城市车水马龙，灯光斑驳，街头人流如织，她突然想回到那个山脚下的木屋，坐在围炉旁，看雪花簌簌。

半晌后，温淙静静地开口，“慕慕，这部戏拍完后我想去趟瑞士，我好累。”

话音落下，突然眼眶一阵温热，她偏过头，伸手抹了抹。

邱慕点头：“好，但是温温，你身体怎么样？还恶心吗？”

温淙笑说：“嗯，还好，别担心。”

酒店内，邱慕把刚煮好的冰糖雪梨递给她，“小心烫，补充点糖分，你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可不行。”

温淙用勺子舀了一口喝进嘴里，甜度刚好，雪梨口感很好，不那么沙，有点颗粒感。

“我没事，而且导演说了不能请假。”

邱慕没忍住骂了一句，“真不是人！”不忘叮嘱，“实在不舒服要告诉我，别自己扛。”

温淙乖巧地点头，“放心吧，我没事。”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体实在是不舒服，可也确确实实没办法请假，骂她的热搜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因矫情被人诟病。

窗外雨还在下着，依旧不大，零零碎碎地停不下来。

温淙裹着被子靠在床上，她想这位顾先生能说得动宋氏传媒给她递合同，足以说明这位先生地位举足轻重，或许他可以帮她脱离困境。

可转念这个荒唐的想法就被理智推翻，她还是太异想天开。

找到一颗大树靠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她什么都豁不出去。

后面几日温淙依旧两点一线，酒店片场的来回往复，戏份很重，往往到酒店就累到趴下，第二天再拖着一身疲惫，还要佯装高兴。

邱慕都替她心累。

十二月八号晚上，温淙如约参与品牌直播。

夜空外正落着雨。

温淙正望着窗外出神，她突然想看一场雪，像采尔马特那样，山林尽染，可是沪市不常下雪，她不免有点失落，偏过头，对上男主持人略显慌张的目光。

反应过来还在直播，找不到任何借口解释自己失神，只好弯起唇，笑容纯净乖巧，指着窗外，“下雨了。”

男主持微怔，眼前女孩笑的太灿烂。

她穿着浅蓝色衬衫，黑色贝雷帽，下面是一条深灰色缎面百褶泡泡裙，裹着两条白皙纤直的腿，同色系长筒袜，搭配了一双黑色小羊皮系带皮鞋。

学院风的打扮，几乎看不出妆容的一张素净笑脸，戴了一副琥珀色框镜，英伦气十足。

他将台本压在掌下，顺着话题，“淙淙喜欢下雨天？”

“喜欢下雪天，”说着她有点可惜的样子：“可是沪市不常下雪。”

男主持人也跟着可惜的点点头，言归正传，“我们看到好多粉丝在后台留言，问淙淙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有没有理想型。”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想到那年在采尔马特常常看到的那个年轻男人，于是没回避，“我比较喜欢…个子很高，看起来冷冷的，不太理人的那种男生。”

男主持追问：“那长相呢？有没有对应的男明星？”

温淙喝了口咖啡，略靠着座椅，“喜欢个子高，港风帅哥，最好肩膀很宽，体态很好，眉眼英气…”

弹幕开始纷纷猜测，这指向性怕不是太明显，吴世勋？太平洋肩宽、体态一流、港风！！！

没想到淙淙和我同担！！！

谁不喜欢吴世勋呢？？

我天我天我天！

更有甚者笃定说的这样具体一定是在谈恋爱，要么就是现实中有喜欢的人！

…邱慕坐在台下，两眼一黑，拿出iPad开始思考澄清文案。

主持人惊讶于她的坦荡，不做作，好像忽然间理解了，为什么她一出道就能成为顶流明星，除了出众的外在，纯净清澈的品性也实在难能可贵，网络上常常能看得到任何时候，只要有粉丝在，温淙都是笑脸相迎，甚至主动合照，嘘寒问暖，时常元气满满。

于是后面的直播，只要看到弹幕上出现难听的言论，主持人都提前用台本挡着，自动省略那些刁钻刻薄的问题。

收尾的时候，主持人问道：“淙淙最近有看新的剧本吗？明年会不会涉猎不同题材的影视作品？”

温淙思索片刻，还不忘尽职尽责地捧起袋装咖啡，轻抿了一口，答道：“暂时还没有计划，想要先休息。”

主持人笑着附和：“没错，好好充电才能给粉丝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

直播结束，邱慕上台将米白色羊绒毛毯裹在她身上，温淙礼貌地跟主持人和工作人员道别，然后在保镖陪伴下，走出品牌大楼。

港岛山顶别墅，顾让尘合上电脑，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转头问站在旁边的江颂，“我…热情吗？”

助理一愣，忍着笑，“您应该是北极冰山类型。”

男人满意地拿起桌上雕花玻璃杯，抿了口冰好的酒，“那就好。”

“三少，我觉得温小姐的理想型…会不会就是你？”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紧了紧，“怎么说？”

助理点开iPad，开始逐句分析：“您看，温小姐说喜欢性格冷的人，您就是；第二，她说喜欢个子高的，您188；她喜欢体态好的，肩膀宽的，您体态一流，太平洋肩宽；最重要的！”江颂手指敲了敲iPad。

顾让尘动作一顿，“什么？”

“她说喜欢港风帅哥！这点指向性太强了，所以综合上述，结论就是，温小姐喜欢您。”

顾让尘放下酒杯，眉心微蹙，“阿颂，下面这些回复里说的吴世勋？名字好耳熟。”

江颂点开手机递过去，“您不关注娱乐圈，所以不太了解，他是超人气爱豆，嘉文小姐的偶像，帅得很客观，她之前常常说您是港岛吴世勋。”

顾让尘垂眸看了眼屏幕，又抬眉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江颂小声嘟囔：“还不是您说没有账号，所以要用我的看温小姐直播。”

男人故作淡定地起身，“看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江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