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 第3章 第二章

02.

【好友】董向晨：到校了吗？

【好友】董向晨：学校如何？

【好友】董向晨：遇到什么事了吗？看到消息回复一下

按着以往的惯例，只要手头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霍成昭向来秒回消息。如果暂时顾不上，也会提前给自己挂一个“忙碌中”。

不过现在，霍成昭，以及一众迟到的新生正聚集在综合办事处一层大厅。

新生导论课他们没听几句，代课老师听到下课铃之后被谁叫走了，忙得很。留了一句“先下课吧”之后就放任一个班的学生大眼瞪小眼，几个师兄师姐很快领走了各自的后辈，迟到的这一批则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办理入学。

霍成昭刚领到学生证，新鲜出炉的“霍同学”一点儿也没闲着，眼、耳、手并用着整理材料，期间还不耽误他听别人聊天。

人体每一种感官都在接受大量信息，理所当然的，霍成昭把“回复终端消息”这件事的优先级扔到了后头。

“证件收好，以后进出校的时候过关要用。新生手册之类的资料已经都发到你们的终端上了，回去都记得看。钟老师那边，我替你们解释过了，不用再去。我想想还有什么……”

办理入校手续的是位身形看起来很“富态”的老师，自称姓郭，刚毕业，留校负责一些行政事务，让他们喊师兄就好，脾气十分和善。

最后一批新生迟到了多久，他就在这里苦等了多久。好不容易人来了，一群新生七嘴八舌问东问西，从“表格这一栏签什么字”到“刚刚那节课在讲什么”，十分从容地一一解答，不见有任何不耐烦。

原本找不着北的新生仿佛受他影响，三言两语之间被他带着平和且有条理起来，初到新环境的迷茫与焦虑逐渐瓦解。

手续再复杂，一项接一项也就很快办完了。

霍成昭混在人堆里，随口接了一句：“钟老师？”

“就是让你课后去找他的那位，钟彦老师。入学第一课本来是讲校史校规一类的，但是这些资料你们现在都领到了，自己回去看也行。”

旁边有人接茬说：“他是老师？看起来也太年轻了，不像老师，也不像是ALP……”

那人说到最后，被“郭富态”眼神警告，莫名觉得自己理亏，音量越来越低。旁边有人没听清楚，霍成昭满脸无辜，顺应民心地佯装疑惑：“不像什么？”

“虽然校规没有写，但是基因型属于绝对的个人**。如果是第一次见面，询问基因型比询问年龄还要不礼貌。”

好脾气的郭富态师兄沉下脸色，语气接近警告，边说边把众人带进一间空教室，反手闭上教室的门。

众人窥着他的神色，跟着严肃起来。

“我看到有同学已经在看校史了，我校建校之初第一个重大发现，就是基因型异常。当然，‘基因型异常’这个词现在已经被视为歧视用语。因为二十年间，常规基因型以外的两类基因型——ALPHA和OMEGA，都被证实与常规基因无异，并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变成畸形怪兽……更多还是留给专业课老师去讲吧。我只是提醒大家，不要擅自谈论他人基因型，包括信息素。”

“谈论了会怎么样？”

“新生的话，也不会怎么样，”郭富态见又是霍成昭，“可能会被钟彦老师邀请去喝茶而已。”

怎么所有人对这位钟彦老师都是这个态度？

天色渐晚，新生整理宿舍也需要时间，郭师兄怕太晚了耽误他们休息，连哄带催地把人送到宿舍区门口，临走前嘱咐他们好好休息，不要忘了看新生手册。

众人观光似的边走边聊。

霍成昭个高腿长，一点也不嫌他们走得慢，有意压了压步子，权当是在散步。一路走，一路观察，学校里设施配备齐全，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办事大厅甚至还有一个窗口叫做“婚姻登记处”。

未免过于贴心了一点儿。

“你们的个人终端刚刚已经在学校系统里注册过了，拿终端就能打开宿舍房门。开学这一周是校庆，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跟着玩就行。”

一阵“师兄晚安”“谢谢师兄”此起彼伏之后，郭富态终于转过身，然后脚底打滑一般三百六十度原地转圈，特别叮嘱道：“还有别忘了去找你们各自方向的主任老师，就是系主任，以后由他们管你们。”

“主任老师是谁啊？”

“每个方向都有负责老师，学生手册上有写，也可以去终端内网系统里直接查联系方式，尽早去，别忘了！”

说话间，霍成昭已经挪进了门房里，双手揣兜，眼神正在众多行李箱里挑挑拣拣。

他的银灰色箱子放在家里的时候扎眼，放在众箱之间就立刻“泯然众箱”，放眼望去，颜色是银灰的箱子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又被值班的工作人员排列得整整齐齐，眼球都要被闪成银灰色了，简直认不出谁是谁。

霍成昭几度伸手想拎箱子，箱子都挪出来一半了，仔细一看，发现不是自己的，又得给人放回原位，这么折腾几回，他想：要不换一个荧光色的箱子吧。

无奈之下，霍成昭突然有点想念他和关老板的二层小楼，联邦政府统一新建的民居，看起来同样泯然众楼，可霍成昭从不会认错。

等到他拖着行李箱，找到自己的宿舍时，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

房间是学校统一安排的单人公寓，消毒剂的味道还没有消散干净。一只手指在木制桌面上划过，指腹和桌面都没有留下任何污迹——没有灰尘，已经有人预先打扫过。

那就省事多了。

门窗一闭，整间屋子里又干净又安静，毫无人气。

霍成昭打开灯，照例把行李箱抵门放下，不急着收拾，先几步挪到沙发旁，四肢无力似的被重力拖拽着重重跌坐。

他有些累。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本就难免精神紧绷。换个人来，从邓存车上下来的时候就该累倒在地了。

跌坐过整整五分钟，霍成昭终于“死而复生”，诈尸般抬起手，舍得分出一点注意力给终端信息。

【好友】董向晨：怎么回事

【好友】董向晨：行动败露，就地枪决，死路上了？

霍成昭：……

你才死路上了呢！

原本躺尸的人愣是被活生生气出了力气，猛地起身，恶狠狠回复信息。

【自己】蜉蝣：？？？？？

【自己】蜉蝣：会不会说话

【自己】蜉蝣：我差点死路上现在复活了您满意吗？

【好友】董向晨：……

【好友】董向晨：……汇报情况

【好友】董向晨：学校如何

【自己】蜉蝣：挺好的，师姐很飒、老师很帅、设施很完善，“完美”两个字怎么写这个学校就怎么写

【好友】董向晨：……说重点

【自己】蜉蝣：我在获知真相的路上更近一步

【好友】董向晨：保持联系，注意安全

【自己】蜉蝣：感受不到你的诚意

【自己】蜉蝣：我发现了，你只有在盼我死的时候最活泼！

霍成昭一个白眼翻上天，懒得跟这人计较。

白炽灯挂在头顶，他一个白眼翻上去，差点被灯直接晃瞎，条件反射闭上眼。

一片死寂与黑暗之中，默默回顾自己的一生。

知道自己从哪来，才能搞清自己该往哪去。

他一生不过才二十余载，有的是时间。

一颗心逐渐安定下来。

刚到这里第一天，即便学校里真的有什么龙潭虎穴，也轮不到他一个新生去当马前卒。

霍成昭无意识望向门口，告诉自己，他现在大可以安心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学生，没什么可心急的。

门口只有他的行李箱在尽职尽责地守门，霍成昭看着行李箱，突然想起什么，又拿起终端划拉半天。

消息列表从上到下翻了两遍，确信关老板真的没有给他发消息，他先是有些失落，后又自我安慰：关老板死要面子，说不定这会儿正拿着他的照片偷偷抹眼泪呢。

这种睹物思人的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关老板中年丧子呢，这么编排自己，霍成昭倒是也不嫌晦气。

把关老板在心里这么编排一通，他登时就又不失落了。

霍成昭其人十分好养活，行李箱里没多少东西，他动作利落地十分钟收拾好，整理过后的房间和他家里的房间立刻染上了某种相似感，一些小小改动让样板房一般的单人公寓改头换面，改姓“霍”了。

他站在门口感受着这种相似的房屋秩序，这样的秩序感独属于他，初来乍到的陌生感被驱散大半，霍成昭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拎着一套换洗衣物进了浴室，霍成昭习惯性从旧衣服里摸出终端，搁在洗手池边的置物柜顶，松手之前，想起郭富态说的，周内去找自己方向的主任老师。

登入内网系统一查，霍成昭小小“嘶”了一声，觉得有杯茶摆在他眼前，他不喝不行。

生命科学方向的任责老师那一栏里，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钟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