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乐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小跑着飞奔到安平面前。她一向扬起的嘴角也是平直的。安平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他直起身,偏头观察她的表情。
“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她说。
安平点了点头。他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额前鬓角还微微沁着汗珠,打湿了发尖,但对常喜乐这急转直下的态度却没有丝毫怨言。
常喜乐注视了他一会儿,很拿他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来给他擦汗。她一边擦一边问:“首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栋楼里?”
安平盯着她的眼睛,说:“我的朋友看到后告诉我的。”
“这么巧?”常喜乐有些狐疑,事实上她很想问“原来你也有朋友吗”,但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伤人,常喜乐忍住没问出口。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安平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
“你还跟我玩抠字眼!”常喜乐听完很不高兴地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她没好气道,“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让我小心我的室友?”
安平的表情却变得纠结起来,过了半晌,他才艰难道:“就是,一种感觉。”
真是毫无说服力的理由,然而这样的理由今天却让常喜乐听见了两次。她突然想起杨瑰司和安平刚见面那天时的气氛就不大对劲。听说有些人虽无冤无仇,但生来就气场不和,一见面就要掐架。
也许他们两个人只是互相看不顺眼,虽然他们各自都说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
常喜乐耐心地问:“安平,假如有人让我小心你,远离你。你会怎么办?”
安平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悲伤,他说:“这取决于你。”
如果你也认同,那我只好离开。
“我不信。”常喜乐抬起手,抚平他紧皱的眉毛,“比起听别人说,我更愿意自己看。我不觉得你是坏人,所以我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你。”
“同样的,尽管你对杨瑰司有意见,但我不认为她是坏人。我也有选择交友的权利。”常喜乐继续往下说,“从我认识杨瑰司开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好人好事,我想和她成为好朋友,这取决于我,对吗?”
安平认真地想了很久,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常喜乐关心道:“昨天那只小猫现在怎么样了?”
安平唇角微勾,看起来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它没事,只是饿过头,现在已经康复了。”
“你是把它送去宠物医院了吗?我想去看看它。”常喜乐跟着安平一起往小区外走,她还是放心不下,希望能亲自去看看。
安平眼神微微闪烁:“等它身体恢复之后,我们就放生了。”
“恢复得这么快吗?”常喜乐有些惊讶,她想起什么,又说,“我下午打算去一趟猫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安平痛快地点了头。
等两人在地铁上并肩站着的时候,安平才突然问:“猫咖是什么,一种咖啡吗?”
他猜着猜着也开始怀疑自己话里的内容:“用猫制作的……咖啡?那也太糟糕了。”
“不是啦!”常喜乐好笑道,“就是一家有很多猫的咖啡馆。吃甜品之余还可以撸猫噢!”
合着安平连究竟要去哪都不知道就无脑跟随常喜乐走了。
安平顿了几秒,表情突然变得莫测。他微微扬起下巴,点评道:“原来是更糟糕的情况。”
常喜乐腹诽,有什么事能比把猫做成咖啡还要糟糕?
安平像是忍了很久,才又向常喜乐讨教:“你说的这种店,和青楼有什么区别?”
“你最近又在看什么书啦?”常喜乐哈哈大笑起来。安平在她的建议下不时会去校图书馆借书,看来最近他在阅读的是以前朝代的某些县志。她扶着安平的肩膀,直到笑够了才认真讨论起他问的问题,“其实说像倒还真有点,但生活不易,猫猫接客,这是它们的工作嘛。”
“怎么会有猫愿意被完全不认识的人类摸毛?”安平不解。
“但我偶尔去猫咖的时候,感觉被我顺毛的小猫还挺开心的诶。”常喜乐摸着下巴回忆道。
“缺少风骨。”安平恨铁不成钢。
两人最后走到了大学城附近一家挺有名的猫咖,名叫“遇见喵”。因为时间还早,店里只零星有几个人。
店家仔细地给他们的手、衣服消过毒后,才打开隔断栅栏,还不忘推销自家产品:“黑猫注意不能摸哦,它们的脾气很爆的。另外,我们这里提供小零食,十元一份,可以买来喂猫噢!”
这小零食的作用不言而喻,只见栅栏内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只要把手放到猫身上,就会被轻巧避开的人;还有一种则是手捧着一小罐猫零食,被小猫群众星拱月围着的人。
常喜乐微微叹气——想要撸猫,这零食岂不是非买不可?
然而,两人一进去,奇怪的事就发生了。
不论是在睡觉、在嬉戏,或者在进食的猫,都抬起头看向门口。它们有的在原地观望,有些则慢慢踱步向两人走来。
事实上,它们似乎是冲着安平来的。好多只猫径直绕过了常喜乐,蹲在了安平的脚边。有一只白猫蹭了蹭他的裤脚,微微张开嘴,它还没喵半个音节,安平就以食指比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白猫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不止是它,整个店的猫都安静了下来。
“哇……”常喜乐惊叹着观察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安平却仿佛习以为常似地抬脚和常喜乐一起继续往二楼走,那十几只猫就四散开来,但看着它们走动的方向,依然以安平为圆心移动。
那原本在喂猫的女客人身边一下就空落落的了,她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搞什么啊……”然而在视线移转到那刚进门的男人的脸上时,她的眼神又浮现惊艳之情。
二楼还卧着许多只猫,安平找了个沙发坐下,他身边到最后总共围了二十余只猫。
“天呐,安平,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这么受猫欢迎。”常喜乐靠近他的领口嗅了嗅,故作威胁道,“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悄悄往身上喷了什么猫薄荷相关的香水!”
安平面对这二十多只人类眼里的萌物却不为所动,眉宇间甚至有些不耐烦。他抬起手挥了挥,这些猫才终于散开各自继续原本的事,只剩下一两只白猫仍不愿意离开,在他脚边找了个位子卧下。
常喜乐则饶有兴致地跑到某个矮桌前,那上边卧着一辆灰猫,正在小憩。她装作不经意地坐在矮桌边,这个计划很有效,那灰猫只抬头瞟了她一眼就又卧下了。
常喜乐又四处张望,随后假装漫不经心地把手掌心搭在了灰猫的脑袋上。灰猫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太棒了!常喜乐在心里比了个耶,她慢慢地顺起它脖颈上的毛来,然后轻声问:“小猫小猫,你说句话让我听听好不好?”
没错,这次来,常喜乐就是想再验证一下自己听见猫说话的准确度。
灰猫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哈欠。不远处的安平咳嗽了一声后,它更是翻身爬起来换了张桌子继续睡。这下常喜乐的身边真的空无一猫了。
常喜乐盯了安平一眼,隔空对他比了个“嘘”,埋怨的意思不言而喻——你把我的小猫给吓跑啦!
她只好又起身去寻找别的目标。
安平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常喜乐到处骚扰小猫。但在他的注视下,几乎所有的猫都对常喜乐爱答不理的。
他突然感到身侧的沙发往下陷了陷,转头看,是个没见过面的女人。
这女人手上拿着一小罐猫零食,正是刚才在一楼喂猫的女顾客。她和安平对上眼神后,弯唇笑着说:“你好!刚才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猫都围着你转的呀?”
这女人简直有些自来熟,她见安平不说话,又自顾自地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你是白色的头发?感觉好顺滑有光泽,和猫毛一样,你是怎么保养的,我能摸摸吗?”她说话就自顾自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头发。
安平偏头避开他,如果常喜乐现在望到这边,就会知道安平是不高兴了。身边这陌生女人的话,他没听进去半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常喜乐。
她在一个猫爬架边上,盯着一只黑猫。常喜乐被安平刚才大受欢迎的盛况给唬得忘记了店员的嘱咐——黑猫的脾气不好,请勿招惹。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摸摸黑猫的头逗它说话。老实说,就算黑猫喵出来的话是在骂她她也认了。
然而指尖还没碰到毛发,黑猫就仰起头对着常喜乐哈了一口气,很有威胁的意思,吓得常喜乐立刻收回了手:“好吧好吧,不招你了。”
常喜乐从前不说猫见猫爱,多少还是有点动物缘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碰这么多猫壁。她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叹了口气:“我有这么招猫讨厌吗?”难道是因为运势变差了的缘故?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常喜乐神情懊丧,似乎在思考什么艰难的问题。
安平还是不够了解常喜乐。否则,他就会知道,此人只是在纠结究竟要不要买点猫零食来。
常喜乐:可恶,总感觉买了就真的变恩客了。
沙发边上那个女人的话语在安平听来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自顾自说得都要口干舌燥了。
“我看我们也有些缘分,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呀?帅哥?帅哥——”她看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安平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一边的角落,揪出了一只半大的小白猫。
这只小白猫因为体型瘦小,非常害怕生人。平常不管谁靠近它,它都受惊一样地跑开,更不要说是碰到它了。
然而它在安平的手里却乖巧异常,丝毫不挣扎,就这么任他提溜着带到了常喜乐的身边,轻轻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小白猫在常喜乐的膝盖上翻了个身,安心地打起了呼噜。
常喜乐心里已经惊呼了一百次“这是什么人间萌物啊啊啊”,但为了不惊吓到小猫,她只好忍住。
然而她还没忘了自己这次来猫咖的目的,她纠结着要不要戳戳小白猫,逗它说点什么。安平却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嘘”了一声。
他低头和常喜乐一起注视着这只打鼾的小猫,眼神温柔,用气音提醒道:“它睡着了,别吵它。”
常喜乐安静地点了点头,她伸手慢慢抚摸着小白猫头顶的毛,感觉着小猫肚皮随着呼吸在她膝上起伏。
等到日落西山,两人才走出猫咖,常喜乐伸了个懒腰,笑着叹了口气。
虽然今天似乎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她转头看了眼安平,他正低头查看她的手有没有被猫不慎挠伤——但却是幸福的一天。
前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串接着一串,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无所事事地和安平一块儿待着了。
两人在夕阳下并肩而行,没有听到前台店员的小声嘀咕:
“奇怪,今天这些小家伙怎么都这么安静?”
存稿逐渐变少,人怎么能这么忙碌(惆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猫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