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闪过,惊鹤刀锋芒陡然一转,架在陆霖的脖颈上,陆霖被迫停下,疑惑地看向时亭,问:“时将军这是何意?”
时亭目光犹如锋刃,毫不客气地点出,“这里我们来过,而且黑衣人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
这就说明,陆霖是在故意用假象迷惑自己,带着他在密道兜圈子,将他困在这里,拖延时间。
陆霖在时亭犀利的审视中低头,看了眼寒光凛凛的惊鹤刀,嘶了口冷气道:“哎呀,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时将军,不过时将军放心,陆某并无恶意。”
说话间,陆霖试图伸手捏住惊鹤刀远离自己,但被时亭一个眼刀遏止,只能老实地一动不动。
“说出你的意图。”
时亭握紧惊鹤刀,冷声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面对强大的威压,陆霖本能地咽了口口水,语气诚恳道:“既然要合作,陆某就得送时将军一件礼物,但礼物还需要时间,所以只能让时将军先等等了。”
时亭正要追问,熟悉的声音传来:“时将军救命!”
下一刻,后方道口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以及后面穷追不舍的黑衣人。
“时将军救我咳……咳救我!”
乌衡一看到时亭,眼前一亮,边咳嗽边往这边奋力奔来,突然一个踉跄往前摔出,幸好时亭及时上去将人扶住,并顺手挥刀击退黑衣人。
“到我身后去。”
时亭没空计较乌衡何时认出自己的,将他一把扔给陆霖,转身解决黑衣人。
“这不是二殿下,需要陆某扶一把吗?”
陆霖笑吟吟问了一嘴,但没有任何实际的动作,压根儿没有扶的意思。
“好啊。”
乌衡却是一口应了,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直接将所有重量压向陆霖。
陆霖有种错觉,乌衡这是打算将自己砸死。
很快,时亭将黑衣人解决完毕,冲陆霖道:“带路!”
乌衡见状,放弃了砸死陆霖,快步凑到时亭身边,小声道:“他看起来像骗子,时将军确定要信他吗?”
时亭不回答乌衡,只道:“过会儿北辰会找过来,自会送二殿下回昭国园。”
这显然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陆霖侧身对时亭做请状,并抽空对乌衡挑衅地笑了下。
乌衡对陆霖视而不见,而是扯了下时亭衣袖,语气为难道:“时将军,刚才我躲闪的时候,脚崴了,现在疼得不行,怕是走不了多远。”
时亭看了眼乌衡,不知道他又在作什么妖,是真崴脚还是假崴脚,但还是过来将他一只手臂塔到自己肩上,扶他继续赶路。
还是心软啊。
乌衡心满意足地弯了嘴角,嗅着那股熟悉的茶香,这才理会陆霖:
“劳烦坊主快带路吧,不然黑衣人可又要追上来了。”
陆坊主用过来人的目光看了看一脸无赖的乌衡,以及一脸无奈的时亭,对乌衡嫌弃地啧啧两声,扶着自己的金桐花步摇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往前专心带路。
这一次,陆霖没再绕圈子,而是很快带时亭和乌衡到了一个出口。
时亭扶着乌衡出来,发现他们依然在洛水曲坊内,只不过是荒废的后院,人迹罕至。
“如果晚些出来,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小美人儿。”
陆霖可惜地叹了口气,然后眺望了下乱成一锅粥的外面,低骂好几声。
这时,阿蒙勒突然出现,还带来了一个肩中弩箭的女子,半身血污,狼狈不堪,一双眸子却依然狠厉,满是不甘和愤恨。
陆霖乐了:“呦,人带来了!”
时亭看了眼,顿时皱眉
——那名女子正是本该还在北境的蓝姻!
所以说,此前蓝姻是使了个障眼法,让所有人以为她离开了,实则仍然留在大楚,暗中行事。
阿蒙勒禀道:“舞阳侯死于此女之手,在下特意捉拿,以供时将军审讯和定夺。”
江奉死了?
时亭半眯了眼看着蓝姻,知道自己来对了,他几乎可以笃定,死去的洛水曲坊歌姬邓乐儿、聚仙茶楼内神志不清的国子监学生,以及今天洛水曲坊突然的动乱,三者之间必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联系,而且直接牵扯到丁党和北狄。
“怎么是这个毒妇?”
乌衡作害怕状躲到时亭后面,攥紧他袖子,时亭瞥他一眼,没揭穿。
蓝姻挣扎地抬头,恶狠狠地瞪了眼乌衡,又看向时亭,讥笑道:“一军主帅竟然穿身姑娘的衣裙招摇过市,还真是闻所未闻。”
蓝姻最擅长易容和伪装,被她一眼看出不足为奇,而且时亭压根儿不会和她计较这些口舌之争。
但旁边乌衡没打算放过,仗着时亭在,直接反讽:“闻所未闻只能说明你见识少,怎么还自豪起来了?”
蓝姻无话可说,冷哼一声,转而看向北方夜空,无比虔诚道:“贵为长生天的子民,我们的行动已经得到她的庇护,今夜注定有人要将头颅和鲜血就在这里!”
话音方落,本来寂静的后院外传来脚步声,一南一西,明显有两拨人往这方小小的后院围来。
阿蒙勒为防止蓝姻趁乱逃走,当机立断将人敲晕,时亭握紧惊鹤刀,摆出应战姿态,然后看了眼乌衡和陆霖,一针见血问:
“关于蓝姻,看来两位是达成某种合作了?”
方才在密道里,乌衡明显熟悉里面布局,而后出了密道到后院,阿蒙勒带蓝姻过来,显然是提前和陆霖有什么约定。
陆霖对此直接颔首,坦率笑道:“没办法,陆某一个商人,无权无势的,要想成事总得找个帮手。”
“那陆坊主的眼光可真高远。”时亭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讽刺之意显而易见。
毕竟陆霖一个大楚人,专挑西戎合作,怎么说用意都令人深思。
乌衡叹了口气,扯了扯时亭衣袖,委屈道:“时将军,合作是陆坊主上门逼我的,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哪能算计这些?”
陆霖:“……”
好一出颠倒黑白,见识了。
时亭自然不会信乌衡的鬼话,将衣袖从他手里扯出来,冷冷道:“二殿下还是猜猜,今天能否达成你想要的结果。”
乌衡把手一摊,继续装无辜:“时将军,我只是单纯来这听个曲儿,不曾想连命都差点没了,不过幸好有时将军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话音方落,时亭看到了赶来的两拨人马:
是黑衣人和金吾卫。
黑衣人自不必说,谁碰上咬谁的疯狗,而金吾卫虽然罢免了大将军徐世隆,但将权力彻底收拢回崇合帝的手中还要些时间,所以丁党在金吾卫里的棋子暂时依然可以使用,眼前这批金吾卫毫无疑问就是丁党的手笔。
也就是说,两批人都来者不善。
时亭看了眼乌衡,直言:“时某肉/体凡胎,拦不住这么多人,二殿下还是害怕一下吧。”
而且事发突然,他也不确定北辰能否赶过来。
乌衡明显从时亭的话里听出了潜在的愠怒,心道不妙
——时亭事先知道的线索,只有陆霖拥有邓乐儿的遗物,这也是他谋划的一部分。
作为对手,这当然无可厚非,但作为不能用阿柳身份哄人的二殿下,这可真是让人犯了难。
再装糊涂就不适合了。
乌衡心里明白这点,看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两批人马,老实交代:“王兄想用蓝姻和大楚谈条件,所以我对时将军隐瞒了蓝姻的踪迹。”
时亭闻言瞥了眼乌衡,轻哼了一声。
话说得倒是没问题,但只说了事实的一部分:大王子乌宸想用蓝姻和大楚谈判,难道他乌衡就不想吗?
老实了,但没完全老实。
乌衡还想说什么,被时亭打断:“如果我没猜错,今天这么大阵仗,除了要除掉和药物相关的人,就是想趁乱杀了二殿下,所以待会儿你跟我走,阿蒙将军带蓝姻和陆坊主走。”
乌衡抿唇一笑,道:“时将军果然更放不下我。”
时亭冷淡直言:“是为了防止你的小动作。”
说话间,黑衣人和金吾卫已经近身,双方看似在和对方交手,实则已经将五人包围。
时亭示意阿蒙勒一眼,阿蒙勒会意,以蓝姻为人质,带着陆霖往后院后门方向移动,时亭则带着乌衡往前院杀去,打算和青鸾卫会和。
约摸二刻钟后,阿蒙勒成功到达后门,与接应的人马会和,并将打算趁乱溜走的陆霖也敲晕了,和蓝姻一起丢进马车,扬长而去。
而时亭带着乌衡回到高台后,发现除了满地尸首,四面并无黑衣人身影,更无青鸾卫的身影,就连身后的黑衣人与金吾卫也没追上来。
就好像,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非常诡异。
时亭看了眼乌衡,乌衡连忙摇头,并举手发誓:“哎呀,这次可真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亭正要说什么,突然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屋檐,一眼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傩面,以及那道与噩梦无异的身影。
时亭的拳头悄无声息地攥紧。
“时帅果然是念旧之人,竟然还保存着那把琴。”
谢柯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一生的宿敌,十分愉悦,“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高戊不肯献城投降,被砍马刀斩为两半,又被北狄战马践踏,最后下葬的时候连全尸也没找到。”
明显的诛心之语,时亭也的确很难平静,但他必须强行压制自己的愤恨,必须冷静。
于是他只能反手按住长匣,用一种保护的姿势护着二伯父的遗物。
乌衡眉头一皱,伸手握住时亭按住长匣的手,急道:“松开!你的手在流血!”
时亭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手用了多大劲儿,竟让长匣的铜包角刺入掌心,但乌衡提醒和阻止根本没用,因为这已经是时亭已经够隐忍了。
“想报仇吗?”
谢柯云淡风轻地笑了声,循循善诱,“那就来杀了我啊,我就在这里,只要杀了我,你就能给高戊报仇,给那群扁舟镇的蝼蚁,还有你的镇远军兄弟报仇了。”
“他们不是蝼蚁!”
时亭目光如炬,掷地有声,“你没有资格将任何人当做蝼蚁,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啧,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愚昧?”
谢柯摇摇头,语气颇为遗憾,“对棋子有感情,是永远无法赢过我的。”
乌衡突然笑出声,问:“这位……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东西,听你这么说,你已经无恶不作,不择手段了,那为何还得戴着你丑陋的面具,脸都不肯露呢?是在害怕什么吗?”
乌衡的话直戳人心窝子,谢柯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一个仰仗王兄的废物,也就剩张嘴皮子了。”
乌衡闻言也不生气,甚至灿烂一笑:“那没办法,我的王兄就是可靠,如今时将军也可靠,不像有的东西,没人在意,只能像沟渠里的老鼠,永远生活在……”
“小心!”
时亭突然动作,一把推开乌衡,同时一支白羽箭射在刚才乌衡所站的位置,杀气腾腾。
“看来戳到痛处了。”
乌衡往时亭身后一躲,顺势将时亭的那只手从长匣上拿下,迅速用帕子包扎。
谢柯本来有些烦躁,但意外看到这一幕,不禁发笑:“有点意思,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再出一个‘温暮华’,莫非曲丞相当年所传之技中,还有狐媚之术?”
此话一出,不用乌衡再唇枪舌剑,时亭直接取下后腰的飞羽匣,展作弓弩,对准谢柯就是三箭。
谢柯侧身躲开,然后才发现时亭射出的是携带毒粉的特制暗器,暗器被触发后,屋檐上迅速有毒雾蔓延开,他只得飞身下了屋檐,并抽出佩刀,准备和时亭交手。
但让谢柯和乌衡出乎意料的是,时亭面对多年仇敌,并没选择恋战,而是趁机带着乌衡曲坊外跑!
同时,时亭和乌衡的额头上都冒出一层冷汗!
在两人踏上高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闻到了空中的那股淡淡杏仁味,猜到这里被埋上了火药,就等着瓮中捉鳖,而且他们很难及时冲出去。
所以,时亭和乌衡只能默契地拖延时间,然后趁机将谢柯也拉下来,争取时间跑出这片区域。
谢柯也迅速反应过来,飞身一跃而起,落到另外的安全区,然后抬手示意。
轰——!
高台附近的火药被引爆,巨大的震动和爆炸以迅雷之势蔓延!
来不及跑出坊口了!
时亭左右一看,迅速做出决断,拽着乌衡一起跳进旁边河道。
轰——!
爆炸隔着水面在头顶炸开,河水也跟着剧烈震荡,晃得人头晕脑胀,五内阵痛,乌衡几乎是下意识紧紧握住时亭的手。
待第一阵爆炸结束,时亭忍住极度不适,带着乌衡顺着河道往外游,然后意外发现平日里病秧子一个的某人,水性其实很好,而且劲儿也不小,竟然反过来带着他往外游去。
果然病秧子也是装的呢。
此刻的时亭又幸运又好笑,但明显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自己也加快了潜游的速度,让乌衡少些负担。
两人很快游到了曲坊与外面的交界处,在黑夜里隐隐看到有黑衣人正在搜寻。
乌衡凑近时亭,直言:“我们得憋气从河面下潜游过去,如果带着长木匣,得给它绑石块防止浮出水面,但这会消耗不少力气。”
时亭毫不犹豫道:“我不能丢下这把琴,你先走。”
说罢,迅速抹黑靠向岸边,边警惕附近动静,边搬了石头,用撕下的衣裳布条绑在长匣上,让长匣沉入水中。
当时亭再次带着长匣往外游时,意外发现乌衡停在刚才的位置,而且手中正握着个火折子,露在水面之外,保持着随时点燃的动作
——显然,他是准备随时暴露自己,毕竟一旦黑夜中出现火光,黑衣人立马就能发现端倪赶过来。
这是打算一旦自己这边出现意外,就帮忙转移注意吗?
时亭也不想往这方面猜,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第二种解释了。
为什么?
时亭心存疑惑,却也明白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只能默契地和乌衡憋气沉下水面,一起小心翼翼往外游。
不幸中的万幸,正好是晚上,光线晦暗,又刚经历了爆炸,水面一直在荡漾,时亭和乌衡潜游引起的那点水流变化,并没有引起黑衣人的注意。
两人成功地出了曲坊。
但出乎意料的是,曲坊外的水流陡然变得十分湍急,两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冲了出去
——外面高地错落太大,竟然形成了一道瀑布!
而就在冲出去的瞬间,乌衡迅速将时亭保护在自己怀中,时亭甚至来不及反应,两人已经顺着水流飞出去,没有任何着点。
他们就像是两只踏空的困兽,只能拼命依偎在一起,别的什么也抓不住。
很快,他们跌落进下一段河道中,时亭听到了一声重重的闷响,以及乌衡压抑的痛吟。
随后,乌衡抱住自己的手臂开始松动,血腥气也迅速钻入时亭的鼻腔。
“乌衡!”
时亭着急地喊了声,但乌衡却是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两人再次按进河面。
随即,时亭听到了河道上游的脚步声,是里面的人追出来了!
时亭反手抓住乌衡手臂,带着人继续潜游。
因为找寻的人不能准确判断他们的具体位置,需要搜查宽阔的河面,所以时亭带着乌衡很轻易地游远。
在暂时摆脱被发现的危险后,已经有些脱力的时亭将乌衡拽上岸,然后迅速观察了一圈附近,扶着乌衡往北面的竹林走。
时亭回想了一番帝都舆图,想起这片竹林正好隔开了昭国园和洛水曲坊,只要他们穿过这片竹林,就能回到昭国园。
但显然,此刻昭国园附近定然有丁党或是北狄的人,除非阿蒙勒能清理干净。
“别去昭国园。”
乌衡喘息着开口,“阿蒙勒此时不在昭国园,这附近都是陷阱。”
时亭问:“还能走多远?”
如果还能坚持久些,他可以绕到二个街坊外的青鸾卫暗哨据点。
乌衡却道:“往西南三百步,有个洞穴,里面还备有伤药。”
时亭意外地瞥了眼乌衡,但脚步不停,赶紧带他往洞穴方向走。
期间,他们躲过了一次追捕,然后成功到达洞穴
——这处洞穴严格来说是地穴,不仅低于地面,而且被重重草木和藤蔓遮掩,是处良好的藏身之所。
更为意外的是,乌衡进洞穴后,火折子都没点,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放在这里的干净褥子,递给时亭取暖,然后自行摸到了伤药处理伤口。
很好,还是经常来。
时亭有太多问题想问,但是一闻到那股血腥气,就想到今日危急关头,乌衡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以命相护,突然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我帮你处理伤口吧。”
时亭放长匣小心放下,然后靠过去,从乌衡手里拿伤药。
乌衡自然求之不得,主动塞给时亭,并费劲地摸出火折子吹燃。
刹那,一团火光将湿漉漉的两人照亮。
乌衡直勾勾地看着时亭,时亭迅速错开目光,低头去检查乌衡肩膀后的伤势,发现他右肩后已经血肉模糊。
时亭在北境时处理过很多类似的伤口,熟稔地上药包扎,一丝不苟。
乌衡低头端详着时亭的脸,更多的不是劫后余生,而是内心无法平静的失神。
时亭在落水后,遮挡容貌的面纱早已丢失,此刻整张脸展露无疑
——因要伪装女子,他的眉眼被刻意用粉黛修饰,弱化了那股凌厉,平添了少见的柔和,给人以亲近感。
而眼角又被画上时兴的斜红,与雪白的肌肉相衬,更显妖冶,让清冷如谪仙的人也有了破绽,勾人魂魄,惑人心智。
偏偏,那道薄唇又不施口脂,在粉黛覆面下显得过于寡淡,让人忍不住想要用什么染红它。
幸好,这样的时亭只有自己窥见。
乌衡喉头不耐地滑动了一下,颤抖地吐出一口气。
时亭正低头仔细处理伤心,闻声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并承诺:“我会尽量轻点,但伤得有些重,力道过轻没法处理……”
突然,时亭整个人僵住了
——乌衡突然抬手,用指腹拂过他唇瓣,紧接着,他的舌尖便尝到了血腥味。
这人竟然将他的血抹到了自己嘴上!
“乌衡,你发什么疯!”
眼下打又不能打,时亭只能怒喝一声,伸手将这人的手死死按下去。
随即,时亭竟然听到头顶的人发出一声满意的笑。
“时将军,我没疯。”
乌衡附身凑到时亭耳侧,声音隐忍而愉悦,“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很好看。”
时亭直觉不正常,正要推开乌衡,乌衡却是痛苦地呻吟一声,并突然委屈起来:“今日才用命保护时将军,所以我应该不会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时将军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还真不好虐待救命恩人,万一自己没轻没重推开乌衡,让他真的磕着碰着,伤得更重,这可绝非君子所为。
不过正当时将军思考君子之道时,某位发疯的无赖已经忍无可忍,不顾疼痛地按住时亭后脖颈,直接侧头亲了上来。
时亭刚被炽热的气息纠缠,在河水中泡得冰冷的双唇便被猝不及防地吻上,他先是不敢置信德愣住,随即抬手就要推开乌衡。
这个混账无赖!还管他会不会磕着碰着干嘛?
然而,乌衡早已察觉到时亭的意图,先一俯身压过来,将人死死覆在自己身下,并及时用手掌护住时亭后脑,并不顾一切地加深这个吻。
在火折子掉落熄灭前,时亭终于在那一瞬的光亮中,看到乌衡赤红的双眼,里面充斥着炽热的**,带有足以焚烧一切的疯狂!
很快,冰冷的双唇也变得炽热,乌衡甚至伸手捏住时亭下颌,强行让他张嘴,然后伸进来,被迫交缠在一起,让黑暗而死寂的洞穴中多出道暧昧的水声。
时亭慌乱地去推乌衡,但方才在河水中他乏力太久,根本使不上劲儿,而乌衡却是疯癫至极,甚至不惜将伤口撕扯开。
最后,这个吻几乎令人窒息,乌衡才放过时亭的双唇,但转而伸手扯来了时亭的衣襟。
炽热的吻沿着脆弱的脖颈一路往下。
“乌衡!你如果继续下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时亭怒喝一声,还带着点颤抖,像是被按在利爪下的困兽,发出最后的哀鸣。
乌衡闻言似乎清醒了几分,倏地停止了动作。
但他依然死死压制着时亭,一点也不愿意松开利爪。
好像一松开,就再也抓不到了,永远都失去了。
“放开!”
时亭再次厉声怒喝,但乌衡依旧固执地不肯松手。
时亭闻着愈发浓烈的血腥气,气不打一处出,忍不住骂道:“混账东西给我松开!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先处理你伤势,你就算死也别死这儿!”
乌衡犹豫半晌,终于松了一下劲儿,时亭正要趁机挣脱,乌衡却立马反悔,重新将人死死按住。
就像是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大型猎犬,伤痕累累也不肯信任利爪下的困兽。
“没完了?”
时亭咬牙切齿,无奈至极,“那你就流血等死吧!也不知道我时亭哪里惹你发这种疯了,竟然要为了这种破事把命搭进去!”
“不是破事。”
乌衡声音里似乎带了点哭腔,委屈极了,“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我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但我没忍住,我……我想认错,但知道你不会原谅。”
废话,这种事都做了,原不原谅还有用吗?
但时亭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因为眼下这人实在太反常,太疯癫了,他不想再惹怒他,不然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你先放开,不然真的不原谅你了。”
时亭尽量让自己温声细语,跟哄小孩一样,“如果你现在立马松开,让我给你把伤口处理了,还是有机会原谅你的。”
沉默。
半晌的沉默。
最后,乌衡好笑地叹了口气,吻了下时亭耳垂,惹得时亭侧头直躲。
“时亭。”
乌衡沉声道,“我今天的确发了疯,但我很清醒,别试图用这种哄小孩的法子对付我。”
时亭心里一咯噔。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