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书淮并没有将找到自己父亲的事情,告诉母亲,一来,现在不好见面,若官家表达出一丝丝好意,岂不叫六宫与母亲为敌。二来,两人是打算留作惊喜。希望,不是惊吓。
这边,覃书淮刚进宫,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待。还在这皇位上待一天的爹爹,决定让自己女儿也一起享受这奢靡之风。
宫中的女使,黄门们一开始对这个非亲非故,毫无根基的覃家娘子毫无尊重,只是遵循了惯例的待遇,脸色却很少有好的。直到皇帝亲自接待,隆重宴请了这位娘子,周围人的眼色则变幻莫测了起来。
这第一步,是大摆宴席。
美味佳肴:数不胜数。
参与人:覃书淮,官家本家。
官家为了不营造奢靡之风,勉强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一点没敢开荤,今日却管不了那么多。两人吃的昏天黑地,到最后每样菜,只尝最入味鲜香的部分,才勉勉强强都动了一遍筷子。
后宫三千佳丽听说官家这边有好大一场宴席,两人定是吃不完,便如狼似虎往这边赶。颇有一种五天住校的学生,到周末回家狠狠开腥的气势。
这是覃书淮头一次见着自己父亲的后宫,果然好大派头,若非老皇帝死的早,自己父亲守身如玉,现在哪里是三个皇子争皇位,怕是要踢一场足球赛,然后排球赛,最后乒乓赛,一局定胜负,才能决出来。
覃书淮身边一位膀大腰圆,十分圆润的贵妃,正啃着一块卤猪蹄不亦乐乎,油渍从嘴角渗出,一脸的油光。一边吃还一边说:“陛下太久没设过宴席了,差点就要饿瘦了。”
覃书淮看着她三四层的下巴肉,晃晃悠悠,对这位贵妃的晚年生活报以歉意,不由得插嘴道:“娘娘,还是需要少吃多运动,不然对身体不好。”
不料话没说完,那人眼神中却有几分惊恐。覃书淮还未来得及细品,长桌对面与官家并排而坐的皇后悠悠开口:
“润妃,卿夫人说的有理,陛下不也常这样劝你吗,还是克制些,皇家当做勤俭表率才是。”
旁边的官家,因为自己女儿在场,似乎与这个女人并排而坐有些不适应,皇后还关切地询问多次,是否身体不适。官家只是干笑,劝吃劝酒。
那润妃被老大叮嘱了几句,果就谦逊了些,改啃鸡爪。覃书淮不得不佩服,还得是牙口好。
覃书淮右边的另一位妃子,人倒是清瘦,面容几分憔悴,唇白无色,发黄干枯。她不得不感叹自己父亲日子过得是怎么艰苦了,像是被人丢进了糖果屋,却因为蛀牙,闻着难受,见着心碎。
那瘦妃将头侧过来,用她不多的肺活量,气声问道:“卿夫人难道也是陛下的学生,怎的与陛下见解如出一辙?”
声音虽微小,覃书淮却明显感觉到身边声音都小了几分贝,似乎都好奇她的答案,她于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平日里父亲作为一名园丁,确实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遂装作一副苦大仇深,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模样,郑重的点点头。
不知为何,她竟然听到几声唏嘘。
“那你是不是早上晨读,翻阅古籍,还有洋人话学习?”那人声音带着几分急迫,似乎想比较老师对谁更狠。
旁边的润妃含着鸡爪问:“中午休息一刻,然后蹴鞠,锻炼?”
另一边又传来一位妃子的声音:“下午学习算术,占星,傍晚还要挑灯夜读?”
原来,后宫苦996深矣。
为了稳定父亲创立下的秩序,覃书淮只得将自己说的更惨,才能聊慰嫔妃们枯竭的心灵:“陛下传给我母亲方法后,我鸡叫之前就要起床晨练,早上古文,算术,洋文,地理,午饭后只有半刻时间休息,下午学习插画,弹琴,下棋,画画,晚上所有人都睡了,我还必须得巩固复习一天所学,因为第二天要抽问。”
覃书淮含蓄地皱眉,以一个老学姐的眼光安慰每一个受伤的心灵:“女子有才,才是德。”
所谓同病相怜,她很快就融入了后宫这群女人堆里,倒是被自己父亲训服得如一个重点高中,完全没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情况。
覃书淮作为一个,嗯,毫不相干的人,已经嫁做人妇,还整日居与后宫,惹来朝臣不满,这件事要么是覃书淮贪图荣华富贵,见利忘义,做了那陈世美,要么就是官家强抢人妇,说到头还是覃书淮长得祸国殃民。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对覃家的攻击。太子为此事见了好几次官家,覃书淮也沾光见了几次太子。和之前在宴席上看到的别无二致,举止有礼,言词文雅,却又不失主意,心思澄明。
他见覃书淮几次,“妖妇”等伤人言语都未说出口,只是一味劝谏官家慎重。
覃书淮有些郁闷,“敢问太子,我和陛下有何苟且之事?”
太子闻后大惊,将头埋在地上:“爹爹,孩儿绝无猜测圣意的意思。”
“那陛下可有荒废朝政,祸国殃民,贻害八方?比起前朝的昏君,暴君如何?”覃书淮节节逼问,对这瞄准自己的怒火非常反感。
“爹爹为政清明,常常教导我仁政爱民,多些实干,少些言谈,孩儿都谨记在心。”
“那这抨击我的言语,不是空穴来风,又是如何?”
太子沉默了,虔诚地蜷缩跪在在大殿中央。此时官家难得开口道:“罢了罢了,这件事,是我考虑欠佳。传朕旨意,朕对覃家娘子一见如故,覃家娘子善良聪慧,有胆有识,朕收为义女,封欣悦公主。”
太子作为唯一一个能够当面抨击覃书淮的人,她心中对这位储君自是有千般不满。可常常在宫里见着,太子总是提醒自己宫中的惯例和日常,除了一脸严肃之外,心机却也没用到自己身上。
覃书淮遂总结得出,这是一个覃善时2.0版,面狠心软,可欺。
官家的旨意一出,立马堵了凭空捏造的谣言。席兰心对前来告别的卿远知一脸醋意地说:“这一家人如今倒是飞黄腾达了,都进皇宫享福,倒是忘了我们这门子穷亲戚。”
卿远知怀中的小团子却兴奋地很,“兰心姨,我们把娘亲接回来,你不要生气。”
卿远知怜爱地轻抚卿慕的头:“乖哈,我却从未听说覃家和席家、杜家沾亲带故的。”
席兰心:“……”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刻薄劲。
这下名正言顺,覃书淮又见麻将太过麻烦,遂,亲自拿来许多宣纸,裁成规矩四方的小卡片,再用红墨水和黑墨水分别画上红桃,方块,黑桃,梅花。再分别在左上角和后下角,从一到十点上数字,大功告成。看见手里活灵活现的扑克,覃书淮竟有些负罪感,将这打发时间,不务正业之风提前了这么多年。
“书淮,这六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从未见过,倒是新鲜。”皇后也毫无差别,和各位嫔妃一同蹲成一个圈,看覃书淮的新游戏。
“这四个,从小到大是勾,圈,凯,尖。这两人小人,是大王和小王,最厉害的牌。”
覃书淮看着手里的牌总觉得差些模样,看这些嫔妃可都是大家闺秀出身,写生描摹不在话下,又让大家统一将这宫殿的模样简略画下,可就要素齐全了。
新手运气加持,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在一群好学生面前,覃书淮练斗地主都被打的落花流水,不禁心里没劲。却听见一声稚嫩童声,在叫谁娘亲,看来她爹爹说的也不全是实话,这个年岁的孩子,定是他的种。
覃书淮一只脚翘在板凳上,右手靠着腿拿旁边的水晶葡萄,虚着眼睛看向那声音的来处。逆着光,那黑乎乎的肉团子分明看向自己这边,不对后面还有一人。
“书淮,为夫来看你了,在宫中这几日可还好?”
覃书淮没坐稳,一个趔趄向后翻去,脑袋恰落在榆树叶子的阴凉处,这才看清来人,不是自己家那两位,又是谁。
“书淮,既然你夫君来找你,你就别打了。”
好吧,竟然还嫌她菜。
几位娘娘看着卿慕肉团团的,可爱的紧,将自己身上的金项圈,玉手镯,金钗环都送给她。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遭受这般冲击,小人儿承受不住身上的重量,歪歪扭扭,之字形跟着覃书淮进了寝殿。
“娘,爹爹太想你,上次都哭了,又不好意思来,所以拖着我。”
卿慕一脸真诚,水灵灵扑闪扑闪看向覃书淮,一身粉红鲜嫩小裙。身后的奶爸却略显狼狈,背着孩子的衣裳,头发被这小家伙挠得像个鸡窝,此时看见了自家夫人,不禁泪如雨下。
覃书淮让宫中嬷嬷带卿慕去找官家,憋笑着走到卿远知对面,“夫君,真是辛苦了。莫非夫君真是想我了,才找到这皇宫中来?妾心颇为感动。”
卿远知一脸幽怨,不自觉嘟起嘴巴,撒娇道:“下次别再让我与这混世魔王一同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