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青山在,相携情谊深。鱼腹锦书来,何事掩面待。
覃书淮身着青色嫁衣,跨过马鞍,脚踏青色地毯,听到卿远知的催妆诗后,不疾不徐向楼下走去。
这边卿远知被一行人哄得上高坐,连饮三杯,以表诚意,席兰心在下面一个劲儿地喊:“请下来请下来,姑爷姑爷莫要待。”
卿远知反倒跷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不下去不下去,看你覃家要怎地。”
最后被杜宇等人强拖着去摆件覃夫人,三拜天地。接回对门后,两人坐在红布铺好的床榻上,人人都花生红豆撒帐,表示对新人的祝福。取下两人各一缕头发,缠在一起,放于锦盒内,寓意结发长生。红线穿过,交杯合卺,掷与床下,一仰一扣。
新郎官被拉着出去,不醉不休,覃书淮安坐在床上,听外头丝竹声声,好不热闹。头上这顶红色纱罗是卿远知三天前送来的,上面是他亲自绣的一对鸳鸯,只能说神似,非形似。
这卿家早已被覃书淮逛了个遍,此时也懒得拘礼,掀开盖头,在屋内闲逛。地上有红漆涂制,金色镶边的木箱,里面放满了卿远知准备的三金聘礼,统统被覃夫人有送给了自己。
在这个方面,覃书淮非常愿意自己的母亲,能够趁此机会狠狠敲诈一笔卿远知,毕竟嫁女儿只有这一次机会,即使是二嫁,也会折损很多。可覃夫人偏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又送回了对面,这不等于是送女儿了!真是白养了她这么久,她毫不介意覃夫人把自己卖给卿远知。
等卿远知回到洞房的时候,覃书淮已经吃得有些,撑了。
他皱眉看了一眼旁边服饰的女使,那女使也算机灵,立即出门关上门,不给卿远知查问的机会,要问就问自己老婆吧。
“嗝,你回来啦?”覃书淮竟然还喝了酒!歪歪斜斜靠在桌旁,桌上杯盘狼藉,可见是饿坏了。
“你吃这么好都不给我留些,一直在外面被灌酒,都没怎么吃。”卿远知愣了一下,坐下来,拿起覃书淮的杯子,喝完仅剩的几滴酒,右手抓起盘中的卤鸡腿就开始啃,“饿使哦咯。”
覃书淮有些微醺,看到卿远知吃得香,也跟着笑起来,粉红的脸显得格外娇嫩,她一手撑起头,歇着眼睛看卿远知,“你酒量可以啊,这么喝都没倒,我还以为你回来倒头就睡呢。”
“别人出嫁哭得稀里糊涂的,你出嫁倒好,新郎官还没见着,先把自己给灌醉了。”
“我娘家就在对门,哭什么。”覃书淮眉眼平顺下来,迟疑了一下,露出大白牙,笑着说,“卿远知,你,你是不是还在干那件事,我在那边书桌上看到了这个。”
覃书淮将一堆信纸推到卿远知面前,嘴角还是强笑着,眼眶却湿润了。他有些不知道从何解释,“我……”
“能活着吗?里面有三皇子的家宅地图,还有官方才能存放的田亩册子。我不是故意翻看的,它就放在桌面上。”
覃书淮声音有些颤抖,努力抑制住哭腔,一滴泪水还是从眼角滑落。
卿远知放下手里的鸡腿,伸过手去想帮她擦掉泪水,被覃书淮躲了过去,他笑道:“换了只手,这只手没油。”
覃书淮破涕而笑。
“我本就是想和你坦白的,可我自私,怕你走了。我故意放在桌上,这是我从未言说的秘密,我想告诉你。若是白日里看见了,我就让你走,我今天一直很忐忑,还好你没走。”
“上次宁安府之后,我看到了很多爹爹的书信,他一生追求的是一方百姓,利安元元,从未有参与权谋的心,却死于权谋斗争。覃书淮,我忍不下这口气。”
“那你也得忍,”覃书淮佯怒道,“为了我,也要走条保险的路子,若是抱着你的尸体哭也就罢了,如今嫁给你,莫要牵连了我。”
卿远知眼中泛起喜悦,额头贴着覃书淮的额头,双手捧着她的脸,却从未觉得离她有这般近,她住进了他心里。
红袖一牵,流光回转,漫天花落,月上梢头。我愿如鱼,向你的海游去,我愿如草木,等你的云经过,我愿如泡影,倒影你的容颜。
婚后,卿家这边的门还是常年不开,两家人来往都是靠翻墙,所以覃夫人不常来,杜宇和席兰心一开始翻得起劲,后来也没了兴趣,至于覃善时,更是不会做这些不雅之事。
“书淮,卿家为什么没人啊,你们为什么不开门啊,我之前听到这边有女鬼的哭声你知道吧?”
“保持神秘,知道越多,死的越快。再说,神医的家门怎么能一直敞开,小病小灾都来看,怎么精准服务?”
“……”
街上的人都以为覃家要么在作秀,把自己女儿藏起来,要么以为结了个冥婚,吓得这条街上来往的人更少。直到卿远知的出现,才都叹服这覃家果然是有本事,江湖神医,金龟婿都被钓上了。
席兰心的病情逐渐好转,主动帮助覃夫人打探市场情势,也就是在街上闲逛。最里面却念念有词,“西大街梁家铺子附近,多有卖花果铺席的。东华门外不用多说,也是时兴的点心集散地。前几日我看到朱雀门外好多果木商贩,可是比得上潘楼下面的糖果集市,除了蜜饯干果,卖腌鱼、桃花酢、银鱼酢、鱼头酱的酢铺就有十来家。覃书淮你也多跟我出去走走,别一整天窝在家里。”
覃书淮躺在院中的藤椅上,闭目养神:“你说的这些,新开的,旧有的,每日卿远知回来都会带上一两种,没什么可去的。”
“你这新娘子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没有婆婆公公,没有大院给你管,啧啧啧。”
席兰心在桌上挑选爱吃的点心,撇撇嘴,学着覃书淮说话,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刚出来的时候,见着有人大包小包地跟着覃善时回覃府了,他不会还在收这些吧。我们不会被连坐吧,你是他妹妹,你去说说呗。”
覃书淮听后睁开眼,严肃地说:“你看到那大包小包里装的是什么?”
“多是些土特产,鸡鸭鱼什么的,倒是些常见的。”
覃书淮又躺回去,重新闭上眼睛:“所以嘛,要相信覃善时,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他这性格,已经有些举步维艰了,这些小恩小惠的,交个朋友嘛,日后路宽些。莫要警惕过头了。生活就是这样,不要分的太清,不然最终必然会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哟哟哟,倒是成长了哈。”
“近些日子听卿入年说,又不太平了,你还是少出门吧,让娘也别出去卖韭菜盒子了。前些日子有贼人混到街肆中,平白无故杀了好些人呢。”
两人在葡萄藤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天空很蓝,葡萄藤肆意攀延,希望能在秋天吃上来到这里的第一颗葡萄。
卿远知回来时,药箱里空落落的,就算是绝症,也用不了这么多药吧,覃书淮有些诧异。
“是难民,南边开始打仗了,今天涌了好些难民在街上,什么病都有,我就给他们了,后来听说统一安置到城外的村子里,”卿远知顿了顿,“覃书淮,我想开医馆。”
覃书淮抱着他疲惫的身子,柔声说:“想开就开,我陪你。”
两人在侧门处架起一间小屋,后院腾出来晒草药,云生每日的任务便是采药,晒药,身上不知不觉也多了些草药的味道。
看病的人只能在门外问诊,一次一人,所以卿家门外总是大排长龙,热闹堪比东华门,只是这些人总要虚弱些。
覃书淮也帮着两人忙前忙后,整日腰酸背痛,倒头就睡,倒也算过得充实。今日搬草药的时候,又有些疲乏,不由得撑着腰在旁边的椅子上小憩。云生见她这些日子总是累的快,想过来帮她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夫人,你有喜了。”
云生有些意外,她这些日子干的活可不少,莫说是孕妇,就是普通的姑娘也会喘上三天,“这些活你就别干了,安心养着,不然郎君可得责怪我了。”
“这件事先别告诉入年,这几日到处是难民,他正是忙的时候,我这不碍事,不用他烦心。”
“可……”
覃书淮瞪了他一眼,将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卿远知好不容易放下傲娇的性子,不能在此时断了他的路。
晚上卿远知伸展着走进屋内,撒娇地抱着覃书淮的胳膊,头靠着她身上,“辛苦了夫人。”
覃书淮把他带到桌前,“你辛苦了,晚饭都凉了,我可没等你,你快吃冷饭吧。”
卿远知却也是累得紧了,一时间不愿意撒手,嘟着嘴求亲亲,覃书淮拗不过他,小鸡啄米式地满足了一下,推着他,“快吃吧,热了好几遍了,别又凉了。”
天边明月高悬,照在有情人的眼中,暖风阵阵,吹进彼此的心里,偶有知了出来的早,在夜里也知道疲倦,稍微消停。本都不是简单的人,却过上了家长里短的简单日子,这何尝不是他们追求的,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