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两人携手而还,在街上,两个卿远知四目相对的表情,着实令人想笑。
云生惊恐和幽怨的眼神似乎在说:我装的好辛苦啊,不过,你脱马甲怎么不和我商量?
卿远知则满眼幸福:兄弟,辛苦了。
“哎呀,云生,你假扮成入年哥干什么,不要对自己的容貌有所焦虑嘛,你看久了,我觉得也挺耐看。”
覃书淮白眼翻上天:“猪鼻子插大葱——装相,我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路石立马见风使舵:“不是我的主意,是陈姨他们担心入年哥对你这么好,不值当,才决定这样干,我是完全反对的。”
覃书淮可还记得当时云生的表演,一副看戏的幸灾乐祸样。
“我怎么听说是你出的主意?还有你卿入年,骗我有意思吗?”
四人在街头打闹,归雁伴着日落飞过,冬天过去,是回家的时候了。
屋内,路石的哭声震天:“你们能不能别走,我舍不得你们,这才来了几天啊!”
覃书淮耐心地解释:“我家中有个阿姊得了重病,等着我们回去。你要听话些。”
小孩子发脾气总是太过吵闹,他一把推开覃书淮:“都怪你,是你带走入年哥。”
卿远知也心软,不顾路石的挣扎,将他揽在怀里:“你记得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我们希望你能作为联结这里与外面的纽带,奠基之石,前方是宽广坦途,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方向。”
陈姨摸摸路石的头,他一向把卿远知当做自己的亲人,自是舍不得,需要给他时间去适应:“你们要常回来看看他。”
“他一定会凭自己的本事出去,到开封来看看我们的。”覃书淮看着两人,心中有些湿湿的。
村里的人非常热情,竞相送了好些晒干的腊肉让他们带回去,三人却懒得麻烦,一一拒绝了好意。
整整一年,好久不见的开封重新出现在眼前,变化还不迅速的时代,一切都如一年前的样子,码头,运船,来往的姑娘和时兴的首饰。
没有提前告知,覃府还是一如往常,席兰心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在院子里干些轻巧的杂活,杜宇则升为了管家,一整天忙个不停。覃夫人偶尔去卖些韭菜盒子,也算是个消遣。
席兰心远远看见三人穿得破破烂烂,衣裳洗的败了色,站在门口,心想着看门的厮儿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送,朝屋内喊道:
“杜宇,拿些钱财和衣裳来。”
又转头对三人喊道:“你们等等,饿了吗?要吃东西不?”
覃书淮大喊道:“娘,我想吃韭菜盒子。”
覃夫人听见女儿的声音,激动地走出来,泪水在眼眶里的打转,在这样的地方,离别就不会知道下次何时见面,她欣喜地应道:“诶,我,我去做。”
席兰心这才反应过来,走近些,看见两人十指相扣,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还以为是上门打秋风的,卿入年,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家覃书淮的,还把终生搭进去了?”
卿远知义正言辞地说:“我们此次回来就是成亲的。”
所有人,包括覃书淮都愣在了原地,覃夫人却从屋内伸出头来,满意地笑道:“好,好,卿大夫有担当,有本事,我把女儿嫁给你。”
覃书淮不理他,担心地转圈看席兰心:“你的身体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席兰心牵住她的手:“别转了,头都晕了,这些日子精神越来越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呸呸呸,我们找到一味草药,有一个人,也吃的这种药,活了四五十年呢,你一定能活很久很久。”
杜宇大忙人这才从屋内快步走出,应是听到了覃书淮的话,激动地颤抖:“此话当真?”
覃书淮郑重地点点头,他丢下手中的算盘,不顾旁人眼光,抱起席兰心转圈。
覃书淮担心他这瘦弱的身子骨,别再摔出个什么毛病,忙喊道:“行了行了,你应该抱的是卿入年,为采药差点没命呢,我们家的账你可别算混了。”
杜宇又激动地去抱卿远知,转了两圈,精疲力竭,直呼不行。
几人一同谈天说地,将这一年间,彼此错过的风景都弥补。覃书淮从上船讲到回程,偏偏略过了差点被埋死的事。
覃善时回来,常年不苟言笑的人,竟也陪着喝了好几杯,这是难得的又一次团圆啊。
酒足饭饱,几人嚷嚷着要送卿远知回家,顺便散散酒气。杜宇倒是喝多了,随波逐流,覃善时秉持礼节,表示最少一定要送到门口,心里还是打算看看这人究竟住在何处,这么神出鬼没也不是办法。席兰心则保持一个纯洁的八卦心,看看这个江湖神医,到底在哪里落脚。
几人推推搡搡成一团,覃书淮有些担心,却力量不足以撼动这群酒鬼。覃夫人也觉得有些过分热情,却有不能劝,只是在旁边防止自己女儿被他们推到。
卿远知到了门口,着实一点不动,朝覃书淮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有分寸,既然是她的家人,他也会一并接纳。
“走啊走啊,怎么停了?”杜宇一手还拿着酒杯,一边灌自己。
“卿大夫,你这与舍妹都这样的关系了,何必再遮遮掩掩的呢?我定然只会将妹妹嫁于能信任的人。”
覃善时似乎一点没醉,刚才的失态完全是另一个人,覃书淮不禁打心底里裴府,不愧是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要是一点醉酒就失了防备,才会令她失望。
席兰心也趁着醉意大胆说道:“是啊,卿神医,你这就有些见外了,我们送送自己妹夫,这有什么的?是吧?”
“你说是吧?”她踉踉跄跄,一个一个地问,让覃书淮有些替她害臊。
卿远知恭敬一鞠:“不是我不想让大家送,是我已经到家了,云生,开门。”
云生站在对门,轻轻一推,大门便打开,里头是一人高的茅草。
卿远知进门前再次回礼:“多谢诸位了,快请回吧,夜深露重,小心着凉了。”
几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时语塞。
席兰心拍拍自己的脸,一脸不可相信:“不是,他住对面?刚才是谁开的门?”
杜宇揉揉眼睛,又再次睁大,想要看清:“里面没人住吧,这小子骗我们,茅草都人高了有。”
覃善时愣了一阵,恢复如初,甩一甩衣袖,抛下一句话便离去,“这小子,居心叵测,用计之深,原来早就盯上我们家了。哎,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走时还瞪了覃书淮一眼,覃书淮讪讪地看母亲,覃夫人皱眉表示疑问,覃书淮闭眼,郑重地点点头。
云生关上门后,有些不解地问:“郎君,我们不需要隐藏了吗?他们可不见得不会说出去。”
“既然认定了书淮,便应当相信她的家人。再说,我们成亲后,不能住在覃府吧,她既然不怕危险,我们便不能让覃府暴露在外面,自己隐藏。”
“什么?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好啦,快休息吧,明天还有有的忙活。”卿远知头也不回走向屋内,朝后摆摆手。
云生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第二天被久违的敲门声给震醒后,便知道了卿远知让他好好休息的用意。
覃家人提着水桶,拿着剪刀,挽起衣袖,扛起扫帚,在门前站成一排,要不是他开门后躲得及时,上来就已经破相了。
“啊,你们真住这儿?”杜宇有些惊讶,顾自扒开茅草。
“我们今天,志愿帮你们拾掇拾掇。”席兰心扛着扫帚,撞开呆滞的云生,环顾四周,寻找从哪儿下手。
“让家奴来,还得多花钱,索性我就休假一日,和大家一起锻炼锻炼。”覃善时拍拍云生的肩膀,表示对自己的完全信任。
覃书淮凑到云生旁边,拍拍他,缓过神来,问:“卿入年呢?”
卿入年走上前来,也是挽袖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丢下一堆打扫的用具:“欢迎大家,辛苦大家了,这府,也是很久没住过了,从万州回来,我们就收拾了一两间屋子住,有劳各位!”
“客气客气。”覃善时仍旧一脸正义打扫。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席兰心却兴奋地很。
杜宇皮笑肉不笑,表示自己是被迫的,丧眉搭眼地开始浩大的工程。
覃书淮一边剪草,一边凑到卿远知跟前:“对不起啊,他们对你太好奇了,也是关心我,没睡好吧?”
卿远知将覃书淮夹在怀里,“没事,你看看,嫁过来以后,就住这里了,开封其余的房子,离你们家远,我想你不会想去。”
覃书淮脸上微微发烫:“谁说要嫁了?”
席兰心凑过来,双眼放光:“姐夫,你还有房子呢?哪天带我们见识见识。”
“小心他把你卖了,还见识。”覃书淮佯怒道。
席兰心也不知收敛,大声说道:“钓上一个金龟婿,以后日子不用愁喽。”想到这里,她干活都是喜欢的。
本来是打算何地清扫,奈何几人体力不行,只能说大致可以看得过去,便摊成一片,表示做不动了。
房子比对面覃府小一些,却也有两个花园,七八个回廊,数间屋子,倒更显精致。
覃书淮满意地环顾四周。
卿远知凑上来:“怎么样,决定日后睡哪间了吗?”
“这间。”覃书淮指指正对着的房间,“门前有个小院子就可以,这里可以再架一个秋千,种棵桂树,花开的时候,一定很美。”
“同意,统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