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覃善时仍然在不停地向两个人复习功课,再这样下去,马车也能让覃书淮晕车。
她索性掀开帘子,将头伸出去透气,不管后面覃善时又是一顿唏嘘:怎么能这样坐车呢,这车架也不是你的龟壳,快缩回来。
街肆上人来人往,马车行使缓慢,走路甚至都能快一些,覃书淮觉得这些个大家族的子弟,也真是太矫情了。
“诶,云生?”
云生不知何时跟在车架旁,递给覃书淮一包香囊:“郎君说这是安神静气的,娘子带在身上,宫宴中收敛些脾性才好。”
覃书淮想起昨晚卿远知的酒确实效果好,不管这厮儿怎么阴阳怪气,送礼为何不收下。覃书淮微笑着接过,微微点头道:“谢谢你家郎君了,希望他也能睡得安稳些。”
“你和卿神医何时这么熟了?”席兰心在一旁唏嘘打趣。
“卿神医?哪个卿神医?”
“卿远知呗,卿家郎君。”席兰心口无遮拦接话道。
覃善时恍然大悟,没想到自家妹子背后,还有这么硬一层后台:“原来如此,你与卿远知为旧相识,怎么当初不说?”
覃书淮懒得回复,您倒是给个机会说啊。
宫门前的车架很多,有些车**如伞盖,装饰的富丽堂皇,覃家三人看见后都是绕着走的,生怕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今日周岁宴的小孩,是二皇子的亲弟弟,容妃的第二个孩子。官家却将这周岁宴的筹办,统统交给了太子,若是出现一点差池,这太子今日,怕也难逃责罚。
远处谁家女使犯了错,被旁边嬷嬷骂得狗血淋头,那面慈心善的女主人与嬷嬷耳语了一句,女使随即被带走,一顿叫着饶命饶命。这还没进宫,就看见这样的场景,真是好血腥,好恐怖呢。
覃书淮暗暗骂那孟济楚,到底为何要让覃善时这样一个小喽啰,有资格来这么高规格的宴会。既丢脸,又丢命,他孟家怕是与自己有仇。
想曹操,曹操到。孟济楚今日没有往日武人打扮,反而身穿淡青色襕衫,手拿羽扇,风度翩翩,倒有一番文人气派。他只是往覃家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装作不认识地挪开目光。势力,太势力了。
宴饮上觥筹交错,金樽相碰,即使没有花灯和DJ,也是世族子弟畅饮,女眷各显神通的盛大场面。
孟济楚有意无意挪到覃书淮身边,眼神仍然在和各处的贵客表示敬意。
“这位娘子,想必是宁州覃止大人家的,覃娘子吧。”
覃书淮用看弱智的眼神看向这人,似笑非笑回道:“这为郎君,想必是襄阳孟家的,锤儿吧。”
孟济楚脸上唰地变红,咳嗽一声后,小声说道:“这覃珣呆子,定不会告诉你我们的关系,我是帮他的,你今日别出什么岔子,断了你哥哥的前程才好。”
宴会开始,官家和皇后,容妃一同露面,覃书淮头也没抬,鼓起勇气翻个白眼想看看,差点没晕过去。
后面站着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
太子庄严肃穆,很像,嗯,覃善时的作风,一丝不苟地让人不想接近。旁边的二皇子,早就闻名内外的心黑手辣,站着一副街溜子模样,覃书淮也不觉奇怪,也绕容忍皇家会生下一些基因不太好的人嘛。
三皇子则相比较两个哥哥,更像,一个正常人,没有太子的不苟言笑,遇人还是恭敬报以微笑,更没有二哥的痞气。长身玉立,应该是个良配,呸,覃书淮连忙打断自己花痴的想法,要是思想可以定罪,她现在就小命不保了。
张爸怕在宴席上暴露自己性情大变,坐了一会儿便称身体不佳离开,旁边的佳丽们倒是对自己这个老公不太在意,能够有这样一场热闹的宴席,她们玩儿还来不及呢。
太子经过这些日子,爹爹的“辛苦教导”(自生自灭),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这周岁宴,也办的妥帖适当。
宴席上的食物大多与这孩子有关,枣糕切片,软香甜糯,覃书淮吃了好些个,抬头一看,却贴在哪娃娃的额头,说是预示早点长高。她舔舔嘴角的碎渣,放下枣糕,她还是不与这小孩抢了。
接下来是红烧鲤鱼,寓意早日穿上官袍,一生有余。就不能学学人家苏学士,无灾无难的祝福,比这些好上千百倍。
眼花缭乱的各色菜式,覃书淮最喜欢的,还是汤饼会,槐叶冷淘后,榨汁,汁水融入面粉,切条,再烧好热油,淋于其上,爽心适口,鲜碧如玉。最重要的,是能吃饱。
到了抓周试睟,这皇家的排场果然强大,小孩子周围足足摆了上千件东西,以它为中心,三米长的圆内满满当当。这搁谁不眼花缭乱啊。
且看着圆的内部,多是些笔墨纸砚,金银财宝,外圈竟还有个胭脂盒子。再看不懂,该抓什么,不该抓什么,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没想到这小皇子一路穿行,捡一个丢一个,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片唏嘘,跟着它手里拿的东西,连忙造些好句,恭维声喝彩声不断。
他一路跌跌撞撞,拿到胭脂水粉,却不撒手了,好呀,又一个贾宝玉。众人不知如何解释,汗如雨下,幸得这小儿又丢了下来,拿起旁边金光闪闪的手镯,玩弄不撒手。
“富贵吉祥,平安如意。”
“万事亨通,金玉满堂。”
“鱼跃龙门,雁塔题名。”
祝福声此起彼伏,这些人就希望小皇子别再撒手了。
覃书淮正想和席兰心深度交流这王公贵族的打扮,她却一手捂嘴,一手捂着胳膊,就往外跑。
覃书淮急忙跟出去,外面已经倒了一片人,为了不影响抓周的良辰吉时,没人敢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吐,场面一度感人,不,恶心。
这浑身无力,直冒冷汗,上吐下泻的症状与当初在万州时一模一样。不是太子贼喊捉贼的话,就是有人偏要搞他。
覃书淮连忙回想刚才她没有吃什么,因为自身原因,没有吃刚从冰鉴取出的水晶葡萄。而秋老虎正盛,消暑的葡萄却是最热门的。
再回头一看,桌上的葡萄竟都吃了个精光!秉持着千万不能卷进皇家争斗的原则,覃书淮打算暂时离开一会儿,去御膳房要些热水,席兰心此时吐得苦胆都要出来,暖暖胃,很重要。
门口遇见值守的小黄门,听说里头已经乱成一团,怕是只有自己亲自动手。覃书淮也不敢进去太深,打开侧边厢房,敞开门,倒了水便要离开。余光却落在了,屋内桌上的一盘水晶葡萄上。
她毫不犹豫,摘下两颗,吃了一颗下去,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顺手把另一颗揣在兜里。
做人不能太特殊不是,融入拉肚子大流,起码能捡一条命,臭就臭点吧。
此时已经被驯化后的娘娘们,早就约好了宴席散后,一起打麻将。哪个不长眼的又弄了这么一出,存心,要和麻将过不去吧。
皇后叹了口气,对旁边的黄门使了个眼色,随即一小黄门被拖了上来,不就是刚才御膳房值守的人嘛!
他的眼神似在人群中搜索,覃书淮大叫不好,立马转身。
“予问你,为何要破坏皇子周岁宴?从实招来,不要拖沓。”皇后的声音不大,却底气十足,甚有威严。
小黄门以头抢地:“自家冤枉啊,请大娘娘明察。”
“淮儿,你没事吧。”此时覃善时好不容易找到覃书淮,把她拉过去,关切地问。
跪着的小黄门突然大喊道:“是她,刚才她还进了御膳房,说是讨口水喝,她有问题。”
众人的眼光速速集聚到覃书淮身上,她和皇后都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这件事,怕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了。
旁边席兰心看着手中的碗,不由得僵在原地。
覃书淮跪在原地,不卑不亢:“大娘子明鉴,我是在所有人都中毒之后才去的御膳房,为的让我的女使不那么难受。自家若是有半点不忠不孝之心,天打雷劈。”
“不不,你是去毁灭罪证的,现下御膳房一颗葡萄都没有,是你去藏起来了。”
覃书淮对这个对手的智商深感抱歉,有些惋惜地自言自语道:“葡萄?什么葡萄?葡萄上有毒吗?”
此时所有人都沉默了,皇后只是默默地看戏,无声的气氛,足以让心里有鬼的人,露出马脚。
只是覃书淮有些撑不住了,刚才为了同流合污,吃下的葡萄,现在发作了。她有些跪不稳,表情也逐渐难受起来。
她掏出兜里的葡萄说:“我这儿还有一颗,太医只管来查验,看,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毒,以解大家之困。”
几位白胡子老头,凑在一起,围着一颗葡萄,冥思苦想,半天都不出结果。覃书淮生怕自己当场出丑,捂着肚子,挤眉弄眼四处张望。
恰恰与孟济楚撞上目光,他以为覃书淮在向自己打什么暗号,也挤眉弄眼地,表示看不懂。见她似乎也中了毒,在人群中开口打破这寂静:
“大娘娘,臣见这位小娘子似也有中毒的迹象,投毒之人,为何会自己服毒呢?”
众人目光又落在他身上,覃书淮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吃了一颗。
孟济楚毫不怯场,走到中间,朝上方行礼后,继续说道:“等到太医们查出来,这些人怕是苦胆都吐出来了。臣曾在万州见过此种症状,是一种毒菇,炼制汁液,过多食用,甚至能致人疯癫。”
他朝后面瑟瑟发抖的小黄门看一眼:“你不说,我也知道背后之人是谁。这毒菇不多见,且分时令,多在云贵一带。前些日子宁安王府才收到一批云贵一带的特产。”
人群中又传来宁安王的声音:“猖狂小儿,休要胡言,污蔑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想不到孟济楚一直再查这件事,覃书淮也鼓起勇气,埋头说道:“胡不胡言,大人听指挥使继续说便是。”
“这里岂有你插嘴之处。”宁安王上步,就要给覃书淮一耳光。
孟济楚死死抓住他的右手,上方皇后说话了:“吵什么吵,官家今日不在,你们就这样不把予放在眼里吗?这位娘子说的对,听听指挥使怎么说的,着什么急?”
上面三位皇子正襟危坐,神色自若,似乎下面的争斗不是为了他们,是咎由自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