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力,腓力,腓力。
“我们认识吗?”阿尔诺德问,他是真的对腓力没有一点印象,哪怕是在看过当年的卷宗后,腓力的脸上闪过不自在的神色,而后他深吸口气,“看来你不记得了,我听说路易的病情现在由你负责,以后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我只是协助调查九号的问题,他的主治医师仍然是鲁道夫,我很可能以后都不会过问他的治疗情况。”阿尔诺德说,腓力似乎没有太在意,仍然要求和阿尔诺德交换联系方式,阿尔诺德照做,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安茹教授忽然开口道,“你的名字是腓力·塞萨罗亚?”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腓力不解。
“知道了。”安茹教授说,而后复而一语不发,等腓力走后,阿尔诺德才将他拷贝下来的那页卷宗递给鲁道夫,灯光下,他的脸色异常惨白,“我确实认识他。”他说,鲁道夫发现他的手指在不断颤抖,“我最后被救出来之前,一直被铐在一个奇怪的设备上,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只记得他们在叫我的名字,阿尔诺德。”他指着那张照片,“就是这个,虽然图像处理过,但九号确实在这群人里。”
他指尖的位置有一点金发,和其他人相比稍矮一些,联想到九号当时的年龄是很合理的。“我们会调查九号在神圣福音教会内的经历,但你不应该参与他的治疗了,阿尔诺德。”鲁道夫说,“不管是从职业道德方面,还是你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我知道,鲁道夫。”阿尔诺德说,而一直坐在旁边的安茹教授也站起身,拍了拍阿尔诺德的背,“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回家吧。”
事情解决了吗?
哪怕房间里的灯亮着、他睁开眼也不至于陷入黑暗,他仍然每隔一段时间都被那些扭曲的画面中惊醒,他看到燃烧的城市、大肆劫掠的士兵和奔逃哭泣的人,那种绝望和无能为力即便是在梦境中也能令他感受到那撕裂般的痛苦。
这样的噩梦在他刚回家时经常做,每次从梦境中惊醒他都感到一种沉重的疼痛,像是全身的骨头都碎掉了,他需要人陪伴,一开始是父亲,后来是康斯坦丁,但现在他们都不在他身边。
安茹教授发现他的情况后就让他到他的房间里住,他本来还想推拒,但向来脾气很好的安茹教授这次却一反常态独断专行,他顺便还勒令他导师别再把他薅去做新项目,他过意不去,安茹教授却非常严肃地对他道:“你总要先弄清楚当年的真相,确保过去的经历不会影响你,这段时间你应该远离精神科的工作,不管是腓特烈的,还是精神病院的。”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摞资料,“如果无聊的话,就帮我翻译一下史料,我知道你的古典拉丁语也很好。”
他的古典拉丁语还是在教会里学的,教会禁止他接受科学教育,那十年间陪伴他的只有古典拉丁语的经文,某种意义上他不做安茹教授的学生确实很可惜。安茹教授的研究方向是中古晚期的世界,以欧洲为主,这一时期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重名率极高,他已经见到了好几个路易·卡佩、腓力·塞萨罗亚和贝亚特丽丝·霍亨斯陶芬,甚至还有和他自己重名的人。
接到腓力的电话是个意外,他甚至还需要提醒才能想起来他是那天在医院里见到的病人家属,他希望能和他谈谈九号的事,阿尔诺德不太情愿:“我现在在休假,未来也不会负责九号的病情,您可以联系哈布斯堡医生。”
“如果在休假的话,就请当是一场平常的约会邀请吧,您正好有时间,不是吗?”腓力坚持道,其实我没有时间,阿尔诺德心想,虽然安茹教授只是怕他无聊,但他根本受不了今天能做完的工作拖到明天,而且翻译文献能有效分散他的注意力,是以他几乎是全天无休地疯狂翻译,连安茹教授这样的著名卷王都惊叹他的效率。
不过腓力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觉得他还是应该和他见一面,正好他其实还有点好奇为什么那天他会说“好久不见”,他又忘了什么吗?“我们曾经见过面吗?”见面之后,他问腓力道,腓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对中古时期的欧洲历史了解过吗?”
“最近挺了解的。”他确实挺了解,毕竟他最近跟中古史的顶尖学者朝夕相处,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腓力似乎比较满意这个回复,他又问道,“那你听说过勃艮第王国吗?听说过它曾经的繁华和最后的下场,那是你的家乡,你总不可能连家乡都忘了吧?”
家乡,家乡。阿尔诺德感到真正心悸,他头疼欲裂,那些破碎的记忆也拼合清晰,而腓力的声音像榔头一般不断敲击他的思绪:“为什么我们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挣扎,你却可以忘掉一切做心安理得的圣人,这不应该,阿尔诺德,你应该痛苦。”
“不要再说了!”阿尔诺德低吼道,他确实想起了什么,那些他们想要他想起的事,童年时的欺凌、少年时的坎坷、青年时的意气风发和最后的众叛亲离,燃烧的城市和哭泣的妇孺,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和最后粉身碎骨的结局,“想起来就好。”腓力满意道,他盯着阿尔诺德怔忪茫然的脸,上前一步,想要拥抱甚至亲吻,但下一刻他便痛苦地倒在地上。
阿尔诺德捂住心口,缓了口气:虽然精神上他还不能弄清楚腓力的意思,但不妨碍他的身体本能地掏出电/击/枪,并快速放倒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