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恪被陈唯吻得有点痒,抬手摘掉帽子,露出完整的一张脸,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陈唯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双眼发直,林恪微微笑了笑,抬手勾住他的后颈,额头相抵,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砂着,鼻息相互交错。
陈唯一时有些难耐,捧着对方的脸直接吻了上去,林恪微怔,但很快地跟上他的节奏闭起眼睛。
刚淋过雨的脸还有未干的水珠,从林恪的脸上滑落下来,渗进吻得难分的唇间。
很咸,但嘴唇的触感非常柔软。
林恪后脑贴着门,动作间会撞出很小的声响。
很久后,陈唯才放开他,眼神有些迷离,拇指捻着他嘴角的伤,哑着嗓音问:“疼吗?”
林恪摇摇头,“不疼。”
陈唯看他,“为什么不还手?”
林恪:“高三了,不想惹事。”
如果不是因为上次的冲动打了张继则,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他现在才开始后悔。
陈唯再次抱住他,问:“你今晚不是有兼职吗?怎么没去?”
“请假了。”
陈唯啄了一下他的耳垂,说:“可以请假吗?”
林恪无奈笑笑:“可以。”
陈唯没有再问,安安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
林恪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蓦地,陈唯想起什么,抬头问他:“谣言是怎么回事?”
张继则向整个年级传出的那些话,说你弑父,骂你精神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上次打张继则的时候,他说了那句话后,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林恪沉默良久,才说:“我有些饿了,吃完再跟你说,行吗?”
“嗯。”陈唯注意到他的犹豫,放开他问,“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
林恪一惊,“你会做饭?”
陈唯挑眉:“不像?”
林恪笑说:“不像。”
毕竟陈唯家境摆在那,任谁也不会想到富家少爷亲自去下厨做饭。
陈唯见他不信,于是说:“张妈有时候请假放假不在,我又不喜欢吃外卖,也不想一个人去饭店,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就自己学着做过一些,一来二去也就会了。”
林恪还是在笑,笑了一会后才说:“不用你做,今天我给你做,想吃什么?”
可能是林恪的笑太有感染力,陈唯也跟着笑了笑,“都行。”
林恪颔首,把帽子随手扔到沙发上,对陈唯说了句“你先坐着等会儿”后转身进了厨房。
陈唯环视四周,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恍恍惚惚地走到沙发前坐下,茶几上放着一盘水果,他伸手拿了个橘子剥着吃。
有点酸,却意外的好吃,直接将剩下的几瓣全塞进嘴里。
明明是很陌生的房子,装潢也很普通,但此刻坐在这里,陈唯居然感觉到奇妙的温暖,暖流从头贯穿到脚底。
坐了没多久,他又站起来朝厨房走去,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忙前忙后,仍然不真实。
陈唯这时才恍然大悟,何译依旧是那个何译,只不过就是给自己裹上了层外壳,再怎么伪装,骨子里的温柔变不了。
林恪察觉到异样扭过头,就见这人用意味不明地目光盯着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古怪问:“怎么了?”
陈唯勾了勾嘴角:“没事,你忙你的。”
林恪微笑:“我煮了点面,马上就好。”
“嗯。”
话音刚落,突如其来的耳鸣让陈唯不禁地拧眉紧闭双眼,那声耳鸣无限拉长,持续大概半分钟。
耳鸣声终于结束,陈唯抬手压了压耳朵。
不知又从何处传来一阵“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他下意识问厨房里的人:“你家是不是哪里的水没关?我听到有滴水声。”
林恪:“有吗,我怎么没听到?”
“有。”
陈唯非常确定,绝对且百分之百有。
林恪摘下一次性手套,说:“那可能是洗手间,我去看看。”
“嗯。”
跟着林恪去洗手间,结果是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水滴声,洗手间极其安静,一切正常。
林恪说:“没有,你可能听错了。”
你可能听错了——
陈唯本想说他绝对没听错,等回味了一遍林恪的这句话后,猛地意识到什么,做了个深呼吸,怔怔地说:“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陈唯重新坐到沙发上,手肘支在两腿上,铺开的双手又在抖,以他不易察觉的幅度在抖。
林恪把面端上来放到他眼前,他攸地收起手,林恪见状问:“在看什么?”
陈唯故作轻松地说:“看我修长的双手。”
林恪笑了笑,没说什么。
陈唯拿起筷子在碗里搅了搅,散了些热气后吃上一口,林恪在桌对面坐下。
陈唯吞下面,“很好吃。”
“谢谢。”
陈唯听言一愣,抬眼看他:“不要对我说这两个字。”
林恪:“好。”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两人没立即去刷碗,而是相对坐着,不知怎得,气氛骤然陷入尴尬,明明半小时前还在难舍难分地接吻。
静默片刻后,陈唯找了个话题:“所以……张继则放出的谣言为什么不去解释?”
林恪顿了几秒,说:“没什么好解释的,但他不是我杀的。”
陈唯自然清楚林恪说的“他”是谁。
虽然一开始就没相信过这个谣言,可林恪说出的这番话,他还是很震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
就在他冥想时,林恪又说:“何润辉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就像其他人夸的那般,他在绘画上有极强的艺术天赋,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二十六岁那年与我母亲林琳相爱,结婚并生下了我。”
林恪出生的那天,本来阴沉沉的天气变得晴空万里,何润辉虽说是个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生,但他一门心思扑在画画上,于是给自己儿子取了个马马虎虎的名字——何译,他说,译是开朗的意思,希望他儿子能够胸怀通达,一生豁然。
林琳听着寓意挺好,便没有深究,何译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最初一家三口的生活,幸福美满,阖家欢乐。
因为林琳是名音乐老师,所以整个家里笼罩着艺术的气息。
何译小时候,何润辉会把他抱在腿上,让他观赏自己作画,起劲的话还会给他说两句,教一教这里的线条该怎么勾勒,那里的色彩要如何搭配,怎样才能把一幅死气沉沉的平面图画立体,有生命力。
林琳也会教何译弹钢琴,唱歌。
日子就是这样,平凡且普通,普通却美好。
十岁那年,意外发生了,三十七岁的何润辉迎来绘画生涯的瓶颈期,画的每一幅画如出一辙,他自此陷入审美疲劳,一蹶不振。
……
林恪说到这,面前多了一杯水,陈唯的手进入视线,他接过水,谢谢两个字差点说出口,又被他生生咽下去。
他抿了口水,继续道:“后来,他整整一年没再动过画笔,瘫在家里,哪都不去,对我跟我母亲的态度也极其冷漠,直到我十一岁,他突然变了一个人,变得很兴奋,精力异常旺盛,在他的画室里度过几天几夜,不吃不喝。”
“有次我去画室给他送饭,只看见他双目充斥着红血丝,半张脸和脖子全是殷红的血。”林恪顿了一下,说,“他割掉了自己的一只耳朵。”
陈唯原本深沉的眼神骤然收起,变成难以置信,确定地问:“割了耳朵?就像梵高那样,画了自画像?”
“嗯。”林恪淡声说,“从那时起,他就彻底成了一个疯子,疯言疯语不离口,说是为艺术献身他心甘情愿,不久后又割掉了另一只。”
陈唯咽了口唾沫,依旧难以置信,他忽然想起梵高的死因,连忙问:“他是自杀?”
林恪点头,说:“他割完自己的耳朵仍然不满意,差点将爪子伸向我,我母亲当时吓得魂不附体,在他不留神间拿啤酒瓶砸晕了他,本想就这么带着我离开,但我母亲怕街坊邻居被殃及,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之后,他清醒了一段时间,但也只是在床上躺着,我母亲以为他总算恢复了,可我还是怕他,直到有天傍晚,我眼睁睁看着他拿起一把水果刀,面无表情地刺入胸膛,他安安静静地往床上一躺,闭起眼,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冲过去拔刀,结果被误伤了。”
陈唯总算知道何译手臂的那道疤是怎来的,第一次在精神病院见到何译时他就问过,但何译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他也就没多关心,这时想来,心情竟是这样复杂。
林恪没什么表情,说话的时候语气很稳,情绪也没有起伏,平静地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抬眸看向陈唯,问:“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疯吗?”
林恪忽然这样一问,陈唯却开始哑言,他知道吗?他当然知道,甚至可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声音微微发颤:“跟梵高一样,他患了双相情感障碍。”
林恪有些意外,“你猜到了?”
陈唯很轻地“嗯”了声,他不仅知道,他还知道每年的3月30日是世界双相情感障碍日,关于双相,没有他不知道的。
陈唯问:“那你为什么又会被送去精神病院?”
林恪:“双相有遗传的风险,虽然概率很小,但我母亲还是怕我被遗传,就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给我做检查,检查没什么问题就离开了。”
所以只在那里待了两周。
这些话里,唯一值得陈唯庆幸的,就是林恪很健康。
陈唯又问:“既然没问题,那为什么要改名?”
林恪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将房子整个扫了一遍,然后说:“这是我家。”
陈唯皱眉,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十一岁以前的家,”林恪说,“这个暑假又重新住了进来。”
陈唯抓住重点:“你搬过家?”
“嗯。”
难怪这近十年,他一点何译的消息也没有,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因为他不仅改了名,还搬了家。
陈唯问:“为什么搬家?”
从精神病院出来后,整个居民楼的街坊邻居莫名其妙地传出林恪精神病发作,杀掉自己亲生父亲的传闻,闹得家喻户晓,每家每户只要一见到他就逃也似地跑了,仿佛他有多不干净一般。
陈唯又问:“为什么不解释?”
像这次在学校里,你也没有解释,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不在乎的话又为什么搬家?
“解释了。”林恪说,“我妈挨家挨户的去解释,极少数人觉得可怜相信了,一部分半信半疑,还有很多人像是见到洪水猛兽,门都不敢开,即使警察来过,也说过确实是自杀,但因为我手臂上的疤,完全相信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林琳由于家中变故,早已精疲力尽,又要多费口舌向别人解释,实在力不从心,于是直接搬走了。
陈唯凝着脸:“所以这是你不解释的原因?”
林恪说:“给一个人的解释叫解释,给一群人的解释就成了狡辩,有时候,顺其自然得到的结果反而会更好一点。你看张继则,刚开始的时候,不也把我小时候的事置之度外,经常夸我吗?”
后面一句,林恪是以玩笑话的语气说出来的。
陈唯才终于明白,林恪不是不在乎,而是就算在乎也没用,相信你的人自然会相信,不相信你的人,你嘴巴说烂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很长时间后陈唯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林恪不假思索:“挺好的。”
直觉告诉陈唯,这是句假话,如果真的挺好,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林恪不欲说,他也就没再问这个话题。
“至于为什么回来,”林恪思索几秒,“我妈现在有新的生活,我就跟过来了。”
“新的生活”这四个字包含的意思太多,陈唯不敢瞎猜。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现在的名字也挺好听。”
林恪笑了,“我也这么觉得。”
陈唯刚要跟着笑起来,冷不丁听见对面的人突然来了句:“既然好听,怎么不见你叫我名字?”
陈唯:“……”
好好生活[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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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