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了?宋连意挖下一勺冰淇淋芯,甜甜的哈密瓜味。
有点记不起来了。
“姐姐,你这里看烟花可不是个好位置。”徐徐点开手机,十一点五十。
但现在跑去广场看烟花,好像也不是很切实际。宋连意吃了口蛋糕,说烟花什么时候都能看。
没有外卖员再过来,宋连意轻松很多,蛋糕不大,俩人很快就吃掉了。她拧开一瓶气泡水,倒在自己的异形玻璃杯中,“我不太喜欢这种热闹节日,感觉和普通的一天没什么区别。”
徐徐皱着鼻子摇头,“可是大家过的不是节日,是有人陪伴的感觉。就像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跨年,我很开心,那未来很多个跨年我都会想起你。”
“是吗?”
徐徐的眼中映着暖光,她抓着宋连意握住杯子的手,重重点头,“肯定是啊。姐姐你知道吗,那次分别后,每当别人跟我说起香格里拉,我都会说起你,我说在观景台看日出的时候晕倒了,有个姐姐救了我。那个姐姐很漂亮,很温柔,比起雪山,那个姐姐更能让我记住那片土地。”
“所以我高考后又去了那里,我去了月光城,在龟山公园转了那个巨大的转经筒。我许了一个新的愿望,我希望还可以再遇见你。”
“我的新愿望实现了,我和姐姐再重逢了。”徐徐静静地凝视宋连意,拇指在宋连意手背上轻轻摩挲。
翻涌的情愫像蛛丝般缠绕着人,对方倏然溢出的不安隐在眼角,被徐徐敏锐的目光捕捉到。
宋连意松开杯子,欲要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看她退缩,徐徐握得更紧了。
“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香格里拉不缺信仰,我所愿皆所求。现在,我又有很多新的愿望,但只要再实现其中一个就好了,比如……”伴着缱绻清洌的声音,徐徐站起身子,移了半步靠在宋连意身侧,她微微弯腰,如瀑的黑发垂落下来。
那张还留着零星点稚嫩的脸陡然靠近,宋连意惊惶失措地站起,却被徐徐按了下来。
“徐徐你……”颤抖的声音打着旋儿从喉间飘出,宋连意避开女孩灼热的视线,脑子里的一根弦绷得紧紧的。
她抗拒着什么。
却又莫名期待着什么。
但徐徐什么也没做,她帮宋连意拢起耳边的发,温热的指尖划过脸颊,带走宋连意逐渐坍塌的思绪。
徐徐含着笑意问:“姐姐,你想知道我新的愿望吗?”
“如果你说,我会听着。”宋连意眼神飘忽不定。
“我说什么姐姐都会听着,你从来都不觉得我烦。”
“谁不是从小孩子过来的。”
徐徐脸色忽然有点凝重,“我不是小孩子。”
宋连意想要再说些什么,徐徐反应过来快零点了,移开身子去找袋子里的仙女棒。
徐徐拉着宋连意走出花店,在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候,徐徐点燃了仙女棒。
远方传来烟火的砰砰声,花店门口看不到,但徐徐晃着仙女棒,笑眼弯弯。
“姐姐,新年快乐!”徐徐又点燃一根,她站在宋连意身边,对着天空高高举着,像燃放璀璨的焰火。
仙女棒的滋滋声,宛若断线的时光机。
焰火倾泻在无垠的夜空,很多言语卡在喉咙里,宋连意张着嘴,一个字也没说出,只侧着脸看身旁笑得灿烂的女孩。
“嗯,新年快乐。”宋连意抿着唇,吐露干巴巴的一句话。
身侧的女孩眸光潋滟如晴水,焰火熄灭的一刹那,女孩开口:“我新的愿望是,想要陪在姐姐身边。”
—
春节过后,花店正常开门,阿琪看花店运营不错,推荐宋连意再多开一家。宋连意说阿琪真是个急性子,这花店正常盈利才多久就开分店。
情人节的单子多,阿琪也来帮忙,屋子里堆满了等待外卖员取的鲜花单。
“你开得越快,你店的知名度越能好好打出来啊。”阿琪看她不愿意,催她起码今年年底前必须再开一个,“到时候我就帮你运营另外一个,帮你分担分担。”
“怎么,你也不想做牛马了?”
“瞧你说的,谁想当牛马啊?”阿琪包装好一束花,门口进来个熟人,看是徐徐,她扬扬下巴,“你徐徐妹妹找你来了,去招呼。”
宋连意猛然抬头,绵软的目光交融,满屋的鲜花涤荡着暧昧。她掐着指尖移开目光,低眸看了眼手中的花,迟迟不动。
“你干什么呢?”阿琪看她没动静,拍了下她的胳膊。
宋连意咬着唇,勾起嘴角看向缓步走来的女孩,“徐徐,你来了。”
徐徐略施粉黛,遮住了昔日的稚嫩,一身简单的套装裙,氤氲着青春的靓丽美好。
宋连意多看了两眼,低着头继续包装花。
那个身影却往她身边靠了靠,一股清冽的雪松香扑进鼻间。
宋连意侧目看她,却和她对视。
思绪像毛线团缠在一起,宋连意呼吸一滞,慌忙避开。
阿琪看徐徐打扮那么精致,问:“徐徐今天是要约会吗?真好看。”
宋连意也觉得好看。
真的是要去约会吗?宋连意也在等徐徐的答案。
“是啊,要去约会。”
“是跟哪个男孩子啊?你学校的吗?”
“不是。”徐徐抽出宋连意手里正在包装的玫瑰,捏着花枝似若无意般蹭在宋连意手腕处。
痒痒的。
宋连意咽了口唾沫,低头拿走花,继续包装。
阿琪好奇:“那是别的学校的?长什么样子?有空带给我们看看。”
“嗯,有空就带来。”徐徐转身去看鲜花,指着白玫瑰跟阿琪说,“阿琪姐姐,我要一束这个。”
阿琪快步走过来裁下花,正要包装时,徐徐说自己来包装。她站在宋连意身边安静地包装,等包好,她付了钱,阿琪说别客气,不用付钱。但徐徐坚持付了。
一旁的宋连意不语,心里暗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店是阿琪的店呢。
徐徐抱着花轻嗅,跟两人告别后离开花店。
阿琪八卦:“你说徐徐会找什么样的男孩子谈恋爱呢?”
她一手撑在桌上问宋连意,见闷头包装的人沉默不语,好奇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宋连意握着美工刀裁纸,划伤了手指。
指尖涌出一汩血,宋连意抽出卫生纸堵着。
片刻,她故作轻松笑了。
想什么呢,真是奇怪。宋连意摇摇头,继续投身工作。
—
宋连意对徐徐的“约会”好奇,她没有听过徐徐说这些事,如果徐徐恋爱了,肯定跟她讲。
一下午的工作,她都跑神。她想知道徐徐为什么不说这些事,平时吃个零食都要分享,到谈恋爱了竟然一声不吭。
剪着花枝,宋连意又生出一丝嫉恨。
谁把徐徐拐走了。
不安的想法在脑子里生根发芽,她心脏跳动频率过快,却不肯联系徐徐问一声。
宋连意提前关店回去。
对着聊天框打了好久字 ,宋连意才开口问这个事。徐徐说她是不是很好奇,宋连意当然好奇。
[那你开门]徐徐回复。
开……门?
穿着睡衣的宋连意去开门,门口站着徐徐。
她抱着白玫瑰,一脸微醺。
“徐徐……”宋连意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还没问,徐徐先开口:“你下班后我就跟着你了,等你问我要和谁约会。”
没等宋连意惊讶,徐徐踏进屋子关上门。她把花塞到宋连意手中,有些朦胧的目光钉在宋连意身上。
米白色的丝绸睡衣裹住宋连意有着完美曲线的身子,修长的脖颈,胸前的形状一览无余。
山茶花沐浴露的香气,徐徐往前挪了步,身子微微倾斜。
宋连意扶她去客厅沙发上坐着,把花放下后给她倒温水。
“那你和谁约会了?”宋连意背对着她问。
沉闷的声音,提不起来精神。
“姐姐,我先歇会儿,有点累。”徐徐的声音懒洋洋的,有种莫名的惑感。
她等了好久才等到宋连意回去,还在宋连意小区徘徊一段时间。
徐徐在赌。
她赌宋连意会问她。当然,赌对了。
宋连意顿了顿,转身看向她,“很晚了,等你歇会儿我送你回去,不然你宿舍要关门了。”
她弯腰把水杯放下,被徐徐抓住了手腕。身子不稳,跌在徐徐怀里。徐徐的眼雾蒙蒙的,看不出太多情绪。
睡衣里面什么也没穿,自己的柔软和徐徐的柔软贴着,宋连意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宋连意欲起身,徐徐另一只手圈住了她的腰。
“徐徐,喝水,清醒一下。”宋连意挣扎两下,对方的手臂圈得更紧了。
“姐姐,今天情人节,你自己一个人过吗?”徐徐弯着眼,温热的吐息激得宋连意起一身鸡皮疙瘩。
宋连意嗯了一声,她掰开徐徐的手,徐徐声音低了许多,“姐姐是讨厌我吗?”
“不讨厌。”
“你很好奇我跟谁约会的话,怎么不早点问我?”
经受不住徐徐灼热的目光,宋连意别开脸,“早点问晚点问,没有什么区别吧。你这个年龄的小孩,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徐徐掀起眼帘扫了她一眼,“我不是小孩子。”
“你今天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
“不然你在我这里睡也行,明天再回去。”
“姐姐,你心跳好快,我听到了。”徐徐趴在她胸口,歪着脑袋看她,“你在想什么?”
“徐徐,不要捉弄我。”被她这么一说,宋连意红着耳尖逃避她的追问,“你醉了就早点睡。”
宋连意用力掰开她的手,可一股力把她压下来,带着酒气的唇印在她唇上。黏腻的舌尖胡乱舔舐,宋连意睁着眼,一瞬间恍惚。
真是有够拙劣的吻技。
像当年的自己。
宋连意推开她,却没大发雷霆。
两人近距离坐着,徐徐等待她的回应,她忽然笑了。
清清淡淡,没有一点点责怪。
徐徐杂乱的发盖住眼睛,她读不懂宋连意的意思,“姐姐……”
宋连意抬手把她的发稍稍整理下。
徐徐握住她的手腕,“姐姐,我……对,对不起。”
她不知道宋连意到底怎么想的,只能道歉。
“徐徐,没事,我不怪你。”宋连意揩去她嘴角的水渍,“姐姐当年也是这样,姐姐也是这么勇敢,勇敢地吻自己喜欢的姐姐。”
一瞬间,徐徐的耳畔嗡嗡响。
宋连意温柔地整理徐徐乱了的衣服,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也比我大十岁,我像你一样追她,然后和她在一起。可后来她不告而别,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我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她说,连意,你还年轻,但我不年轻了,勇敢是一个限时词,到一定阶段就会消失。我说,你这个胆小鬼,我恨你。”
“在我即将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时,她因为生孩子出了问题,重病,昏迷,一直昏迷。于是我辞职,去了香格里拉。”
“徐徐,我那时的心愿不是换工作,我是希望她好起来,哪怕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可是一切都没有好起来,在我从香格里拉回家的路上,她去世了。”
安静的客厅,眼泪的嘀嗒声异常明显。
“徐徐,我也觉得勇敢是个限时词。”
“徐徐,我也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