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第55章 chapter 55

“东西在哪儿？”

周文彬看了她很久，没有回答。

蒋遥一向没什么耐心，但这次不同，她没有像杀死闻彦和周亮一样很快进入正题，而是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安静地看着他。

周文彬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墙壁未经粉刷，地面粗砺，这里显然不是他家，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你猜，”蒋遥说，“你这么聪明，我觉得你应该能猜到。”

她把之前听到的话又还了回去。

周文彬轻轻笑了一下。

他动了动，感觉到了束缚手脚的绳子，垂眸看去，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是，要杀了我？”

蒋遥保持着蹲在他面前的姿势，几秒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周文彬抬了抬手，手腕上紧紧缠绕的绳子在她眼前一晃：“那你这是干嘛呢？”

“回答我，”蒋遥说，“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周文彬垂下手，移开目光，低声道：“不知道。”

蒋遥似乎早就想到了会是这么个答案。

她依旧是那副寡淡的表情，像在笑，又不像，难以让人看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轻轻点了头，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对方听见：“周文彬，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如果你不想说，我不强求，那你就这么看着吧，看着我怎么让一切回到原点。”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也听不出情绪，却让周文彬听得心跳如雷。

说完，她伸手拿起旁边的胶带，撕下一截，贴在了周文彬嘴上。

周文彬扭开头，被她强行摆正，胶带紧紧贴在他下半张脸上，他只能勉强发出“哼哼”声，这点声音不足以让蒋遥停手。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蒋遥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了，四周寂静无声。

这个看起来像是地下室一样的地方，此时就像一个小盒子框住他，他知道没有人会打开盒子救他出去，甚至根本就没人知道他已经被人绑到了这里。

蒋遥想做什么，他不知道，但他能看出来，她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撒谎，她是真的要做点什么。

回到原点？他蹙眉，不明白蒋遥想让这一切怎么回到原点。

他心底隐隐涌出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对面墙面亮起了一面若隐若现的白幕，随即灯关了，室内陷入黑暗，白幕变得清晰起来。

他仰头，看到了刚才悬挂在墙上的黑盒子，这才明白，原来那是投影仪。

墙面的白光黯淡下去，一张戴着面具的脸突然出现，看界面，应该是开了直播。

即便戴了面具，周文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具下的人，是蒋遥。

“嗨，各位晚上好。“

画面里的人用了变声器，声音是个粗犷的男人。

她到底想干什么！

看直播的人很多，开播不到一分钟，齐刷刷涌进来了上万人，评论区的滚动速度从慢到快，几乎所有人问的都是差不多的问题。

“真的假的？”

“食人魔不是已经畏罪自杀了吗？”

“怎么又冒出一个食人魔？”

“一看就是博眼球！”

“为了流量连人血馒头都吃上了，真不要脸！”

“有本事把面具摘了啊。”

“就是，脸都不敢露，还敢写这种标题，说自己是食人魔？”

周文彬试着挣了一下手上的绳子，绳子绑得很紧，他挣不开。

他盯着画面里的人，连同脚也一起挣扎，绳子依然没有松动的迹象。

要是蒋遥没把他嘴封起来，他本来还可以用嘴咬，没办法，他只能歪倒在地，利用粗砺的地面摩擦。

胶带只有薄薄一层，他还没磨开胶带，就先磨破了脸颊。

半边脸通红，很快冒出了许多血点，他顾不得脸上的火辣疼痛，继续磨。

画面中的蒋遥说：“别着急，耐心点，故事很长，我慢慢告诉你们。”

“该从什么时候讲起呢，我想想啊……对，就从十年前的车祸开始讲好了。”

周文彬急得加快速度，他这才明白刚才蒋遥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回到原点，就是把自己就是凶手的事公之于众吗？

可她分明没有证据证明，只是在网上公布真相，最多不过会受到行政处罚，再说真相已经公布过一次，她再站出来说这些，谁会相信？

徐春已经死了，如今死无对证，又有谁能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即便清楚知道这些，周文彬还是慌乱不已。

他加快速度，逐渐染红地面的时候，胶带终于失去了黏性，掉了下来。

紧接着，他开始用嘴啃咬绳结。

“十年前，发生过一起醉酒司机肇事逃逸事件，死的……是个年轻女人，她叫李晶。”

周文彬半边脸鲜血淋漓，十分狼狈，他咬开了绳结，赶紧去解脚上的绳子。

他时不时抬头，神色紧张。

评论区仿佛炸开了锅。

“我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好像在哪儿听过。”

“就是那个自白里写的受害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难道真像网传的那样，真凶其实是李晶的妹妹？”

“怎么可能？！”

“该不会主播就是那个妹妹吧！”

周文彬甩开绳子，起身冲到门前。

门锁了，他用力撞了一下，没撞开。

他往后退开几步，一个助跑，又一次冲上去，这回拼上了全部力气，撞得门板摇摇欲坠。

门重重拍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

他喊了一声：“蒋遥！”

外面的房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伸出手摸黑往前走，他很快摸到了墙壁，冰冷、带着寒意的墙壁。

“蒋遥！你出来！”周文彬大喊。

他没有摸到出口，听着刚才的房间传来的声音，内心焦躁不安，犹豫片刻，还是折返回去。

周文彬重新站在画面前，忽然觉出了点异常。

如果蒋遥想让所有人知道她就是真凶，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戴上面具，还有那身衣服，也跟刚才不一样，虽然看着确实就是蒋遥的身形没错，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在骗我，对吧？”周文彬直勾勾地看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

镜头之外，彭松按下暂停键，转头看向旁边的蒋遥：“他发现了。”

又说：“我就说AI还不成熟没法做得那么精细嘛，不过我那气氛组可都是纯手打的，这直播间看着还像那么回事哈。”

蒋遥站起身：“开灯吧。”

啪嗒一声轻响，房间里的灯重新打开，周文彬仰头看了一眼，再低头时，便对上了蒋遥的视线。

蒋遥两手环抱在胸前，肩膀靠着门框，撞坏的门板倒在她身后，她打量着周文彬，淡淡道：“你好像很担心我。”

周文彬被这话气笑了，大步上前，走到她面前，咬了咬后槽牙，遂才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遥站直了身体：“把你藏的东西交出来。”

周文彬飞快眨眼，一边缓缓摇头，一边往后退了半步：“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一定要怎样？”蒋遥淡淡地看着他。

周文彬：“那些人该死，也该杀，你没有做错。”

蒋遥笑了笑：“我知道，所以呢？”

周文彬皱眉：“所以，你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去国外开始新生活，只要你愿意，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也……”

他看到蒋遥笑着摇头，后面的话，他没能说下去。

“周文彬，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蒋遥说。

周文彬：“不，我这么做只是想感谢你，感谢替我杀了那个人。”

蒋遥挑眉：“周亮？”

周文彬笑着摇头。

蒋遥：“你爸？”

周文彬点头：“嗯。”

蒋遥记得周利华还在看守所，但她看周文彬不像开玩笑，脑子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脱口而出：“他自杀了？”

周文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那点惊讶转瞬即逝，他知道她多半是猜的，点头道：“是啊。”

蒋遥说：“那你不该谢我，应该谢他。”

周文彬面色一沉：“你不明白，蒋遥，你不明白你做的这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蒋遥：“我不需要明白。”

她走近周文彬，声音低沉：“我只需要知道答案。”

两人距离越来也近，周文彬听到她说：“既然你想谢我，那就告诉我……”

呼吸可闻。

周文彬眼睫微颤，喉头滚动了一下。

蒋遥：“我亲手挖出来的那些东西，究竟在什么地方？”

周文彬看着她，良久，他弯起眼眸，恢复了以往的温和：“蒋遥，你还是不明白。”

他倾身贴近，声音很轻，一字一顿：“我活着，你也得活着。”

两人的距离分明很近，但蒋遥却没躲开，周文彬有些意外，不动声色，主动拉近了他们仅有的距离。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耳语：“有我在，即便你想，你也死不了。”

只差一点，他就吻到了。

最后一秒，蒋遥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吗？”蒋遥垂下手，短刀从指尖探出，她抬手，“你确定？”

周文彬睁大了眼睛，上手就想抢下那把刀，但蒋遥反应更快，侧身躲过：“你怕了？”

她笑：“承认吧，你爱我爱得要死。”

说完，刀刃已然贴在了颈间。

周文彬：“不要！”

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豆大的血珠流了出来，顺着脖子往下，浸染了衣领。

周文彬呼吸颤抖，点点头：“好、好，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你把刀放下。”

蒋遥只是收了力道，并未放下：“说啊。”

周文彬闭了闭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了口：“东西在……在木华园，他卧室里有个暗门，墙上的画就是开关。”

蒋遥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

她没有放下刀，而是保持刎颈的姿势往后退：“你最好站那别动，如果我找到了，我会按原计划自首。你知道的，这就是我本来的打算，你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但徐春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受这点惩罚，你没意见吧？”

周文彬没有说话。

蒋遥退到了门口：“周文彬，你知道吗？其实一直没弄明白的人，不是我，是你。”

她慢慢放下手里的短刀：“你说只要我愿意，就给我想要的一切，是吗？那我告诉你，除了我自己，没人能救的了我，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再说一遍，站那，别动。”

蒋遥走进黑暗里，顺着天花板的绳子往上爬，爬出地下室，月光洒在她身上，她不觉得冷，反倒觉得暖和。

跟夏天一样暖和。

周文彬说那些器官藏在木华园，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只是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只能用这样的方法，逼迫他告诉她答案。

因为徐春临死前握着她的手，无声的提醒了她。

警方也并未在徐春家里找到什么线索，所以剩下的人选，只有一个。

她朝着二楼走去，那里就是周利华的卧室。

那里，放着她姐姐的一部分。

走进偌大的房间，触碰墙上的画，指尖颤抖，沿着画的纹理摸索，她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轻轻一按，清脆的咔哒声响起。

闭上眼，她仔细听，听到一阵微弱的嗡鸣声从床底传来。

她打开小型手电，含在嘴里，快步走到床边趴下，随即睁大了眼睛。

床很大，大到足以睡下十人有余，床底的地板自动打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楼梯通往无尽黑暗。

那就是她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