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第22章 chapter 22

19:50，南城中学，教师办公室。

“砰”的一声，郑珣用力拍上了办公室的门，挡住了老师们的去路。

“啊！”走在最前头的老师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出声。

旁边人赶紧去捂她的嘴，让她别出声，免得招来横祸。

他们知道郑珣是警察，所以一开始才会那么放心让人进来，没曾想暴怒就在一瞬间，这人说发火就发火，竟然还想要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警察都是有枪的，就是限制了他们的自由，他们也不敢有什么不满，只得忍着。

他们看着桌上堆在一起的手机，想着刚才郑珣将他们的手机全都抢走的粗暴动作，他们忽然有种被人绑架的感觉。

被一个警察绑架，这就有点矛盾了。

“警官，您到底想干什么啊？”其中一名老师说，“您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我们一定会尽力配合的。”

郑珣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显然是在传达一个指令“把嘴闭上”，挤在墙边的老师们不敢再作声，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敢再有逃跑的动作。

郑珣背对着众人，正用手机给徐乐诚发消息。

他把蒋遥的电话发过去，叫他赶紧查一下定位最后消失的位置。

郑珣还没等到回复，校长却先一步赶过来了。

办公室的门是反锁的，校长“咚咚咚”敲门，发觉敲不开，门上本来有个小窗户可以从外面看到里面，但窗户被倒过来的文件柜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教师办公室没有安装监控，校长没办法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急得在外面来回踱步。

保安到隔壁教室拖着凳子出来，放在办公室的墙边，墙上有两面窗户是开着的，只是位置太高，校长一开始并没想到要从那看。

保安看到了办公室里的情形，立马转达校长，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校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报警。

20:00，黄凯带人到了南城中学，开锁抓人，却发现郑珣不在这里。

问那些被反锁在办公室的老师，他们只说几分钟前人翻窗逃走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去做，至于去了哪，他们当然不知道。

也是这时候，黄凯知道了黎港和蒋遥失踪的消息。

“黎港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黄凯嘀咕道。

他很快想起来上个月发生在商场的那个案子，死者叫黎勇，他的儿子就叫黎港来着，一直坚持说他爸是被人谋杀的，来局里闹过好几次。

警察快速展开搜索，短短半小时就把南城中学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找了一遍。

结果一无所获。

监控显示，蒋遥和黎港离开了操场之后，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无论哪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捕捉到他们的踪迹。

想来也是，蒋遥在学校待了三年，黎港也一样，对于学校里的监控点，想必都是知道的。

至于是学生带走老师，还是老师带走学生，从监控画面来看，并不能完全确定，只能说两人经过了一番交谈之后，才做了离开的决定。

20:33，警察撤出南城中学，开始对方圆一公里的监控点展开地毯式搜索。

与此同时，在学校附近徘徊的闻慧娴发现了警方的动作，她默不作声盯着他们，壮着胆子假装路人走过去，故意让警察拦住她。

当她看到警察拿出手机里的黎港的照片询问时，闻慧娴慌神了。

紧接着又看到蒋遥的照片，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蒋遥把她儿子绑架了，现在两个人不知所踪，她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警察看出了闻慧娴的异常，跟同事示意。

另一名警察接到消息，准备过去看看情况，黄凯正好在旁边听到，也跟着一起过去。

去了一看，直接请闻慧娴到局里走一趟，因为这个女人竟然在无声地流泪。

20:45，闻慧娴被带上警车。

两分钟后，20:47，浑身是血的黎港倒在了市局门口，被警察发现。

昏过去之前，他告诉警察：“我……我被绑架了。”

警察问：“绑你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黎港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回答：“商……场。”

那名警察没听懂，却还是立刻转达给黄凯，同时叫了救护车，把人送往医院。

黄凯收到消息的时候，徐乐诚恰好就在旁边，看到“商场”两个字，立马联想到不久前郑珣叫他查的那个电话，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就在那里。

他掏出手机，把那个号码的个人信息调出来一看，这才恍然大悟。

徐乐诚想给郑珣发去提醒，但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信息肯定是收不到了，发了也白发。

他只好跟紧搜索队伍，脑子里飞快思考着要怎么给郑珣提前通个信。

***

半小时前，郑珣驱车到了商场。

也许是受到黎勇跳楼自杀的影响，最近这段时间商场附近的人流量一到晚上就跌入谷底，现在更是空无一人。

连商场里面的灯都关了。

郑珣进到里面，又给蒋遥打了个电话，依旧是关机。

他冲空荡荡的黑暗喊了声“蒋遥”，无人应声。

他想到黎勇是在天楼出的事，下意识仰头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到楼上有人影在晃动。

郑珣跑上扶梯，匆匆往楼上跑，一边往上跑，一边大喊蒋遥的名字，跑到最上层，一眼就看到了明明应该锁上的天台大门，此时却是打开的。

门没锁？

不是。

郑珣走近了一看，发现门锁是被人用蛮力撬开的。

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脚步未停，打开门走了进去，进门的一瞬，他不自觉屏住呼吸。

远处天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郑珣，发丝随风舞动。

几乎一秒不到，郑珣认出了那人是谁，顿时，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来了。”蒋遥头也没回，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语调，听不出情绪。

郑珣放轻脚步朝她走去：“你怎么知道是我？”

蒋遥说：“除了你，还有谁会吓成这样，你怕我跳下去啊？”

她转过身来：“那就站那儿，别动。”

说完，她缓缓抬起手，张开了双臂。

郑珣站定脚步，沉声道：“好！我不动，你也别动！”

蒋遥应该是笑了，可惜月色朦胧，他看不真切。

郑珣站在原地，视线紧盯着蒋遥：“别做傻事，你赶紧下来。”

“我要走了。”蒋遥摇了摇头。

“你疯了是不是？”郑珣两手攥成了拳头。

蒋遥又摇头：“我很清醒。郑珣，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要寻死的人，何谈清醒？

郑珣感觉呼吸都陌生了，气息杂乱短促，额头和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刺骨的寒意直钻心头。

“我已经完成了想做的事，现在就算是死了，我也没有半点遗憾，其实……我没想着第一个找到我的人会是你。郑珣，你确定要站在这里，亲眼看着我跳下去吗？”

郑珣大脑一片空白，忽然往前走了半步，蒋遥便道：“你要是过来，我现在就跳！”

郑珣再次停在原地，指甲已然嵌进了肉里，牙关紧咬。

蒋遥：“郑珣，有你送我最后一程，我很高兴。”

说完，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这一小步仿佛拨动了郑珣脑子里的弦，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他用力蹬地，一瞬间冲了上去，快得像一道残影。

在郑珣的视角里，蒋遥说完那话之后，接着便往后倒去，她整个人像被定住了，动作也成了缓慢僵硬的慢动作，白净的手在空中落下一道弧线，她的身体失重悬空，仿佛躺进了一阵风里。

这次她很清楚，没有气垫会接住她。

她会死在这。

就像黎勇一样。

啪嗒。

她的身体在空中猛烈晃动一下，随即停住，她仰头，看到郑珣探出上身，表情痛苦狰狞，手臂绷得像铁，她的所有重量都集中在他那一只手上。

“蒋遥……蒋遥……”郑珣说话费劲，气息断断续续，几乎是咬着牙在说，“那我呢？”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死了，那我呢？

蒋遥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说：“好好活着，郑珣。”

郑珣猛地摇头，试图把人往回拉，终究是抵不过下坠的力量，只得继续僵持着：“蒋遥……”

“……我快没力气了，”郑珣忽然用力把人往回拉，拉上来一半，两个人的手已经开始打滑，“你抓紧我！”

有时候，越是紧张，越容易忽略一些明显的细节，比如现在。

郑旭要是仔细看就会马上发现，蒋遥脚下就是一个空无一物的露台，她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死，但他什么都没发现。

他既没看到那个可以救命的露台，也没发现蒋遥从刚才到现在其实都在逗他玩。

几分钟前，蒋遥就在楼上看到了他，她突发奇想，想趁着最后这点时间跟他开个玩笑，却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竟然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还固执的坚持着不放。

蒋遥见他这副样子，扬起的嘴角放了下去，无奈叹气，正欲说出实话，一滴光点突然砸了下来，砸在她唇上，带着一点温热、苦涩的眼泪。

郑珣在哭。

还跟小时候一样。

汗水夹杂眼泪流进指缝，紧紧攥住的手指被迫脱力，蒋遥在下坠。

“郑珣，把手放开。”

“抓紧我。”

“放手。”

“……你闭嘴！”

蒋遥：“我叫你放手你听到没有！”

“……别说话了，”郑珣跟着往下，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来，“抓紧我！”

“郑珣，我……”蒋遥皱起眉头，嘴唇微张。

话没说完，两人双双掉落。

郑珣扑了上来，落地之前，伸手将蒋遥抱了个满怀。

接着，手背挨了一下重压，他赶紧用肩膀护住蒋遥的脸，另一只手垫在她腰后，利用旋转的力量尽快卸下翻滚的惯性。

两人交叠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蒋遥从他怀里挣出来，看到他紧闭双眼，嘴唇紧抿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下摔得不轻。

郑珣从剧痛中回过神，睁眼便问：“没事吧？”

啪！

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郑珣咽了口唾沫，眼睁睁看着蒋遥站起身，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仇人，他不解，自己明明刚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她在气什么？

他反手按着后腰爬起来，着急解释：“我刚才就是一时情急，没想着吃你豆腐，你别误会啊。”

郑珣以前没少因为这个理由挨巴掌，所以这次也想当然的以为是这个原因。

但蒋遥神情冷漠，从露台走进房间里面，头也不回地说：“郑警官，那我是不是还要好好谢谢你，救了我这么一个杀人犯啊？”

郑珣蹭的一下站起来，刚才的惊心动魄让他一颗心悬到现在都没落下，此时又听这么一句风凉话，心里头怒气上涌，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没等用力，那只手便像条滑溜的鱼一样从他手里逃走。

随即一道疾风袭来，腹部一痛，郑珣皱起眉头，微微弯腰，顺势抬手握住了没来得及逃走的拳头，手指紧紧箍住对方手腕，直起身，伸手攀住对方颈侧，一个用力转身，直接把人按在了墙上。

膝盖重重压着膝盖，顶住不让动。

胜负已分。

蒋遥偏开头，语速很快：“放开我！”

郑珣气息颤抖：“你听我说蒋遥，我能帮你，我可以帮你……”

“你是一个警察。”蒋遥冷声打断他，声音很轻。

黑暗里，郑珣无声点了点头：“我知道。”

“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