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黯?”白糖关注到的不是“死”,而是他可以封印黯,“我可以封印他?”
“白糖,你好好想想我的话。”看着喜不自胜的孩子,白月的心涌起阵阵悲凉和伤恸,她再次说明其中利弊,“依着十二宗的现状,他们帮不到你。就像我的师父一样,你会……死的。白糖,你好好想想。你不要为了做英雄逞一时之勇,这是你的生命,你要面临的是死亡。你知道死吗?”
“知道,我知道的。”他闭上眼睛,想起来许多人,等他再睁眼,白月看到了无畏和勇毅,“可我不怕。”
白糖眼含泪光,他低头看着脖子上的念珠,“一开始我想拯救世界,确实因为我想做英雄。可是,现在不是,我见到了太多……我想救他们,不是为了做英雄,而是为了他们,为了痛苦的猫。”
他抬起头,白月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看到视死如归的决心和勇气,她看到面前笑得清澈的孩子说道,“我愿意!我愿意牺牲自己封印黯,消灭所有的混沌。我要保护猫土,保护所有人,保护大家。”
白月却摇头,急切地劝他,希望他改变想法,“消灭混沌,保护不了他们。更别说,没人能消灭混沌,你也不能。”
“为什么?”白糖疑惑至极,“消灭混沌,为什么保护不了猫土?为什么没办法消灭混沌?”
白月手指沾水在桌上画了一个阴阳太极图,“这是世界本质,一半混沌,一半韵力。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相生相克。万事万物,无离其道。任何不受约束的力量,无论是韵力还是混沌,一样危险至极。”
白糖陷入沉思,想起一路上的那些见识,他叹了一口气,“您说的对,坏猫不是只有混沌。可,黯是最坏的猫。”
白月看向天际,万里光芒,她竟然说道,“不!未必是!”
如果他真的与混沌携手,那些疯子一旦跨过天险关,猫土绝不会是今日的模样。
白糖除了不解,还有愤怒,“您是说他不坏吗?您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白糖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久违的记忆随着心痛再次复苏,那些人再次出现,他闭上眼睛,可他们的模样却越来越清晰,“师父、天王星、狮虎女、沙大叔、潘掌柜、悠狸哥哥、墨听墨问墨提三位长老、金婆婆、打宗……死了、死了好多猫,好多。”
他的身体,痛苦到发颤。
白糖很少哭,尽管很多时候,他都想痛快哭一场,可是不行的。
会让大家担心,会让大家也伤心的。
这一次,伙伴不在身边,白糖没有顾及地放声大哭。
白月走上前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被他的哭声感染,她想起了师父。
师父,那么强大,那么温柔,为了守护猫土殚精竭虑,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师父会这样死去。
因为命运,可笑的命运。
没人问过师父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它独断专行地塞给师父力量,决定她的生死。
就像现在的这个孩子,不给他们任何选择。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把世界的命运交给一只猫去承担?
凭什么要他们牺牲自己?
分明,谁也不欠谁。
师公,你是愤于不公所以才报复猫土,报复十二宗的吗?
穿着明黄团龙蟒的小黑坐在宗主宝座上,面前是一张公案,他注意力集中,手执毛笔在纸上画着不知名的阵法,旁边是许多张废弃的草稿。
小黑眉头突然紧皱,他放下笔,取来纸巾抵在唇边,抑制不住地咳个不停,好似要将肺咳出,胸膛无节律地起伏不停。
从咽喉向深处好似长满了蒲公英一样痒痛不止,咳不出,压不住也停不下。
小黑捂着胸膛极力压抑住咳嗽,缓几口气歇歇力,等到无法压制,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咳起来。
反复几次,才彻底停歇。
寂静的大殿内,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小黑趴在桌案上,手上有些力气了才端起茶杯饮下一口,润润干涩的喉咙。
低头发现演算纸上落下几滴鲜血,他拿过纸巾沾走血迹,看着最终演算出来的阵法,“有元氏加持,时空回溯阵势,很快就可以了。”
这一次,他要带着他们一起回去。猫,只有见过最绝望,才会主动向着希望走。
他要从根源上解决十二宗积重难返的问题。
“伏麟长老。”
随着小黑话落,殿中凭空出现一只猫,他穿着褐色衣衫,一头白发,带着斗笠看不到眼睛,却能看到蓝色的鼻子,伏麟对着殿上的小黑拜道,“主君大人。”
“星罗班出现在督宗,但他不在,劳烦伏麟大人想法子把他弄出来。”已经到了带他回来的时候,他是阵法最重要的一环。
“伏麟领命。”他瞬间消失,好似从未来过。
小黑打开桌头的古檀木盒子,从中取出一个卷轴,赫然是缩小的纳宗卷轴,他唇隙的笑沧桑而又悲凉,“过去多少年了,我都没数过。”
他坐在高处看向空旷的大殿,“这河水,十几年没流动了。”
在混沌的作用下,盛放的莲花好似当年,只是没有生命的光泽。
小黑仿佛又看到当年生机勃勃充满旺盛生命力的光芒,他的目光穿透殿门,落在无法到达的远方,沙哑疲惫又冰冷的声线流动着温柔,“慈不掌兵,善不为官,情不成事。你身负乾坤之重,却不知此道,焉能成事,注定败了又败。”
他发了很久的呆,太多往事在他眼前浮现,小黑收拾了桌案,鸾凤和鸣镇纸划过平滑的纸页,他提笔写下——初遇……
“初步计划就这样,怎么样?”他们人数太多,目标太大,铁面将现在的人马分为两路,莫连、砚寒泓和明十、刀锋避开村庄先进入嘉石城。
渐安、星罗班和他们二人一路去解救村庄的京剧猫,在嘉石城汇合。
砚寒泓倒没意见,只不过,“你们的内城其实是宗宫,有什么办法进去吗?”
渐安说道,“没有,宗宫防守极严,有些本宗京剧猫都进不去。”
察诀也点头,“是啊,我已经好些年没进过宗宫了。不过,也打不进去吧?”
渐安已经想好了,“打不进去的,但我们可以兵临城下把里面的猫引出来。”
这主意不错。
铁面问他,“渐安,你能从哪里调兵来?”他能想出这个主意,肯定有办法。
“宗主,您忘了明城吗?明城是仅次于嘉石城的第二大城市,循序师兄和我们在那里待了五年,明城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渐安自信,他能调动明城的人,“而且,还有宗宫内的循序师兄,师兄一定会帮我们,我们可以里应外合。”
“好。”追命觉得可以,“既然这样,就劳烦砚小友先去嘉石外城,探探判宗消息,我们去明城。”
砚寒泓一口应下,“好。”
砚寒泓和莫连决定这就出发,由明十和刀锋带路。
临走之前,莫连叮嘱星罗班,“照顾好师父和师伯,也保护好你们自己。”
大飞向莫连保证,“师兄放心,有俺。”
小青不放心地看着他,“莫连师兄,你自己也当心。”
莫连笑着摸了摸小青的头,“好。”
他伸手拍了拍武崧的肩膀,武崧明白,“师兄放心。”
渐安好笑地走上前来,“又不是生死离别,师弟师妹们不必过于担心。”
莫连面带笑容向他拱手,仓促的正式见面,“渐安师兄。”
渐安上下打量着莫连,最终落在他眼睛上的绷带,“莫连师弟的身形,倒是很像宗内的逆风师弟。”
莫连脸上的笑容不禁扩大,“是吗?那我倒是很期待见见他。”
“哈哈哈,一定有机会。”不过宗主收的徒弟怎么都是眼睛不好的?
莫连向铁面和追命告别,铁面不放心地叮嘱,“一路小心,保护好自己。”
“师父放心。”
莫连和砚寒泓离开后,铁面问追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歇一夜,明早出发。”追命想着不急在一时,而且孩子们打了一架也该好好歇歇。
“好。”铁面心中着急,但也知急不得。
是夜
循序困得直打哈哈才收了公文准备下班睡觉,他生活作息极其不规律,一般熬不住了才会去睡觉。
没猝死也是命真大。
循序回到房间按揉着额头,跟着他的明九见状不免担心,“师兄,您又头疼了吗?”
循序一脸疲惫,没有回答他,“热水好了?”
“嗯!师兄,宗内基本稳定,您没事别熬夜了。”明九这样劝道。
“好,出去吧。”
见师兄认真地敷衍,明九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退出去,“是。”
他们这些师弟师们怎么管得了师兄,师兄再这般熬下去,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
如果师父在就好了。
循序站起身向屏风后走去,顺手解开衣裳搭在屏风上,腰间的印章放在了浴桶旁的小桌几上。
循序泡进热水中,全身毛孔放松,他舒服地发出一声呻吟。
头上的疼痛感渐渐消退,一时睡意也无。他猛得扎进水中,只有黑发飘在水面。
通过把矛盾引到督察司并不能完全消除督宗矛盾,他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但以督宗的情况,必须这么做。
只有督宗自己内部混乱不堪,黯不屑于对他们动手,督宗才能继续喘息。
这些年来,铁心宗主的年祭一次也没办过。
师叔他们为什么没想起来过,循序不知道,但这正合他意。
猫土大战之后,再也没有新弟子,年龄最小的弟子逆风还是铁心宗主带进督宗的。
所有的督宗京剧猫都曾追随过铁心宗主,她的祭典,一定能凝聚督宗人心。
但这却恰恰是督宗现在不能做的,如今,十二年祭?
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想做什么?
循序在水下憋气到了极限便钻了出来,甩甩头上的水,软塌塌地趴在浴桶边,眉头紧锁。
头又疼了,越想越疼。
“嘶。”循序屈指轻一下重一下地敲着头。
沉思的他没发现有一条三头蛇悄无声息地爬进他的房间。
等循序感觉到异常时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巨大的蛇影笼罩着自己,他抬头看到三个硕大的蛇脑袋盯着他。
循序全身起鸡皮疙瘩,眼看三头蛇向他袭来,他迅速跳出去,吸来一件衣服,转身穿上,回身打出韵力。
三首蛟灵活地躲开,韵力炸开,猫窝棉絮纷飞。
蛇尾横扫,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衣柜书架无一幸免。
浴桶炸开,水花四溅,蛇身撞在墙上,房子摇摇欲坠。
循序跳出房间,三首蛟撞破墙壁追出来。
“快!是循序大人那里。”
“有刺客!”
“师兄。”
绝影趁机跳进房间,掐指把早准备好的阵法扔到虎踞印章上,离开房间的同时给了顶梁柱一击。
他时间拿捏得很好,他刚离开此地,撑不住的顶梁柱断裂,房子坍塌。
循序和三首蛟的三个脑袋斗得如火如荼,忽然尘烟四起,他捂住口鼻挥袖用韵力清了视野,已经不见三首蛟的踪影,面前一片废墟。
“大人,您没事吧?”
明九看到循序完好松了一口气,“师兄。”见他毛发都湿着,脱下衣服给他披上。
循序冷脸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这条怪异的蛇想做什么?
突然,他灵光乍现,循序想到了什么,他激发韵力,印章内的韵力和他感应,穿透废墟来到他手中,“不是。”
崆印还在,那那条蛇来做什么?
他很确定崆印没被调包。
逆风也来了,他看着这里的情况,不知道这亲弟弟要做什么?
“师兄,夜深了,您先去休息吧。”
明九也劝道,“是啊,师兄,您别吹风感冒了。”
“嗯,加强戒备,找出那条三头蛇。”宗宫未免过于热闹了,他不许有莫名的东西在督宗拆家。
“是。”
深夜,逆风出现在绝影床边,伸手揪住他耳朵把他弄死,绝影吃痛醒来一脚踹出去,“有病?”
“你睡得倒香。”逆风躲开跳到一旁,“我问你,你想做什么?还把房子给拆了。”
绝影摸着耳朵,很是不服,“你管我,本官是奉命行事。”
他知道了,逆风告诫他,“我不管你和你师父做什么,但不许伤害督宗。”
绝影送了他个白眼,躺回猫窝盖好被子,“滚蛋,关窗。”
逆风离开前,“三首,不许你再帮他在督宗捣乱。”
察觉到手心三首的回应,绝影跳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它更听你的?”
逆风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族长令,优于你。”
言罢跳走,顺带关窗。
“有什么了不起的。”绝影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前的记忆压也压不住,他咬牙切齿,“见这家伙果然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