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雪砚远超计划的最完美效果,简直是太超过了。
怎么样?谢霄辞给她打了配合,即使在没有事先通知的请况下。配合是配合了,只不过不是圆场,而是再添一把柴。
谢雪砚只想烧起点星火,好照亮自己。可谢霄辞给她的却是火海一片。壮观非常,可以不留心就要引火烧身。
随着被放大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夜空,谢雪砚似乎难以置信,这也算正常。
但之后一种奇怪的情绪浮现在她脸上,至少它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情况下。
一种稍显空洞迷茫的神情,让眼眸垂落,睫毛也跟着向下,想一片支离破碎的蝶翅。
第一时间的反应永远是最接近内心的,谢雪砚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平日里的她,都带着一股聪明劲儿,谢霄辞只觉得过犹不及。
可这一刻,那双情绪千转,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随着那句从远到近,经由麦克风传递过来的话语,就让一切都消失了,了无痕迹。谢雪砚甚至直接把头侧了过去,只望着窗外,对于刚才的一切,她不置可否。
谢雪砚想,兄长他大概是明白她的计划。回国算不上什么,只有能够留下来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也明白她的性格,宁要玉碎不要瓦全。今日的嚣张和冒犯有一部分是做给外人看的,她要所有人记住,自己堂堂正正回来了,即使背负了当年养父为了云安所强加给她的罪名。
同时也是做给老爷子看的,老爷子有自己的计划,他人在家里却还打算包揽他的云安,人渐老野心没有随着变小,反而因着一生功成带来的自傲变得愈发大起来。
或许自己回国的背后,老爷子有别的打算,而之后的关切又释放出另一种信号。
谢雪砚或许会短暂的屈服下去,但当她有些力量时,以小博大就成了拿手好戏。
有余地后,她并不需要仅仅只是换一处地方的囚笼,这样与之前的流放又有何区别。
想要试探如今这份自由的边界有多大,老爷子为了自己的计划会让步出多少。
她甚至为此还做出了让步,将名誉一损再损,这疯狂的举动,如果她赌对了,就能和谢家牢牢栓死。
在生意场上道德资本也是资本,人做生意也是讲诚信的好做些,她折了翼就少了潜在提供帮助的对象,而只能依靠谢家这条孤舟。
所以这一次,是试探,对赌,也是投诚。
在这晚风中,属于他人的狂欢还在继续。
车终于开动,谢霄辞在渐冷的空气里也没关上车窗,谢雪砚想吹着,那就自己也吹着。正好散去宴会后沾染上的疲惫,把精神提起来。
无数高大的建筑被飞驰的车辆抛之脑后,流散的光不时从脸上掠过。
谢雪砚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股早在不久前落地生根的割裂感,盘根错节植入内心,接着拉扯,松动着,令人尝尽苦涩。
又被他牵扯到一块了,谢雪砚有点厌烦那天的坦白。让这个难搞的哥哥搅得她心中五味杂陈。
但现在依托着那句承诺所推到的多米诺骨牌却让她放松不起来,她真的有点搞不懂了,这个明明已经十分熟悉的男人。
擅自替老爷子做主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举动,老爷子还当他是控制公司的工具呢!远没到外界猜测的那样,即将接手快速上位。
父子俩你一轮我一轮,谢雪砚暂时还不想参与。
谢雪砚越想越可怕,更何况这并不只是臆想,在她这位兄长身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谢霄辞今天最后的举动,要人说不出话来,不是蠢就是纯坏。
而谢霄辞,脑子里也在想着事。他察觉到自己在某一点上似乎有误,才让今天的局面到了他不满意的地方。
两人沉默着,甚至于根本不想打破这种氛围。各自消化着今日之事。
直到再次站在家门前。
出去时是高高兴兴的,回来却不言不语,怎么看怎么觉着奇怪。再说了今天谢雪砚安排的这件事,就算现在不说,明天谢海陵从外人那里听到了,恐怕脾气更大。
谢雪砚还是不吭声,但还是知道的,在找个对策糊弄过去之前,这门还是不进为好。
很是默契,兄妹俩今天闹得不愉快,兜底的事却还得彼此洽谈。
"打算怎么办?"雪砚叹了口气,直接坐在露台上放置的竹编软椅上,才在车上解脱高跟鞋,刚才走几步,又差点不行了。
谢霄辞也用肩膀向后抵墙,手放在裤口袋里没伸出来,一只脚向后压,另一只往前伸,鞋尖对着谢雪砚,本人微微低头。
"你原本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听到有人问他,这才抬起头来答了句很无所谓的话。
雪砚倒是在就想好了对策,可谁知有人在计划之外给了个大惊喜呢!!
那栋一亿多的临海别墅,怕不是老爷子嫌夏天天热,每年都要去的“避暑山庄”吧。
谢雪砚抬头看向兄长,蹙眉疑惑的神情就摆在脸上,无声传达着她的想法:你认真的吗?
还在细数过往的掏心掏肺,谢霄辞突然见了这一幕,心里缺了的一块被对方无意识间填满。气过后又想耍赖吗?
他知道对方本无此意,可架不住心里就是有这种想法。
差点又撑不下去,为了掩饰,谢霄辞又把头低了下去,觉着如果是那样,实在不适合现在的气氛。
雪砚却被其弄得心里毛躁起来。这里头最大的问题不是那栋别墅吗?谢霄辞自己给出去的,现在还跟没事人一样。
“你自己这样说的,那我就不管你了。”雪砚打定主意随他怎么样,站起来走向前去。
谢霄辞很是自觉地两步上前,替她打开了门。
就仗着自己比她高,腿比她长!
进门就瞧见了里头的挂钟不紧不慢地趟着它的圈,瞧瞧时间,晚上十点多一刻。
她忍不住想,也许老头子睡觉去了?这样谢雪砚还能有一个晚上想好对策,把一切圆回来。
换好鞋子,总算是两脚沾地。谁知那边快一步的谢霄辞没等他径直向书房走去。
谢雪砚才回来没几天,拿不准老头子的作息。可谢霄辞是一定知道的。
彻底没了悬念,雪砚的动作就慢了起来,反正早晚的事儿,没必要上赶着去。
等她来到书房前,谢霄辞正等着她呢。用嘴型说了句话:“太慢了。”
她全当没看见,半句话也没回。现在轮到她无所谓了。
从小就默认的规矩,无论兄妹俩谁犯错,在家长面前都要统一战线。尽管这样的情况不多,可就他两的家庭情况,还是要有些保障的。
“爸,我和雪砚回来了,来给你打声招呼。”谢霄辞率先开门,他的声音沉沉的,听在雪砚心里不知为何让人安心。
“爸,我回来了。”雪砚跟着兄长一同问好。
“两个人站在门口干什么?傻愣着。我可要关门了。”谢海陵带着副老花镜,专注着手头的事。
他最近迷上了西洋棋,面前摆着黑白的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同样颜色的两军之王都还尚在。
谢霄辞前脚进来,雪砚后脚跟上,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茶几上茶炉里的水才开始有点声响翻浪,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那壶嘴里吐出来的团团白汽,悠悠四散,带热了空气。
通常来说,不过一个宴会派对而已,不用特地回来后还跟老父亲打声招呼。不过,若是有事发生,谢海陵还是希望两人别自作主张的。
而现在谢海陵对他们的到来没有惊讶,这很明摆着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他们老一辈有自己的消息网,虽然和小一辈隔了代,但圈子里发生了些什么事,他们也是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
谢霄辞刚想说些话,先打打太极。
但雪砚却首先认错了:“对不起爸,你要罚便罚吧。”似乎是不久前情绪大幅波动过,鼻音有点重。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于是回来后主动领罚。自己给自己整套流程。
谢霄辞原本想要搭在扶手上的手肘,没想到对方没点铺垫直接就上,一下子落空。
他闭了闭眼,脑子里还是谢雪砚在门口时那张有点小脾气的脸。顺势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了爸,也是我做哥哥的没当好。”
这是两兄妹串通好了,在自己眼前做戏呢!
谢海陵冷哼一声:“你俩的套路,对你们妈妈有用,对我可没用。”
雪砚的身形有一刻僵住了,谢霄辞面色不动,察觉到水沸了,自觉抬手,要给老爷子沏茶。
“唉!慢着,你泡的茶每次都太浓了,我不喝。”谢海陵出声阻止。
那双骨节分明,遒劲有力的手,就停在了空中,蒸汽的热度都带不热他的指尖。
“我来吧,我知道怎么调好浓淡。”雪砚自告奋勇,她果然没猜错,谢海陵似乎对这件事没有很大的意见。
双指如剥葱,指节处微微泛红。她动作流畅优雅,很快就按照要求沏了壶品相极佳的茶,一汤碧水碗里盛。
“不错不错,看来这些年雪砚泡茶的功夫见长。”谢海陵赞叹,他是知道的,谢雪砚最开始学习茶艺是为了能博自己一笑,后来他也因此常要雪砚泡茶。
这孩子从小看起来乖巧,实际上还是会从这些细节出发,来讨好他人,或是用来揣测态度。
只是今天,做得太过明显了。
但谢海陵也能看出些什么,雪砚毕竟也是他养大的,以退为进的法子使得还不错,现在来说的话,勉强是她这个新手玩家赌对了吧。
利益换利益,她来投诚,自己不能没有表示。
索性把话说明白点:“雪砚,爸知道你四年不好受,现在回家对你来说可能还不真实吧。我理解你的不安,但过头了不好了。”
谢海陵这样说,显然没有动气。不然还不到雪砚回来,就会打电话过来里大发雷霆。
至于嘴头上的怪罪,那也是顾着自己的威严,和外界的态度,该罚还是得罚,这是做给外人看的。
“这样吧,爸爸罚你这三个月的零花钱减去三分之二。你自己要记得反省。”
谢雪砚在外本就替谢家担了恶名,她这样一作,看似有害,其实也没什么害到谢家,她怎样闹都是对不起谢家的人罢了。
这样,谢海陵才会觉着谢雪砚这个不稳定因素已经被自家人给控制住了。
谢雪砚心想,看来这次过火的投诚行动还算顺利。看来老头子最看重的是认错态度。
虽然目的和他们想的不一样,但总归是回来站稳脚跟了。
“是,雪砚知道错了,乖乖领罚。”她这才抬起头,眼尾的确藏着一抹红。
谢霄辞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瞧着她认错,一步步猜中她的应对方法。
以不变应万变,换做是他,大概也会这样做吧。还真是费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