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一天黑暗之后,秦敛恢复光明,掀开车帘,欣赏美景。
翠绿的世界真好,他再也不想眼瞎瞧不见了,彷徨无措的心情也不要在历经第二次,那不是寻常之人能受住的。
宽阔的道上,马蹄作响,顺风而行的机甲马车,自由奔向前方,超过前方几辆速度较慢的。
他放纵地把如意帘推到旁,打开车窗,探出脑袋,满目苍绿间鬼哭狼嚎。
这一嗓子吼叫,听着真是要命,庭兰痛苦闭眼,捂住耳朵,“安静些,你这般旁人会以为车里的人都同你一样疯。”
嗷几嗓子后,秦敛酣畅淋漓相当痛快,“小兰,你忘了我昨日的苦闷吗?不释放些天性我会憋死的。”
雪名靠着雕花窗,翻阅书籍,稳如泰山,即便离小跟班最近也没有过大反应。
此次租来的机甲马车是风雨镇最大的一辆,五十银币跑一次,车身也够宽阔,虽只有简单桌椅布置,但载五人不在话下,跑起来车身也如平地一般,其中最小的马车只需五铜币就可搭载,上至北边荒漠,下至南边群岛,机关马车都已遍布,最有钱门派名号也落在了傀儡门头上。
秦敛和她们待一起时比平日在门里还勤快些,多看了些杂记,对这些事情也知晓一星半点,不过说到底他还是对老大很好奇,掏钱从不手软,随手买衣裳首饰,连他自己的吃穿用度,也没见她不高兴下,租机关马车也这么爽快,专挑最贵的。
随手拿出来的书籍也都是紫品,偶尔凑过去看时,发现是些上古传说,并非罕见的秘技。
秦敛伸长腿,懒散倚窗,没头没脑地道,“心无外物,坐忘凡尘,老大,我觉得你该是玄天宫的弟子,很适合在他们山里修行。”
雪名不为所动,淡然地提醒他之前的话,“初遇时,你说我像你门里人美心善的大师姐,这时又说是玄天宫那帮道友,后面,是否要我是你失散在外多年的亲姐?”。
秦敛晃悠脑袋,“那倒不会,可我觉着你跟玄天宫关系匪浅,就算不是内门弟子也该认识他们长老。”
雪名翻过一页书籍,“哦,为何?”。
庭兰蹙着眉头,瞥到腰间挂着的桃木牌,这家伙居然还念着这事,“小敛,不是同你说了,这块木牌是我在集市买的,姑娘不识玄天宫弟子,你不信我的话?”。
秦敛连忙摇头,“我自是信你在集市买的,玄天宫弟子以驱邪灭浊为已任,或许送人几块桃木牌,让人家卖了也不生奇怪,只是牌上术式是玄天宫弟子所会,怪不得我多想。”
说到最后,还可怜巴巴地看她。
雪名知他并非有意,不过是好奇罢了。
她合上书籍,放到桌上,“小兰为外谷弟子,在她眼里内谷神秘又独特,说与你知的话也就带着她的看法,其实内外谷差异不大,修行练技该做之事一样不少,稍有不同是心法区别和谷内长老更加“亲切”的对待,我会玄天宫术式,是因为进谷前遇过位道士,名字是他取的,术法书籍也是他赠。”
庭兰不是好事之人,对于她的事也没去同门处过多了解,其实这事就差这傻姑娘不知,其余弟子都是明了的。
秦敛没料她会说这般多,甚至都感觉都跟他掏心掏肺了,顿时过意不去,“老大放心,以后我不问桃木牌的事了。”
雪名还不知道他那点弯弯绕绕,“弄清这事后又好问别的,你揣着这个主意是吧”。
秦敛:“知我者,雪名姑娘是也。”
还淘气上了,雪名瞧他得意样,打起坏主意,靠在小窗桌,离他更近,“我比你大,唤我一声姐姐如何?”。
没跟姑娘靠这么近过,扑面而来的香气,秦敛红了耳朵,说话也结结巴巴,“这、这不太好吧,我、我未曾同你说过生辰八字,你怎知我年岁不及。”
逗弄一下,她便退远了去,“哦,那你现在说来,我听听。”
“金都淮陵人氏,辛二十八年,六月初十,”秦敛毫不自知说了何话,只是脑袋发懵地回着。
庭兰见缝插针,“说得挺全,这么推心置腹,是打算与我们同行?”。
秦敛一下回神,也不看雪名,端正身子坐好,“嗯,我要跟着你们,路上定会很有趣。”
雪名拿起书,靠着雕花窗,继续翻着,“算算你不过十八,我长你两岁,之后若是同行,除了你师父的外债,别的你不用管。”
秦敛眼神一亮,“多谢老大,就知你最好了。”
庭兰看眼两人,她也藏不住话,“姑娘,小棠儿现在生死未卜,若遇险境,小敛会有性命之忧。”
谷内两年别的没发觉,她就发现小棠儿一点,何处危险他便去何处,就似吹跑的云烟一般,悬崖裂缝都能挤进去。
倒是不用她再说一此,雪名静静地道,“小兰的话,你可听清?”。
这是要他自己做选择,秦敛没有立马出声,反而细想起来。
雪名和庭兰也不扰他,两人都拿着本书籍翻阅,一个看传记,一个研心法。
虽是出谷修行但也不能落下,庭兰也想更进心法第二层,可一到冥想修习时她的识海就一片空白,虽隐有感知但找不到那层阻碍,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将破未破,折磨间又隐怀期待,着实痛苦,她也希望能早些进入心法二层,多学样术法,能保护自己也不给姑娘多添麻烦。
师门的扶桑心法,雪名身上没有进阶苦恼,随时修行随时突破,心随意动简单的过于不寻常,也正如她所想,心法十层修习完后,之前每层附加的沉睡就跟个祸害一样盯上了她,时时突发症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每次沉睡的时辰都不一,很随性也很让他厌烦。
内谷没有一位弟子像她这般,师兄师姐都以为是她体质差导致沉睡,起初谷内也无人注意到她的状况,可后来,在灵泉旁,寻仙岩打坐石,静修台,甚至内谷摊市交换消息时,都能见到沉睡的师妹,大伙一商量特别贴心地让傀儡门给她做了轮椅,以防出现随地躺平的状况。
雪名既觉控制不了,就很乐观地想,这样也挺好的,说不定以后就好了。
可惜这般万一没有出现,沉睡的状况持续六年,丝毫未曾改变,真是初心未改毫不手软,要折磨了她一生去。
六年间,她大都在轮椅上躺着,醒时也极困,上眼皮耷拉下眼皮,两眼睁不开。
后来想了法子,硬着心,开魂识,用另一双眼睛看世间。
虽是眼里变了,但身边人都未变,爹,娘,师兄,师姐,庭兰,还有那个不省心的徒弟,都是五官俱在,没差了哪里,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几分习惯。
‘啵’地一声,木塞蹦开,罕见白日醒来的月笼草,从瓶里伸出两片叶子,左右摇摆,不忘瞧瞧主人在哪。
本是想事的秦敛被打断,不忘训它,“不好生待着,跑出来做什么,又没到你晚上该亮的时辰。”
月笼草探头探脑,跳出药瓶,来到马车地板,身子小小都没多大劲,只能蹦到地面,来到雪名面前,顺着衣裙往上跳,藏到她怀里。
秦敛无声盯着月笼草,探详它这般的异样缘由。
没见过这小崽子这样,青天白日醒来就罢了,这一下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月笼草对心绪感知最是敏锐,稍有悲伤情绪,它都会醒来。
哦,还有秦敛和这颗星星。
雪名轻触它叶子,“没事,回去睡吧。”
月笼草又圆润地缩回瓶里,秦敛使劲按两下木塞,以防它再跑出来。
雪名告知月笼草特性,他很惊讶,“之前我难过时想吃烤鸭,也没见它从瓶里跑出来。”
看心法的庭兰,笑出声来,“哈哈哈,又不是很伤心之事,它为何要来安慰你。”
秦敛反驳道,“没烤鸭吃很难过的,它都不会琢磨主子心情,真是个笨草。”
庭兰眨眨眼,俏皮地道,“天天挂在身上,说不得早就同你说过许多知心话了,只是你不知。”
“有几分道理,但恕我很难认同,”秦敛晃晃放在桌上的手,顿时有了主意,“瞧在刚没有回话老大就难过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们一道走了。”
庭兰撇过头,撅起嘴,“我可没觉着姑娘是在为你难过。”
秦敛固执地说,“那雪名也未曾问你,不为你难过,那便是我了。”
可恶,一个两个认真起来都直呼其名,她也想喊姑娘名字,多好听的两字,念出来也定是开心的。
听他们吵闹,雪名倒是笑了,“是有些事,但那不重要,只想着哪日或许能瞧见你们模样,想着也就不难过了。”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秦敛就变得沉默,开启魂识度过新奇之后,满是灰暗的天地,让他不自在不舒服,关闭魂识又承受黑暗,又让他生了害怕,那她的黑暗又要持续多久,此生此世还是永生永世。
可既帮不了忙,那就给她的路途添点乐趣吧,即便遗留下来的可能也是微不足道,那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