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破旧木屋,浓雾渐起,圆月都被隐去,满目荒凉间破败颓废,隔着一条街都没融进小镇的世界。
小光来到小榄面前,七八岁的孩童跟已是骷髅的同伴道别,丝帕包裹糕点深埋土里,一步一后退间,哭成泪人。
奔跑间,哭着鼻子跑到前院扑到庭兰怀里,哥哥姐姐说他不能待在这儿,不然小榄舍不得走,心有留念就去不了彼岸。
坐在石凳上的秦敛,看在眼里,心疼又无奈,“七苦八难落凡尘,仙若普渡众生无,仙未曾见尽是苦难,也不知仙人都普渡谁去了。”
才见几次就这般感慨,雪名道,“流传上古仙界的俗语切莫当真,小光眼里你是他恩人,好歹算个泥仙,就别伤感了。”
“泥仙,怪难听的,”秦敛轻声哼哼,“还不如行走的闲医好听。”
说话间阴时阴刻已到,地上骷髅黑雾渐起,转势扩大,与镇上立着的华表柱一般高,足有七八尺,遮天蔽日间影子浮现。
状似犬,生四足利爪,獠牙锯齿,背脊上一根倒刺,立玉柱,上横桥,嘶声吼叫,带着某种呼唤的意味,踏破时空传于小镇各处。
黑夜之下,屋檐角,长街上,一团团黑雾尽出,浊兽现。
其它不足为俱,高大身形,壮硕四肢,唯有战力的是小榄幻化的这一头浊兽。
秦敛咬牙切齿,“真是没杀错。”
那三人确是该死,这般多的浊兽全是他们种下的因,留下的果却还要他们来结。
雪名:“数刚二十,怨气十九,独一惟此,你有把握?”。
“放心,这个给我,其余的就老大你负责了,”秦敛抽出卷轴,准备战斗。
浊而言,灵最是美味,骨中血肉亦是渴求。
柱上浊兽四足跳跃,飞扑而至,百草门弟子眼神变幻间,孩童腐烂面容,满缸针虫,还有掉落在地的糕点,一一浮现,重叠于此的画面,最后汇于眼前的凶狠浊兽。
还未交手,就已动摇心神,一旦有了羁绊下手都犹豫了。
雪名指尖微动时仰头看去,破空而来的长箭穿透浊兽,钉在地面。
少年挽弓,搭箭,再次利落出手,破空又是一箭,本是冲着秦敛的浊兽,全冲着他而去,
眼见着地上的人无动于衷,水珑溪大声道,“帮忙啊,傻站着干嘛。”
“喔,好,”秦敛轻甩卷轴,浮于半空。
世外桃源徐徐展现,青草铺地,花海摇曳,浮生树旁飞鸟展翅,清脆鸣声,潺潺泉水,叮咚作响,绥梦山水跃于卷中。
云雾缭绕间,吸引数头浊兽,奔涌而进,湮灭于泉,化作青烟,随风飘散。
只一眼,胜负之欲已现心底,水珑溪反手再搭三支乌灵箭,对准来扑来的三只浊兽。
有两个帮手在,雪名忙里偷闲,敷衍解决一两头浊兽,看着他们一个几箭,一个一吸,几下就没了浊兽。
水珑溪跳下屋檐,来到秦敛面前,“修为不错。”
看着年岁不相上下的少年,他回了句,“彼此彼此。”
开门见山的自报家门,也不藏着掖着,“渡城巡逻军,水珑溪,负责城西这块地带的安全,两位也都是修士,不知何门何派?”。
“百草门,秦敛。”
“云中谷,雪名。”
百草门,云中谷,水珑溪讶异地道,“你们是去渡城参加术法大会的修士?”。
秦敛收好卷轴,抬眼看他,“何为术法大会?”。
水珑溪愣了愣,见他面带疑惑,道,“三月三十,是各派创始掌门约定十年一次的术法大会,权当各派弟子间相互切磋增长见识,今年轮到榜九逍遥派举办,他们掌门选了最近的渡城,共襄盛会。”
这种上档次的盛会八成应是门里大师兄,大师姐前来,跟他一竿子关系没有。
秦敛礼貌笑道,“门里大师兄大师姐应该还没出山,我只是下山历练,各处走走,磨练磨练。”
水珑溪恍然大悟,“喔,难怪你们没穿弟子衣裳,看你蒙眼以为都修行几十载了,原跟我一样,我来自金都‘太陵门’,被老爹派来渡城做事,让我增长见闻。”
太陵门,金都贵戚创立一派,善弓箭,精冶炼,虽是江湖一派但更多还是护皇族安危,繁杂琐事缠身,也不参与各派争斗,除非危机金都,基本不出手。
穿着不凡看来有钱,秦敛得出结论这个朋友可交,“今日遇见也算有缘,师门一向广结善友,不如我们结个善缘,我虽不参加术法大会但也将去渡城,之后若遇麻烦尽可来寻我”。
少年意气最是投缘,水珑溪见他本事不凡,自也想要结交,一口应下,“好,那客栈我给你你们订下,虽说盛会也不可能出岔子,但真若有事我也方便去寻你。”
他心里也装了心思,听说百草门药丸多,有机会要两颗吃吃。
秦敛扬起的笑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像极占便宜的狼外婆,就等这句话呢,“后日我们去渡城,倒时就麻烦水兄了。”
水珑溪道,“白日我在渡城当差,到时找人替我半日,带你们逛逛渡城,里边可好玩了。”
秦敛抱拳相谢,“多谢水兄。”
雪名靠着椅背,看了场戏落幕。
水珑溪转头看她,“云中谷已到渡城,不知这位姐姐到时是去和同门汇合,还是同住客栈?”。
雪名:“术法大会内谷弟子一向不参加,我自是跟小敛同住客栈,同行还有一人,就麻烦你订三间客房了。”
水珑溪很是大气,“不麻烦,我还要去巡夜,就不打扰两位了,后日渡城见。”
等他离去,秦敛蹲下身,触摸地上乌灵箭留下的印记,一片火红枫叶。
金都贵戚都一个样,一招一式之间都喜欢贴上标记,枫叶便是太陵门的标志,箭矢不仅破开浊兽,还钉入地面半尺,劲儿够大。
雪名来到他跟前,“你打算带着小光去渡城,还是留他在风雨镇?”。
秦敛仔细端详枫叶,头也不抬,“老大你做主就行,不必问我。”
雪名歪在椅上,倚着身子,“我也不想多言,他很黏你,只追着你跑,镇上也没别的亲人,要是不打算带去渡城,就自己跟他说。”
秦敛双手抱头,可怜兮兮看她,“别吧老大,我看小光也很听你话,你若说句不带,他定不会闹脾气。”
渡城人多口杂,庭兰不善哄人,小光不可能让她带,再者他们去了事情也多,一要去查洛府之事,二术法大会总会遇见同门师兄弟,带着小光不方便,三还要探听老大徒弟的消息,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不合适带着他走,但风雨镇他又没家,也不能随意就托付于镇上何人,这可如何是好。
雪名出主意,低声道,“要不送去百草门,他根骨上佳,说不定能成为你师弟。”
这可使不得,秦敛疯狂摇头,“我若送去,这等便宜师父肯定会占,但就冲他有外债这一点,我也不能祸害小孩子,还是送去云中谷吧,到时成为一名外谷弟子也挺好”。
庭兰在角落偷笑,她低下头,悄悄说,“小光,你想去百草门还是云中谷?”。
小光晃晃脑袋,年幼的心里也不懂这两个地方到底是哪儿,“哥哥是在百草门长大的吗?”。
庭兰拉住他小手,左右摇晃,像两根飘摇的水草,“是啊,小敛是百草门弟子,但他师门缺钱,我和主子所在的云中谷就不缺,师兄师姐回谷时还会带糖葫芦,泡泡风车,布娃娃,你若去了,他们也会这般待你。”
小光听到吃得,已经抛却去去百草门的想法,一个劲咽口水,“昨天吃得糕点,也会有吗?”。
庭兰捏捏他小鼻子,笑道,“当然有啦,而且管饱。”
小光双眼发亮,定下主意,“我去云中谷。”
他的话语传进雪名耳中,她也不为难秦敛,同他道,“明日我留书一封,让机关鸟送去云中谷,三日后师姐会来客栈接他。”
秦敛刷地抬头,“老大,你知道机关鸟送次信,要多少钱吗!”。
雪名非常淡然,“不多,二十铜币。”
秦敛:“二十铜币还不多,洛府那任务都只够几个来回,这颜氏商行真是赚钱,飞个五十次,师父外债就还一半了。”
机关鸟云中谷内很多,都是在傀儡门买的,偶尔送往谷内的信件,才是由中间商颜氏商行送往谷内。
雪名揉揉眉心,“这么想赚钱,我给你出个主意,术法大会前去渡城西街摆摊,很多修士习于算卦测吉,说两句他们爱听的,钱自然到手。”
秦敛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还能这样?”。
雪名很熟练地道,“仅限前七日。”
秦敛生出狐疑,细细看她,“老大,你是不是干过这事儿呢,可十年前按理说你也没多大啊。”
雪名低头看他,“这么好奇我的事?”。
起风了,一红一蓝丝带,飘在空中,还挺好看。
秦敛心一跳,偏头躲开她的目光,“小兰把你说得那么神秘,我自是生了好奇心。”
不对啊,他是不是着魔了,为何老是魂灵触动。
盯两眼还不好意思了,雪名笑了笑,“挺惨的往事,就不说与你知,好心提醒,明日你哪儿都去不了,记得让小光帮你看路。”
秦敛心颤颤,差点忘了,还要瞎一天呢,就当....就当....
呜....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