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变 第6章 第一章-5

“且说曹操夺取徐州之后，刘、关、张兄弟三人，互相失散。关羽被围土山，张辽说降，订约三事，暂归许都。而关公思念桃园结义之情，耿耿于故主，封金挂印，往河北寻兄，过关斩将，至古城，探悉张飞在此占据，命人通报，欣然以为安顿二嫂，畅谈阔别。讵知张飞疑关公已降曹操，见面即以丈八蛇矛奉敬：“张红脸的呀红脸的！你既然顺曹操，有何面目来会弟兄？休走，看枪！”

“好！”厉青川冲着对齐韵白鼓掌，转头，却只看到顾南卿的大半个后脑勺。后者的手指不住地点着自己的膝盖，似乎一直盯着门口。而这个包间其实是观戏视野最好的位置。

厉青川顿了一会儿，叹了声，道：“如果言礼也在这儿，看到我俩这样，不知会有多失望。”

“你们还有联系？”顾南卿竟迅速转头回来，看了眼厉青川。厉青川挑了一下眉毛，抬手，倾身，为顾南卿倒了杯酒。

“干一杯，算我为你接风。”他拿起了两只酒杯，将一只缓缓送到顾南卿跟前。顾南卿看着酒杯的视线看向厉青川的眼睛，随即又转向了厉青川的手指。

厉青川轻笑一声，正准备放下酒杯，却见顾南卿伸出手，接过了酒杯。

指腹叠在了指甲上。

顾南卿仰头，一饮而尽。酒杯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叫咱老张好恼好恨！’

“‘你恨着何来？’

“‘你且听道。’”

“言礼现接管了德胜洋行，我们不仅有生意上的往来，私下也把酒叙旧，可不像你同我这般生分。”

“可不敢……”顾南卿的手掌撑住膝盖，撇着嘴，摇了摇头。

厉青川将身体凑过去，些微地仰视去探顾南卿的眼睛，带着气音、调皮地问道：“这次回来，你就不走了吧？”

顾南卿向后一仰，拉开距离：“厉老板，这是顾某的私事，不方便多谈，也不劳您费心。”

“‘多亏大哥花言巧语，哄过袁绍，才得活命。你害得咱大哥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这不是你害的大哥吗？看枪！’”

“那就来谈公事。坦白说，我这次，真就只是为了郝仁平的会计来的，万万没想到那人就是你。”厉青川维持着斜向顾南卿的姿势，手肘抵在自己的腿上，“我的货运行会，真的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是不是可以考虑来帮帮我？”

“厉老板，不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人才帮您什么忙，”顾南卿向外侧又避了避，“我不过尽一个会计该做的本职工作，我是帮不上您的。”

“‘你当真不认愚兄？’

“‘我不认你了。’

“‘你果然不认愚兄？’

“‘我早就跟你拔了香头子啦！’”

厉青川见顾南卿冲着说完这句词的齐韵白鼓掌叫好，心中莫名有些酸楚，却又因相见之后这是第一次见南卿有放松些的表情而感到宽慰。他垂眸，复看向顾南卿，说道：

“南卿，放眼上海滩，虽群英荟萃，但没几个能像你这样把财务和生意结合如此得天衣无缝。郝仁平能成为货运行会的首批客户，是不是你帮他出谋划策……”

顾南卿立即打断他：“您想多了。我的作用顶多是在一笔生意里降低一些成本；真正能助他成事的，是把关键消息带给他的人。我回国才多久，小小财务哪里知道货运行会的老板是谁，又怎么知道你有门道、关系广、效率高？”

顾南卿微顿，“所以厉老板，‘放眼上海滩’，手眼通天的人可谓多如过江之鲫，”顾南卿手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随后折向自己，“您没必要执着于一个做账的小会计。”他拿起酒杯后才意识到这是只空酒杯，放下，起身要离开这包间。

“关羽叹言：‘罢，罢，罢！’

“眼看关羽危难之际，甘糜二位夫人下车而来：‘三弟啊！岂可如此冤枉你二哥呀！’”

厉青川也即刻站起：“南卿，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不知道？！”顾南卿听到厉青川这有些“怒其不争”的语气，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厉青川。身后走廊的灯光将顾南卿镂成薄薄的一片。

“当年事发之后，我爸关了我几个月的禁闭。好不容易可以出门了，我找去了你家，”厉青川赶紧走到顾南卿面前，“却已是人去楼空，什么事情都无从打听，我——”

“既是如此，”顾南卿的声线变低，“也不必听了。”

“可是我想知道。”厉青川拉住了顾南卿的小臂，“这件事不仅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厉青川，从小到大，说一不二，没有后悔过，但唯独在这件事上，我过不去……”

顾南卿愈听眉头也就压得愈低，他用力把厉青川的手推下：“你过不去？我又何尝过得去？”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那一天，药铺是烧了，但王老板在里面，死了！药铺自然是被上上下下查了个遍，但都没有找到你说的烟土。

“所以整桩事情就变成了顾家的小子，”他用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尖，“胡闹，害死了王老板——我、顾家就摊上了一桩命案，于是，我父亲想尽一切办法、通尽一切关系，把我送去了英国……”

“英国……”厉青川呢喃着这两个词，随即又问，“那伯父伯母呢？后来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顾南卿苦笑着走回桌前，拿起了酒杯和酒壶，侧身瞥了瞥立在原地的厉青川：“……‘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呵，‘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他的肩颤了两下，光从他的背上褪了下来。

是顾南卿喜欢喝茶。

是顾南卿带着自己和温言礼在汪怡记的茶田里採青，学习如何晾青、揉捻、筛分。

是顾南卿望着茶叶在杯中插科打诨、掀起晶莹的茶汤，给他俩诵“且将新火试新茶”。

但现在的他既不是明前沐浴韶光的匀齐挺秀的新叶，也不是畅游水中、雪沫乳花的舒展模样。这是厉青川第一次见到他的不澄亮和不清透。自己未曾参与的这段时间里，世界在这张生宣上作了皴法。

他又一口气饮尽一杯酒。

-未完待续-

《惊鸿变》

这是一个从小舞台生长出来的故事

同名舞台剧于2023年3月3日起，不定期在上海朵云书院?戏剧店公演。

2024年公演即将开启

讲述了厉青川、顾南卿、温言礼、齐韵白四位少年，在乱世之中自我选择以及被时代选择的故事。

连载日程

2024年1月1日起，改为周更。

～看！这就开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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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章-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