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第8章 赴约

回去路上，叶乃初不说话。看着汽车窗外景色快速倒退，抿紧嘴唇，一脸倔强。

沛霖开车，时不时偷偷看她，这样的叶乃初他从没见过，印象里她总是对他笑，反倒衬得偶尔的小情绪有些可爱。

“为什么生气？”他没有问她怎么了，而是直接问为什么生气，这太显而易见了。

她像个闹脾气要糖吃的小孩子，在等他哄。

听见沛霖开口，叶乃初微微侧头，斜眼看他。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刚刚在百货公司的时候，起初是有那么点不快，她知道沛霖对沈知意没有意思。

以他相貌，有女孩子投怀送抱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只是上一世，他心许于她，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有了变数，自己频频对他示好，又怎知他心意如何？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叶乃初手伸到沛霖面前，掌心朝上。还是没有说话。

“什么？”他问。

“她给你的什么？”她终于正眼看他。

沛霖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放进她掌心。

“不舍得扔？”叶乃初挑眉，居然还装进口袋。

“随地扔垃圾不好。”沛霖没有犹豫，一秒给出回答。

显然这个回答取悦到她，忍下笑，翘着兰花指拆开字条便开始朗读：“明天下午2点，东方饭店下午茶，不见不散。沈—知—意！”

她故意读得大声，一字一顿，最后读名字的时候咬字特别重。

“看不出来，我们叶副官这么有魅力。”阴阳怪气的口气。

沛霖笑出声，他觉得这样的叶乃初可爱的叫人觉得心软，忍不住想逗她。

“所以三小姐，我明天下午可以请个假吗？”他脸上仍带着笑，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叶乃初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耳朵，她不敢相信这是从沛霖嘴里说出来的话，心中暗自咒骂，果然男性劣根，对他太好，就不把自己当回事。亏得回国前花那么多心思给他挑选礼物。

送给狗都比送给他强。

她捏紧手心将纸条揉成团，狠狠扔回到他身上，“随你。”

抛出两个字，便封闭嘴唇不再说话。

直到晚上，叶乃初都没再理他。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白色蕾丝窗帘洒进卧室，叶乃初难得起了个大早。

坐在楼下吃早饭的只有沛霖，因着叶乃初问大哥借了人，他这几天都没有跟着叶景沉。

叶乃初连睡裙都没换下，海藻般长发散在脑后，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慢悠悠下楼，绕一圈在餐桌前坐下，拿了份报纸低头看起来，只当对面人不存在。

直到阿秋把早餐端上桌，她才放下报纸，慢条斯理舀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沛霖已经吃完，却没有离席的意思，双手抱在胸前静静欣赏。他很喜欢看她吃东西，小口小口的，不紧不慢，很优雅，一看便知道从小被教的很好。

一碗粥见底，他才开了口，“今天打算去哪？”

叶乃初放下勺子，也不着急回答，而是拿着帕子掖了掖嘴角，摆足架子后，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语气却不怎么友善，“不想出去，叶副官不是要请假么？岂不正合了你心意。”

沛霖脸上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恼怒，相反还觉得她这份刻薄莫名的可爱。他随口的玩笑话而已，过了一夜，她还未气消。

“我们一起去。”他不再逗她，知道再逗下去怕是哄不好。

可叶乃初并不领情，站起身，凳脚滑过实木地板发出巨大声响，她始终没有开口，而是转身朝二楼走去。

楼梯拐了个弯，她又撞上沛霖的眼神，他连坐姿都没有变过，只对着她说，“我在楼下等你。”

叶乃初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答，继续上楼。

直至晌午，叶乃初才又下楼，睡衣换成了白色丝绒连衣裙，点缀的蕾丝边更衬的她娇俏，卷曲长发半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配饰是一套珍珠项链和耳环，她还特意戴了一副白色网纱手套。

沛霖从沙发上站起来，刚想说些什么，被她抢先一步开口，“我可没兴趣打搅你的约会，只是想吃东方饭店的红宝石蛋糕。”

她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连脚步都没有停留径直朝门外走去。

沛霖失笑，低着头连声说好，跟上她的步子。

叶乃初不解气，趾高气昂走在前头，继续命令，“一会你归你，我归我，分开坐。”

沛霖不知道她这唱的又是哪出，不过似乎也不打紧，他本来也不是真的要去赴约，昨日本只是无心，既然叶乃初愿意跟着去，剩下的便由着她，正好借这个机会当面与沈知意把话说清楚。

沈知意早早抵达东方饭店，特意挑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咖啡和精致的点心，便开始等待。她准备了一堆话要与沛霖说，除了感谢他那天救了自己，还有她的爱慕之情。

沈知意虽不是名门闺秀，可与寻常人家比起来，也是不差，父亲在城东经营一家布庄，父亲的亲生妹妹，也就是她的亲姑姑，则嫁给了江宁城最大百货商场的老板，靠着姑姑的照应，自家的布庄生意也是红火。

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她自然不敢高攀，可沛霖是副官，又生的俊朗，沈知意自认为，他们是般配的。

只是那位叶三小姐看起来好凶，她今天会给叶副官批假吗？

思绪间，沈知意透过窗户看见马路对面，缓缓驶来一辆轿车，下来一个男人。

沛霖今日未穿军装，着一套烟灰色中山西装，少了些风度，却平添几分书卷气，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异常扎眼。

沈知意的视线再也挪不开，感觉自己的心脏跟着男人的步伐一同跳跃，拽着衣角的手紧紧握成拳，因为紧张，连呼吸声都异常沉重。

沛霖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动作娴熟打开车门，由于车体的遮挡，沈知意看不清车上的人是谁，但她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下车吧，当心头。”沛霖弯着腰单手悬在车门上方，把另一只手伸给车里的人。

叶乃初睨了他一眼，并不领情，双手提着裙子径自下车，没有等他。

沛霖无奈摇头，关上车门跟在她身后过马路。

进了东方饭店，叶乃初环视一圈，果然看见沈知意坐在靠窗位置朝进门处张望，她的视线并未在女孩身上多停留，而是让侍应生带自己去二楼的包厢。

包厢是半封闭的设计，叶乃初挑了个可以看见一楼的位置坐下，替自己点了一杯咖啡和红宝石蛋糕。

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沛霖的脸，沈知意在对面，叶乃初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好从沛霖的表情去判断他们大致在聊些什么。

只是沛霖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叶副官，我真的很高兴你今天能来赴约。”

“叶副官，真的很谢谢你上次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应该会很狼狈。”

“叶副官，我给你点的咖啡你尝尝。”

沛霖出于礼貌，点头回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在口腔里蔓延。

在家，也见过三小姐喝咖啡，她会用漂亮的陶瓷茶杯，下面搭配一个小碟子，扔下一块方糖后，用银质勺子搅拌几下，最后翘着兰花指端起来小口小口饮。

只是这咖啡闻起来香，没想到喝起来竟是这般苦，他还是更喜欢茶的味道。

“怎么样？还喜欢吗？”沈知意在对面出声，满脸期待看着他，仿佛他喜欢自己点的咖啡就会爱屋及乌喜欢她一样。

沛霖的思绪被沈知意拉回，下意识抬眼去看二楼的窗口，果然刚刚脑海中的画面幻化成了实景，画中人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翘着嘴，一脸倔强。

他笑了笑，放下杯子，没有说不喜欢，却也没再碰第二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不出缘由，第一眼没有好感，再往后也生不出欢喜，对沛霖而言，人与物，都是如此。

沈知意看着那杯被他冷落的咖啡，有些窘迫，好像他拒绝的不单单是饮料，也是她。

可她不甘心。

在学校，她是学生会的主席，成绩优异，人缘也好，虽不是明艳的大美人，可皮肤白皙，身型玲珑的她，也不乏追求者。只是比起那些文质彬彬，好似风一吹就倒的学生，她更倾心于沛霖这种意气风发的军人。

他没有理由不喜欢自己的，也许只是害羞。

“那你看看，再点些别的吧？”沈知意拿起菜单递给沛霖，想着再主动些，或许能赢得他的青睐。

沛霖接过菜单放回到桌上，他今天本来就不是来约会的，从进门到现在约莫有一刻钟功夫，想必三小姐看戏也看够了，也是时候把话说清楚。

“沈小姐，谢谢你的好意。”沛霖终于开口，抬眼看了一眼二楼，却没瞧见叶乃初的影子，他有些担心她不打声招呼就走，加快语速继续说道，“公园暴动，本就是我职责所在，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换成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

话未说完，楼梯上便传来急促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下一秒，沛霖便看见一道白色身影急匆匆朝门外冲。

沛霖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划过地板发出巨响，惊动周围人，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可他顾不上这些，甚至顾不上和沈知意打一声招呼，就径自跟着那道身影跑出去。

“三小姐。”沛霖在身后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