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第8章 目光

周全沉默地靠在椅背上，过了很久，他才眼里满是怀疑地询问：“李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静姝其实有些不习惯她异于常人的爱恋暴露在别人面前，但她此时坚定地回答周全：“是真的。”

周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李静姝：“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下次我母亲跟你谈起我，你可以拒绝她的请求。”

周全没说话，闷闷不乐地喝茶，硬生生把清茶喝出了烈酒的气势。

李静姝又道：“周将军，你是我家的贵人，你救了我娘，所以我不想让你错付真心，现在还不算晚，只要你跟我娘说你……”

周全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光看着李静姝，他觉得自己疯了。

圣旨就在手边，他拿起来递给李静姝，打断她的话：“已经晚了，我心悦于你，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有第二颗真心给别人了。”

李静姝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她不敢接过那道圣旨。

周全也没强求，他把圣旨打开摊平在桌面上，道：“刚才我去找皇上求了两道圣旨，一是用兵虎符换了赐婚，皇上答应了。所以现在，你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了。”

李静姝眼含泪珠听着，周全看着一阵心疼，但还是继续说：“另一道圣旨，是楚王妃挑衅惹事打伤丞相的责罚，楚王妃被贬为奴籍了。”

李静姝感觉有些无法呼吸，她无意识地紧紧捏着茶杯，茶水在杯中持续波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就替我做决定，将军觉得这样是对的吗？将军的真心就是不顾对方真正的心意吗？”

周全嘲讽一笑：“我也没有想到过你会特地来找我，就为了让我拒绝我们的婚事。楚王妃伤的是朝廷重臣，就算我不去求那一道圣旨也会有重罚，但我还是去求了这道圣旨。兵虎符那么重要我也拿去换了我们的一纸婚约。”

李静姝听不下去了，她双目瞪圆，忍不住朝周全吼：“这都是你一厢情愿，你的一厢情愿也毁了我！”

看见她难过到身体发抖，周全下意识要去抱抱她，然而上前一步又退后，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努力克制自己的难过。

听风在旁边犹豫着要不要施点小法术让她们都镇定一点，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和凡人没区别。

李诏令一直在看听风，觑她欲言又止，猜到了她的想法，凑近小声问她：“要不要我让她们冷静一点？”

听风恍然想起了自己现在的状态，沉着脸不说话了。

李诏令观察她表情，挥手撒出一阵香气。

崩溃边缘的两个人闻道那香气都冷静了一些，但还是各自心乱如麻。

李静姝绝望地瘫坐着，她心里生长出浓烈的恨，恨母亲的不理解，恨周全的自作主张，最恨自己的无能。

周全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卑微地看着李静姝，已经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了。

“静姝，别讨厌我，我是因为爱你才会做这些。”

李静姝红着眼眶问：“违抗圣旨，要被诛九族是吗？”

周全震惊地看着她：“是，你要做什么？”

李静姝没再看他一眼，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将军府。

周全去扶她，又被推开：“走开。”

李静姝站都站不稳还在往外走，听风问李诏令：“我们要不要带她回丞相府？”

李诏令一脸冷漠地注视着不远处那道瘦弱身影：“不用，乔幽来了。”

乔幽刚从京郊赶来，她是带着好消息来的，脸上沾到了泥土都没发现，但是刚找到静姝就看见她这副丢了魂一样的状态。

李静姝看见她就止不住眼泪了，像个孤立无援的小孩一样哭得满脸泪水：“乔幽……”

乔幽带李静姝离开了，听风远远地跟在后面，她有些好奇李静姝会怎么选择，以前在凡间听过不少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痴女怨男的故事。

刚这么想着，李诏令就状似闲聊地说道：“乔幽已经决定要带李静姝去莲城了，不过现在看来是暂时去不了了。”

听风若有所思：“你觉得李静姝会嫁给周全吗？”

李诏令悠闲地扇着一把绣着桂花树的扇子，悠哉得像饭后散步：“不嫁可是要诛九族的，我觉得她会嫁。你呢？”

听风目光远远地落在乔幽的背影上：“唉，她们俩个也太惨了，只是因为性别就要被迫分开。”

李诏令语气轻飘飘地：“人都是这样，她们喜欢抱团取暖，同时也针对那些独行者，李静姝和乔幽不一样，所以不被理解。”

听风突然扭头看着李诏令，李诏令哪怕身处热闹街道，化为和凡人一样的外形，却依旧如月色般清冷孤寂，和旁人格格不入，绝美容颜上的沉静淡漠仿佛永远不会变，永远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她这大半年来从没看到过李诏令对什么事上心过，不论什么时候都像一棵古树一样死寂。

李诏令伸手拉了她一下，道：“盯着我看，路都不会走了？”

听风回神，刚才如果李诏令不拉她那一下，她就撞到一棵树上了。

但她仔细一看，这是一棵年纪最少一百的桂花古树，还是突兀地立在热闹街口的桂花树。这么明显的障眼法，她一眼就识破了。

“无不无聊。”

李诏令大言不惭：“有没有树都一样，你看我看得太入迷了，不撞到树也会撞到路人。”

这话把她讲得像个痴人一样，听风有心反驳，但是在脑子里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反驳。毕竟刚才她的确是看着李诏令发呆，而且心里想的也是李诏令为什么总给她一种她们隔着很远距离的感觉。

一股酒香飘过来，听风闻着那味道找到了一家酿酒的店铺。

老板娘喝了酒，嗓门挺大：“哎呦，天上下来两个仙女买我的酒了！长得也太好看了！”

老板娘醉得不轻，看见听风细皮嫩肉的一小只冷着脸站在李诏令旁边，直接上手摸她的脸。

“哎呦，太可爱了小妹妹。”

听风不习惯被不熟的人摸脸，退后半步躲开了老板娘热情的手。

李诏令：“你要买什么？”

听风仔细嗅了嗅，闻着酒香走到一个酒坛前站定。“这个。”

李诏令：“嗯，付钱吧，我等你。”

老板娘瞅了瞅酒坛上的字：“小姑娘，你还小，喝点其他的吧，这是桂花酒，很烈的，你喝不了。”

理智一点的话，听风现在已经顺着老板娘给的台阶转身离开了，但她身无分文还是不想走。

“我要两壶。李诏令，借我钱。”

李诏令很自然地付了钱：“你知道你现在欠我多少钱吗？”

听风木着脸，尴尬到只敢看地：“不知道。”

老板娘拿了两壶酒和两包点心过来，李诏令又非常自然地接过来，看她不好意思了还故意逗她：“那你什么时候打算还我？”

听风还是道：“不知道。”

随后她听见李诏令轻笑一声，然后慢悠悠说道：“你欠我的钱都够签卖身契给我了。”

这话听风不怀疑，毕竟相识半年以来，她的吃穿用度没比以前当公主的时候差，除了药难吃以外，真的是要星星没给月亮。而这些全是找李诏令借的。

买了酒她们就没有回府了，闲游走到了之前那家客满园饭店。

酒自带，听风做东借钱请了李诏令一桌的美味佳肴，钱还是找李诏令借的。

在包厢入座后听风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喝下，凉酒流过喉咙，她心情妙极，眼角眉梢都展示着对桂花酒的满意。

李诏令：“等会儿发酒疯了我不会管你。”

听风用指尖点了点两个酒坛，十分不屑：“这点花酒不算什么，我不会喝醉。”

言罢又倒了一杯喝下，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句：“你喝吗？”

李诏令：“我没喝过，怕失态还是算了。”

听风也没想真的让她喝，自己本来就穷，借钱买酒还要分她喝就有点不舍得了。

喝完小半壶的花酒的时候，菜全都上全了，听风吃点菜又喝点酒，心满意足。连带看着李诏令面无表情的样子都觉得顺眼多了。

虽然没有喝醉，但是也与平日不同了，听风杵着下巴看李诏令，胡乱问道：“李诏令，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吗？”

李诏令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反问：“你想让谁起死回生？”

闻言，听风歪着头认真思索：“很多。”

李诏令：“有的，但是代价很大。”

听风瞪大眼睛：“什么代价？”

李诏令被听风的样子勾起坏心思，坏笑着道：“要很多金元宝。”

听风嗤笑一声，知道她又在讲鬼话，若这世上用钱就可以买到起死回生，那肯定天下大乱了。

过了一会儿，听风皱着眉问道：“我怎么老是感觉谁在看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个什么东西，赶紧拿开，别总是仗着法力比我高就欺负我，你们这些道士，整天就以欺负妖族为乐，真是坏透了。”

李诏令只当她是喝酒已经醉了，好话哄着她：“行行行，听你的，拿开了。”

听风皱着眉看她，质问：“拿开了？”

李诏令：“嗯。”

但那被窥视的感觉还在，听风环视四周，奇道：“那为什么我感觉还有一双眼睛在看我。”

但是她这么说着，也在心里质疑自己是不是产生错觉了。如果有什么动静李诏令怎么可能会没发现，李诏令看起来也没有说谎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