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打算喝酒,但是听风还是选择在梵京先找找有没有哥哥来过的踪迹。
这一找就是一个月,毫无收获。
听风在一只花瓶里休憩,门外乱糟糟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听着耳熟,还夹杂着几个少女在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都第十次办婚礼了,还没完没了的,吵死了。”
“要我说,咱们大小姐这么看不上那些上门来的公子,不如进皇宫为家族谋个更高的出路。”
“听说宫里的人都很黑心的,小姐这样的进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家主怎么可能会让她进宫。”
“那这样闹下去……”
听风不知从她们说到哪句话开始就恢复了人身,不小心把茶盏打翻,屋外便没了人声。
一个月前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她和李诏令和洛南书刚好碰上丞相府的千金出嫁,她们在饭店就着饭菜听了千金九次出嫁,一次也没出门的奇葩故事。
本来谁都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后来吃霸王餐被店小二用扫把指着骂的时候千金为她们付了饭钱。
后来在郊外遇到时又体恤她们三个柔弱姑娘身无分文很可怜,把她们带到了丞相府借住。
凡人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们三个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没理由什么忙都不帮,所以听风打算在找哥哥的同时顺便帮帮这位千金解决烦恼。
她穿戴好今天的衣服打开门,刚好遇到来喊她起床的李诏令。
李诏令看见她站在门口,似是有些惊讶:“今天醒这么早!”
听风面不改色道:“不早。”
话音刚落,碰巧一个吹唢呐的走到了她们旁边的围墙外,喧闹声顿时更大了,奏乐声像贴着她们的耳朵在吼一样响亮,吵得听风没忍住随手甩出一缕妖气把外面吹唢呐的嘴巴粘上了。
李诏令经这奏乐声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了,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被吵醒的。”
听风没否认:“刚才又有人在说闲话了。”
李诏令神色淡然,清灰色瞳仁在树影下更显得冷漠,她看起来毫不在意,淡声道:“人心有七情六欲,发生这种事,被说闲话也是在所难免的。走吧,今天去前堂吃。”
前堂已经被打扮成了喜堂,红底黑字的囍字贴得到处都是,树上挂了红灯笼,红地毯从门外直铺向喜堂内,红地毯两侧空地摆上了喜宴。目之所及处,都印上了喜事的模样,唯独没有宾客,甚至连穿着喜庆新衣的下人都不怎么说话,冷冷清清的不像婚宴。
但没有宾客并不是没有请宾客,而是请了没人来。毕竟一月一次的婚宴不是谁都能坚持每次都不缺席的,况且嫁这么多次都没嫁出去,旁人都觉得多少有些晦气和倒霉,而人对于晦气和倒霉都是避之不及的。
李诏令和听风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宾客,一到喜堂就泰然若之地找到洛南书坐的那一桌坐下了。
洛南书一脸忧愁地杵着下巴,无望地抬头望天,叹道:“到底要怎样才能说服丞相啊?太难了!”
听风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想笑,心想:“怎么你更像是那个一直陷在两难困境里的的相府千金。”
洛南书仿佛察觉到了听风想笑,扭头忧伤地看一眼听风,长叹一声气又继续杵着下巴忧愁了。
李诏令没她那么多心思,饭菜刚才就已经上桌了,再不吃会冷掉,她向来不浪费粮食,已经开始吃了。
听风念在洛南书毕竟尽力医治自己妖灵的份上,吃之前还招呼了一声:“快吃吧,反正那些人也没办法真的娶到静姝。”
刚这么说着,李静姝就一身红嫁衣款步姗姗而来,她身姿绰约,行止端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教导有方的大户人家子女,说话也温声细语:“听风说的对,反正那群人娶不到我,等我娘想透彻了,难关自然而然就过了。”
洛南书却愁眉苦脸地摇摇头,看起来竟是比李静姝这个当事人还要难过。
“静姝,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能感应到的。”
静姝愣了下,想起来洛南书说过她生来就拥有和别人感同身受的能力,所以她知道自己不能与所爱之人相见,还要勉强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穿上嫁衣的感受。
但没伤秋感怀多久,媒婆便带着新郎和迎亲队伍到了。
新郎官一身红袍衬得脸色惨白,脸上挂着贪婪的笑容,进门先环视四周,那姿态像在审视自己的所有物,他眼下乌青阴郁,像个活鬼。
李静姝虽然被母亲威胁着穿上了红嫁衣,却没有戴上红盖头。她坐在听风旁边,沉默地看着这个素未蒙面却要娶她的人,眼里嘲笑毫不遮掩。
媒婆也早就知道这位小姐的性格习惯了,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站出来暖场道:“新娘子这么心急的想要见到英俊的新郎官,真真是一对情深意重的新婚小夫妻啊。”
说完就自己笑了起来,笑了一会,没有人陪着她笑,她就灰溜溜的不说话退回人群去了。
气氛没有因为接亲队的到来而热闹起来,反而更加死寂。
就在媒婆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继续的时候,丞相府的大门被关上了。
丞相穿着体面又华丽的新衣裳,垮着脸来到李静姝旁边,先是苦口婆心地拉着李静姝的手劝她:“静姝,乖女儿,别闹了好不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这是最好的选择,蒋公子品行端正,而且他很喜欢你,你嫁给他,他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看着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李静姝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手掌,随后十多名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男子便从围墙外跳进来了。
他们轻轻松松地把接亲队伍打晕,押住新郎。
李静姝这才对丞相说道:“母亲,我的护卫轻而易举就让他跪下了,您是要我嫁给这样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吗?”
听她还是这个态度,丞相彻底冷下脸来,她知道说再多都没用了。她紧握拳头,眼里怒火中烧,又气又悲:“李静姝,你从小到大都知礼守礼,为什么非要在这件事上叛离人道!”
李静姝刚要说话,听风赶紧起身挡在二人中间,她轻轻拍着丞相的后背,安抚丞相的情绪:“穆夫人,一味的争吵解决不了问题,我陪您去后院的凉亭里散散步。”
这样的争吵在丞相府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下人们都见心照不宣地各自安静做事,李静姝看着新郎,心里清楚他要的是丞相女婿的身份,她极其厌恶地看着新郎,听见新郎跪趴在地的求饶声后让下人把他赶出去了。
洛南书心软,见李静姝这样就心疼得恨不得替她痛哭流涕。
然而李静姝自己却一点想流眼泪的感觉都没有,她只是麻木地吩咐了把这些刺眼的红清理干净,随后就回自己小院了。
*
雀云小院内,李静姝坐在鱼池边看着池子里仅剩的一条鱼静默沉思了许久,觉得这鱼没有伙伴很孤独,又觉得也许池子里的假山就是她的伙伴。
她在鱼池边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黑,才回到屋里点上蜡烛轻声唤道:“乔幽。”
乔幽是丞相在李静姝八岁那年亲自给她选的近卫,身形高挑,容貌冷艳,她以前是富家公子猎场里等死的猎物,从三千人里厮杀出来一条活路才走到李静姝面前,泡在血里长大的她,眼神常常像刀锋一样锐利。
从猎场出来,她摆脱了猎物这个身份,转手就被丢到了奴隶买卖市场,她被丞相一眼看中。
从见第一面开始她就对李静姝唯命是从,每次李静姝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乔幽都会第一时间站在她面前保护她,就算没有危险也从不离开她十步远。
长久下来,李静姝就对她生出来爱慕之情,但乔幽虽然看似是最好最合适的夫婿人选,却是女儿身。丞相察觉到她们之间那些暧昧不清的越界后就把乔幽的卖身契还给她了。
一个黑影在屏风后闪了一下,随后乔幽应声从黑暗里走出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小姐,有何吩咐。”
李静姝一言不发地上前抱住她,撑了一天的坚强伪装终于在这一刻卸下。
乔幽也没有推开她,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任由她抱着。
李静姝感觉到无比的心累,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乔幽身上,她喃喃道:“我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乔幽眼里溢出心疼,双手圈住李静姝,接住了那依附在自己身上的脆弱。她在心底叹气,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何必让自己这么累,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她没说出口却在心里想过无数次的话却是:所以你可以选择最好的那条路。
二人各怀心事,李静姝被这场闹剧拖得疲惫不已。时间拖的越久,她就越没有安全感,从母亲把乔幽赶出相府开始,她就总在害怕哪天真的再也见不到乔幽了。
她们在屋内待了很久,后半夜的时候乔幽担心李静姝一直不睡觉对身体不好,就哄她去睡觉。
但李静姝不听,嘟着嘴小声埋怨:“我不睡,我每次睡一觉醒来睁开眼睛你就不在我身边了,每次我都好怕。”
正在乔幽左右为难的时候,李诏令站在门外敲响了门。
敲门声不大,却把屋内两个人都吓到了,李静姝一听到有动静就立刻紧紧抓住乔幽的手,生怕乔幽转瞬间又退回她看不见的黑暗中。
乔幽的手被捏得有些疼,冷白手腕上被捏出红痕,但她却不觉得疼,反而在那紧握的手上感受到了无比心安,她回握住李静姝的手,低声安慰:“别怕,我不会走。”
李诏令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响起来,有些沉闷:“静姝,我做了一盘点心,给你尝尝。”
听见是李诏令的声音,乔幽才上前把门打开。
听风和李诏令空手站在门口,听风指着梅花树下那两个人说道:“树下面那两个一直在门口偷听,你们相府的个个都是夜猫子。”
李静姝无所谓地摆摆手:“她们听不听都一样,反正最后都会流出各种离奇的流言,随便了。”
李诏令不拖泥带水,关上门直接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听风说你们想去集市上玩。”
闻言听风最先一脸疑惑地看向李诏令:“我什么时候说的?”
李诏令不看她,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明显愉悦的笑,用逗小孩的语气懒懒回她:“我听风说的,没说是你说的。”
听风:“……”
无趣。
李静姝和乔幽默契地对视一眼,她们知道面前的不是普通人。
李静姝有些忐忑:“我能出去吗?万一被我娘发现,会很棘手。”
李诏令平日不爱说话,这会儿却在听风说话前就浅浅笑着,语气极其不正经地说道:“放心,有蝴蝶大仙在。”
屡次被李诏令语言挑逗,听风握了下拳,心里已经想好了要以什么姿势去把李诏令天天研究的香粉掀翻。她忍气吞声道:“我可以让几个假人扮成我们的样子代替我们在府里,然后我们去集市。”
李静姝和乔幽都忍不住开心起来,迫切地望着她俩:“真的可以吗,我已经两年没有和乔幽去上元节逛灯会了!”
听风微微仰着头,毫不谦虚地说道:“既然遇到我,那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放心吧,等着上元节到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