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难用语言形容此时的心情,大脑却忠实地将记忆从头到尾理顺了一遍。
传闻——方法——夸奖——时机——角度。
好的,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村上天皇他们处于后方,视角局限导致的误会无话可说,但作为罪魁祸首的鹂却是趴在树上发出了感叹,以他的角度,我与晴明到底有没有什么他一清二楚。
那只能是故意搞事了。
或许是我平常太纵容,把他惯坏了。
我个人的风评如何我可以不在乎,但如若牵扯到了晴明,这样莫须有的指控绝不能——
一只秀若梅骨的手穿过我的指缝用力扣住,清冷如月的阴阳师微阖眼眸,恭敬地回答:“确实如此,陛下。”
他眉目间含着笑意:“雾节比较保守,便由我来承认吧。”
——!!!
晴明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纵使心里再混乱,我还是维持住了自己淡定的人设,面上波澜不惊。
一定是世界疯了。
假设以上推论成立,那么我清楚该怎么做了。
当然是跟着一起疯,还是平静地疯。
当村上天皇求证地看过来时,我状似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对——不对!”结果鹂又闹了起来,跳到我面前大声叫喊,像个不满足的小孩子在无理取闹。
我不紧不慢地反问:“有哪里不对?”
鹂噎住了,他方才下意识反驳,却忘了我亲晴明是他亲口说的,再反悔就是欺君,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
“唉——被摆了一道啊。”
外形为少年的式神如同脱力般塌下肩膀,发出长长的叹息,蓬松的黑发也肉眼可见地耸搭下来。
呵,你演,继续演。
然而即使深知他戏精本精这一身份,我还是上前一步将他藏在身后,截断村上天皇骤然锐利的视线。
也许是因为那一闪而过的错觉,让我感觉他的沮丧中有那么一丝真情实意。
我躬身:“式神不懂规矩,还请陛下赎罪。”
空余的手往后一伸,精准拍掉鹂意图扒拉晴明的爪爪。
看在我们刚立了功的份上,村上天皇应该不会为难。
藤原祐姬留下的烂摊子造成了今日的一系列麻烦,如今文车妖妃已经找到,并且净化完成不再是厉鬼,成了定藤原氏罪名的最好证据。
他大概正忙着思索处罚藤原氏的事项,顺便打算给被毒妇所害的文车妖妃以及她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估计没空抽出心思管一个式神。
果不其然,天皇轻轻颔首:“式神是归属阴阳师的一部分,雾节大人往后还需更加谨慎才是。”
我恭敬应下,担心鹂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没直接说“哪凉快哪待着去”,却也用行动表达得一清二楚了。
临走前,藤原箐叫住我们,看向怀里吸吮着拇指的男婴,“这孩子的命是二位大人给予的,妾身请求二位大人为小儿赐名。”
“娘娘之子甫一出生便化解了遗留的恩怨,拨清迷雾,窥见天光。”晴明略微思考,然后笑了笑:“那便取名村上雾明,如何?”
后半句是对我说的。
“很好听。”
村上雾明……
拨清迷雾,窥见天光。
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也是个美好的祝愿。
除了好像有哪里不对。
藤原箐低头逗尚在襁褓的婴儿,脸上残余着产后的虚弱,“好,雾明,你听见了吗,你的名字是雾明。”
村上天皇对这个名字甚为满意,高兴之余当即下旨封村上雾明为储君。
毕竟宫里也没有其他皇子了。
假以时日,等村上天皇稳定对藤原氏的控制,藤原箐登上空缺的后位指日可待。
乘轿出宫,京都的主街道依旧灯红十里路,人潮涌动,酒味飘香,热闹非凡。小摊主热情地吆喝着,街头艺人喷出了长串火焰,祈福用的绊铃挂在树枝上“铃铃”作响。
我虽没提过要逛祭典,但时间适合的话也不会拒绝放松时间。可有为了帮我解围、晴明主动揽下虚假名头的前提在,这次的九曜生祭实在无福消受。
宫里流传的蜚语传播速度快,可信度高,平息的唯一方法就是坦然接受大众的审视,以自身行动证明清白。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和晴明明面上必须分开一段时间,私底下怎么样再说。
总之不能一起出现在祭典这种热闹的场合,肯定会被误认为是约会。
我跟晴明说明了想法,晴明似是有些不愿地皱眉,因为流言蜚语疏远让人很不是滋味。
“我会管教好鹂的,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我十分愧疚,又有几分心累,“抱歉,此番叫你为难了。”
“雾节。”晴明轻轻打断了我接下来的话,“我自愿的,你不必道歉。”
说罢,他觉得不太妥当,偏过脸解释:“我们都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师父近来催得紧,但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心忧了一段时间,刚好你也烦心于村上殿下,倒不如……”
晴明轻咳一声,掩藏发丝间的耳根泛起薄红,“不如我们凑合一下,挡一挡此类问题也好。”
理由合情合理,可惜他面前的我早已熟识他所有的微表情,怎么可能被骗过去。
「他在说谎哦。」
脑海里响起鹂的声音,心音交流是阴阳师与式神效率最高的交流方法。
「我知道,但没关系。」
鹂的声音变得危险了些:「因为是他所以没关系吗?」
我无视了这句话。
晴明等不到回应,碧色的眸光渐渐暗下,如池水浸染了墨色,慢慢晕成黑夜。
集市就在离我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温暖而喧嚣,那暖橙光却照不到脚边。
皇宫高大的影子笼罩着大地,暗影游窜其中,预示逃不开躲不掉的命运。
“说起来,村上殿下和产屋敷公子好像还在那间屋子里,我去救他们出来。”晴明快速说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头也不回地走向宫中,逃避的意味不言而喻。
其实这不过是将解符叠成纸鹤就能解决的问题,没必要亲自去。
我目送那深蓝色的衣摆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自喃的“抱歉”消散在晚风中,归于虚无。
我分明可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的,晴明帮了我许多,我却连简单回应他都做不到。正因为我在意他,我才不想在明了真相的情况下用演戏敷衍。
“所以说,你根本不用愧疚或抱歉什么的。”鹂凭空出现,满脸冷漠,“因为完全没有用。”
“我会尝试。”
鹂斩钉截铁:“做不到的。”
少年勾起凉薄的笑:“你能与我签订契约就已经说明这点,你不可能喜欢上某个人。你可以欣赏,可以拯救,唯独喜欢绝对做不到。”
“我劝你从现在开始疏远安倍晴明比较好哦,你给不了他他想要的东西,拖得越久伤害越大。”
我平静地听着,“鹂,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什么时候见我特意远离过任何人。”
他一愣,眼睛睁大。
“所谓羁绊也罢情感也般,无论是发生在哪两者生命或非生命之间,都有独特的存在形式。人不会徒然感伤或欢喜,情感产生后,人和他周围的环境,包括他人、声音甚至风都有责任。”
“既然如此,便不是一方单方面说了算的。”
我需要时间整理以明确自己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在那之后我会去找晴明,共同商议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嘛嘛,你说的不无道理。”鹂扭了扭腰舒活筋骨,“那就找机会再跟他说清楚吧。”
我直觉鹂的“说清楚”和我的“说清楚”内容完全不同。
他笑眯眯地凑过来拍拍我的肩,“正事处理完了,怎么能不好好放松一下呢?”
疯狂暗示。
“我不能带你去祭典。”
鹂震惊跳脚:“为什么!我是你的式神!”
我:“因为你长得太像人了。”
何止是像,鹂从外表看仅有十五岁左右,清瘦的身体包裹在黑色的浴衣里,长相介于少年的可爱与俊美之间,蓬松的黑发下是一双灵动中藏着丧气的鸢色眼眸。
应该是少女们和夫人们喜欢/疼爱的类型。
如果鹂长得不怎么好看,或者有能一眼就让路人看出他不是人的特征,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他,不担心别人会想岔。
但很可惜他两种条件都不符合,我不能给晴明戴帽子。
鹂鼓起了腮帮子,眼睛滴溜溜地转。
“嘭!”
白烟散去,一只全身漆黑的小雀扑扇扑扇翅膀落在我的肩头,小小的爪子勾紧衣服。
鹂·小雀状:“啾啾啾。”
「这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
我:“……你赢了。”
心肠硬过不了一秒·雾节
上一章:(内心)放置冷处理。
下一章:(实际)下意识护崽子。
当然祭典是不可能鹂逛的,顶多自己逛,不理鹂的各自要求,当他不存在。
PS:大家都看出来啦,鹂是哒宰的前世,但因为一出生就跟着雾节所以虽然厌世但没有变成自杀狂魔,也没有缠绷带,下章会具体讲。
小剧场:
很久很久以后,在横滨见到哒宰的雾节:……?
这不是我(一千多年前)的式神吗?怎么变成自杀狂魔了,谁养歪的!?
森先生:阿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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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风铃响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