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来了个表姑娘 第6章 陆

几乎是厨房主事的刚被带走刘姨娘后脚就得到了消息，她登时有点坐立难安。那主事的是她当初挑的人，为人圆滑办事利索用着倒也不错，只是不知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事来？老太太该不会以为这是她授意的？

心烦多思又正是孕期，刘姨娘正想唤人更衣去丹苑却不想先一口吐了出来，早膳用的东西都倒了个干净。

谢老夫人先前指派来的老嬷嬷吩咐小丫头将人扶到榻上歇息，又指人去请府医，一通安排下来体贴道:“姨娘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身子，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您是什么人老太太能不知？您若是不放心老奴替您走一趟。”

刘姨娘生性多疑，否则有孕的消息也不会特意瞒着，若不是虞嫣忽然点出来只怕还要等到过了头三个月胎坐稳了才会找机会露出来，这一点上她对虞嫣是有怨怼的，但老太太给的嬷嬷她又不敢放心用，但眼下都这般说了也只好随她去。

“那就劳烦嬷嬷了。”

嬷嬷到的时候丹苑里正是热闹，灶房的主事一张巧嘴愣是把自己推脱个干净，话语中最后的意思还含沙射影说表姑娘身边的婢子傲慢。

尚被留在一旁静观事态发展的妙清冷哼一声，眼风扫过地上跪着的人，“奴婢几个自小跟着姑娘，夫人在世时请从宫里归养的嬷嬷教导规矩，不说行为规矩犹如刻尺，但在雍州多年同官家贵族来往中未有一人言差，初来乍到被说傲慢也算稀奇。”

说着又把手里的银票直接塞到了红宵手里，眼神却盯着老太太，“老夫人你收下这票子我们小姐日后也能住得安心，依着京城物价用上三个月是有些紧巴，到时我们再想法子凑上。”

一旁的徐姨娘一听，她看了眼地上脸色不对的人，笑着接了句，“五千两银票一年也未必吃得完，现如今表姑娘还在孝期，食素清淡更是花费不了，京城物价是比雍州高些但未至离谱，表姑娘实在是多虑了。”

妙清疑惑，“我家姑娘早膳吃的蛋羹，厨房一颗鸡蛋便要一两银子，难道不是？雍州时奴婢与府中负责采买的婆子聊趣，她说市上鸡蛋三文一颗，至多不过五文，夫人允她四文采购，多出来的便算作她自己的，如此多年也未出现坑蒙主家的恶事……”

话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一两银子的鸡蛋又不是镶金戴玉吃了能长生不老？定是刁奴作祟，凭白被外人看了顿笑话，谢老夫人气得把刚刚换上的茶盏又摔了个粉碎，“如此刁奴死不足惜，把人拖出去，给我打！”

很快灶房主事被拿着棍棒的仆人押了下去，不多时凄厉的叫声传来听得院中人汗毛直立。

“老夫人，府上刚有喜事别让血腥气给败坏了，更重要的是您别因为一个奴才气坏了身子。”

孙嬷嬷到底是跟了老夫人多年的老人儿，她三两句便保了一条人命。

老太太肃着张脸，“去查，他私吞多少都要给我吐出来，还有刘姨娘有孕不便劳累，她手上那些事务先由徐姨娘管着，若再有差错别怪我老婆子不顾多年的情分，行了，都散了吧。”

徐姨娘张了张嘴见老太太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好把话咽下，临出了院门还同妙清交待，“好生侍奉表姑娘，若有什么吃不惯用不惯的直管来寻我便是。”

“那就先多谢姨娘了。”

见人走远，徐姨娘回了院子，苦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当权的喜悦，奶嬷嬷一问她才叹了口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府上主子多又好排场，老爷为官清廉，圣上赏赐不少但只能供着，可用的更是少，这谢府面上瞧着光鲜底子里指不定有多大的窟窿，如今老太太推我上去还指着我拿嫁妆去贴补不成？还有那个表姑娘一出手就是五千两指不定这会儿就被人给惦记上了，不成，管家这事儿不能干我得想个法子推了，旁人我管不着但我手上的银子决计不能被人谋算了去。”

丹苑事了再说回畅熹园。

虞嫣盯着桃树枝上的经文脑子里思考如何能不惊动谢府的人又可以把东西拿下来，心思翻转，她见院中没有人便悄悄出了院门。

犹记得青杏说过这里不远有个偏门，常年不落锁。小门易找，虞嫣轻轻伸手一推就开了，细心地掩好门虞嫣才打量起眼前的景致。

从畅熹园墙角看见的桃花只是冰山一隅，身处其中才觉得震撼，只见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桃树，桃树栽种时并未讲究什么排列美观反倒是错落杂糅，以至于虞嫣一进来便觉得被桃树枝干包裹的密不透风。

地上铺起一层厚厚的落叶，脚踩上去是软绵绵的，前几日京城落雨，桃林中有积水，久未清理早已腐烂的枯枝败叶混着未散的雨水浸污了虞嫣月白色的绣鞋。

与地上的杂污不同，抬头是一簇又一簇繁盛的桃色，遮天蔽日。

虞嫣心里辨认了畅熹园的方向便溜着缝儿地寻了过去，约摸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还不见墙体，她心知这怕是迷路了。

虞嫣并不是路痴，但在这样繁密的桃林中丢了方向也太过正常，也没敢多休息只能继续走，若是让院子里的人发现自己不见了只怕会闹出大动静来。

又走了许久眼前景致还是未变，谢府的桃林这般大吗？还是说她遇见了鬼打墙？

经历过穿越这等离奇的事情后，虞嫣心底对于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是持有几分敬畏的，脑子里一浮现这个年头她当下便觉得汗毛直立。

忽闻得一阵琴声，虞嫣依着声音寻了过去，很快看见一座三层的六角小楼。

顺着声音上到第三层，一墨衣男子正焚香抚琴，是谢祯。

他神思专注，知晓有人上来也并未分出去一丝眼神。

虞嫣不欲打扰，她抬脚就想走，但这桃林靠她自己怕是走到明日也未必能出去，谢祯既然在这里想来也一定知道怎么出去，想到这儿虞嫣退到角落里，默默地等着谢祯弹完这一曲。

从高处看桃林又别有一番趣味，盈目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粉，绚烂夺目。同时虞嫣也惊觉到桃林之大，难怪刚才怎么也走不出去，谢府能在京城这寸土寸金之地僻这么大一块地方育花成林，不愧是世家，底子够厚！

一曲接着一曲，一连三曲后谢祯才堪堪停下，他手掌轻轻拍在犹在颤动的琴弦上，看向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的虞嫣时眼里带着如在丹苑初见时的沐人春风和被一丝掩藏的很好的探究。

王祟的事查到了明月楼后谢祯连夜禀明圣上，或旁人不知但作为天子近臣的谢祯却早已猜到天香楼是皇帝手里的一根线，至于这根线被交到何人手中又出了如今的岔子，其实并不难猜，但事涉皇家辛密，圣人不欲让他再查便准他休息两日再前去当差，谢祯这也才有功夫去弄清楚为何当时在马车中他能听见虞嫣的声音。

不过未等他寻去，这人倒是自己闯上门来。

“桃林偌大，表妹辛苦。”

虞嫣脸色微赫，如果早知道里面会是这种情况，她断然不会为了一张纸让自己进退两难。

“误闯此处并非有意，本想取回被风刮走的经文，没曾想入了桃林竟失了方向，闻着琴声寻来扰了大公子兴致实属抱歉。”虞嫣轻轻伏身，“最后倒还要厚着脸皮请大公子指明方向。”

谢祯拿起旁边的丝绸帕子开始擦拭琴弦，“祖母让我护着你些，你一声大公子竟比初次见面还要生分。”

虞嫣立即改正称呼，“大表哥。”

“曾闻姑母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才女，想必表妹定然青出于蓝，你不妨说说我刚才的曲子怎么样？”

虞嫣顿生一种被老师抽查的紧张感，可她偏偏一窍不通。小时虞芷岚因为这事儿不知摔了多少杯子，她的手也是肿了好，好了又肿来回往复，将近一年时间虞芷岚才接受了虞嫣在琴艺一道上并无天赋的事实，这让她品评不是有些为难人嘛！

但现世也曾追过星，不就是吹彩虹屁吗？

手拿把掐！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大表哥琴技精湛，冠古绝今，指间音符如仙乐流转，听之忘忧，心神……”

谢祯打理好古琴，走到被屏风隔断的内室。室内有多个博古架，上面放置的都是古筝，样式俱全，只不过未有人弹奏皆即便是日日打扫也难免落下一层薄尘。

也未套上琴袋，谢祯随手把刚弹得这把放在空架上，再出来时便瞧见雍州来的表妹已经停下，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大表哥可以带我出去了吗？”

谢祯摊手，“表妹请。”

下了楼，由谢祯带着倒是很快就出了桃林，只不过这个门却不似虞嫣来时进的那一个。

门外束风抱剑等在那里，他瞟了眼跟在主子身后的虞嫣，确认没有危险后也未多问，倒是后腰都快被束云掐紫了！尽管没看他表情束风也知此刻只怕对方心里好奇死了吧！

“束云，将表姑娘好生送回去。”末了似想起什么将转身欲走的虞嫣又叫住，“先前丹苑收到的香囊我很是喜爱，只可惜昨日保存不善多有损毁，不知嫣表妹那里可还有做多余的再给我补上一个？”

虞嫣点头，“好说好说。”

待人走远，谢祯侧目看了眼束风，“西边那个角门直接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