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先头的话,求姻缘签的事情便没人再提,反倒是妙清说起了方才听小沙弥说过寺庙后面有一处观景台可赏风扫十亩竹林的景致,便邀虞嫣去瞧瞧,左右才刚用过膳食歇息过后再下山才是最好的。
妙蕊一听忍不住说了一句,“十亩竹林?那得有多少竹笋呀?也不知庙里卖不卖?回去无论酸腌,小炒或是晒成干竹笋都是极好的。”
虞嫣笑着伸手拍了下妙蕊,“对嘛,这才话才像是你说的!”
“小姐说的奴婢好似只知道吃一般。”妙蕊一句嘟囔惹得其他三人忍俊不禁。
方才的气氛一扫而过,几人顺着小沙弥指的路就上了观景台。
说是观景台其实也快接近小香山的山顶,所幸山体不高几人倒也不会太过疲累,只是这里今日也着实热闹,一连三座亭子都被占据,只剩下最高一处仅坐着两人,虞嫣无意凑下面的热闹便带着妙清接着往上爬。
只到了地方才看见方才的瞧见的背影竟是……谢祯。
谢祯和面前的一个身穿道袍留着美须、年近不惑的男人正在对弈,亦或是到了关键处中年男子举棋不定、愁眉不展,反倒是衬的对面的谢祯一片风轻云淡。
“咦!来人了。”中年男子一看见虞嫣主仆顿时眼前一亮,当下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弄乱了整个棋局,“不下了不下了,咱们改日再续。”
谢祯垂眸伸手将散落在石桌上的棋子捡了回去,他脸上也未见恼意,只是平淡地叙述了句,“结局已然注定,弃尘大师您欠我一个问题。”说完后,他才转头好似刚刚发觉虞嫣到了此处,然后平静地唤了声,“虞表妹。”
“表妹?”弃尘道人惊诧出声,他脑子里面细细数了一下谢祯的家族关系,他只有两位表哥还都不在京城,这表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隔着帷帽这都能认出来?姓虞?难道是虞道安的孙女?可即便他家是有六个女娃可都和谢祯扯不上丁点的关系啊!
弃尘道人心如猫抓,“怀景,这位是?”
“表妹,虞嫣。“
这就没了?
弃尘道人心里头把这姓谢的好生一顿数落后才和颜悦色地对着虞嫣说道:“虞姑娘也是来看那竹海的?下方人多,嘈杂乱耳,虞姑娘要是不嫌弃便来亭中观景即可。我乃谢怀景多年好友,你即是他的表妹,那边算不得旁人,只是莫要嫌弃我们两个枯燥无趣才好。”
虞嫣也没客套,她登这小香山顶也有些累了,现在能歇歇脚自然是好的。
虞嫣刚刚坐定,便有小厮上前端走棋具奉上热茶,她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刚才进来时可没见外面候的有人啊?
待亭中清净了时,谢祯这才正式地为二人引荐,虞嫣方才被他用四个字概括了,弃尘道人不想这样没有面子,便抢在谢祯开口前先介绍了自己。
“老夫是普光寺的俗家弟子,法号弃尘,不过我瞧这普光寺没甚好的,姑娘要是想求姻缘还得去城东的月老祠,那里的姻缘签就特别灵验,姑娘要是信得过老夫,老夫亲自为你引荐月老祠的思......”
“虞表妹尚在守孝。”谢祯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弃尘道长所有的未尽之语全部堵了回去。
“罪过罪过,是老夫唐突了。”弃尘道长桌底下的脚狠狠地踩在了谢祯的鞋面上,尔后又突然问道,“听口音虞姑娘不像是京城人士,听着倒像是出自雍州之地。说来雍州也算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老夫十年前去过一趟,那边的烧兔肉煞是好吃,至今还往我念念不忘。”
俗家弟子也能吃肉?
虞嫣心中多有不解,她瞟了眼正在喝茶的谢祯,见其面上并无异色,想来也是他大惊小怪了。
恰逢风起,虞嫣帷帽上垂着的轻纱被吹起轻轻覆在了谢祯的脸上,她见状赶紧摘下帷帽递给了妙清。
“先生倒是耳利,我确实是雍州人士,承蒙先生谬赞,雍州如何能与人才济济的京城相比?天子脚下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也就两口吃食一壶美酒能得先生惦记多年也算是有幸。”
“还是谦虚。”弃尘目光从虞嫣脸上扫过,他眉头微皱抚了抚美须,好熟悉的面目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有了风,从高台上窥见下方的竹海被风掀起一波又一波翠浪,此起彼伏颇为壮观,竹林抖动沙沙之声不绝于耳,忽又有笛声响起,几声过后又有琴音加入进来,曲中洒脱萧然让人心中躁郁一清。
虞嫣低头瞧见原是方才看见的凉亭中的几位书生所奏,她蓦然想起那日在绵延不尽的桃花林中听见的琴声,虞嫣侧目看向旁边的谢祯,却与对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谢祯轻轻抚着茶盏上云纹的手一顿,迎着虞嫣的目光也不回避,反倒是十分自然地问道:“听着笛声,忽然想起之前送的见面礼,一直也没机会问问虞表妹可合心意?”
虞嫣浅笑,率先挪开目光,“大表哥眼光自然是好的,虞嫣十分欢喜,只是音律只懂皮毛算不得精通,到头来还是辜负了大表哥的一片心意。”
“不重要,只是个精致的小玩意想着你们姑娘会喜欢便送了,没什么故不辜负一说。”
两人不再说话,谢祯再看了眼虞嫣便收回了目光。先前他让敛雨去查过,这的确是雍州虞芷澜的女儿,不存在冒名顶替之说,甚至她的生平从头到尾他都翻了个干净,并无异处,那为何只要触碰到她送的东西就能听见对方心中所思所想?没有中蛊之象,也非他的臆想,如此灵异且尚不知虞嫣是否也能听见自己的心思,为了以防万一,谢祯果断将那个香囊烧成灰烬。
原也将此事淡忘,未曾想今日又碰见了人,虞嫣本人是否知道自己竟还有这种‘本领’?是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的。
弃尘的目光在虞嫣与谢祯之间转了又转,最后被谢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才有所收敛,他想起之前的棋局便问了一句,“你说我欠你一个问题,你想问什么即刻便问,出了这凉亭我可就不认账喽。”
谢祯未言倒是虞嫣先行站起要告辞,毕竟小说里也写了不少这天之骄子最擅权谋,想来她要问的也是官场上的问题,虞嫣无心听那些机密,知道的越少越是长寿。
“无需回避。弃尘道长与慧明大师关系十分要好,每当我来普光寺寻慧明大师他都多有推脱,我就想问问道长可知慧明大师为何不愿见我?”
哎?
小说里面多写得道高僧和天骄引以为知己相谈甚欢,这不受待见的本来就少还偏偏让自己给撞见了?虞嫣当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只好重新坐下盯着那绵延不息的竹浪开始放空思绪。
从观景停下来已快到子时,几人也没有耽搁直接就坐马车又进了城。
四月的天变得很快,早时还是阳光普照,这会子天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一道刺眼的闪电带出一阵轰雷,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雨势渐密形成瓢泼之势,妙清掀开帘子扬声问马夫,“进城还有多久?”
“走过前方的弯道就能瞧见东城门,各位可要坐好了。”说完鞭子一挥,马车的速度更是快了一点。
这边刚刚过弯就见一辆马车侧翻在路旁,男子的呼救声穿破雨势在虞嫣耳边想起,她看向廖嬷嬷三人,“你们可曾听见有人喊‘救命’?”
廖嬷嬷掀开窗边的帘子往外瞧了瞧,看见的竟还是个熟人,“是早上在寺里用素斋时的那对姐弟。”
虞嫣陡然想起那个一身红衣明艳又张扬的女子,是叫孟岁荣?
“等等,妙清你去瞧瞧。”
雨急促地滴到车篷上方,妙蕊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个薄披风为虞嫣刚刚穿戴好,妙清便带着人折了回来。
帘子被掀开的那一刻虞嫣一眼便瞧见被搀扶着的孟岁容,此时的她脸上血色尽失,狼狈至极,胸口插着的一支箭羽,命在旦夕。
“怎么会弄成这样?快先将人放好。”
虞嫣再次感慨幸好徐姨娘给找的马车大呀!
年轻男子一见虞嫣立马就给她跪下,看似镇定但语气中夹杂的一丝哭音暴露了内心的慌乱与惧怕,他还记得这个早间与姐姐有过交集的女子,“虞姐姐,求您救救我姐姐,只要我姐姐平安您让孟岁瑭干什么都可以!”
“你先闭嘴!”妙清神色轻吼一声,然后神色严肃地看着虞嫣说道:“小姐,这位姑娘伤势危急再也耽搁不得只能立马拔箭,一旦拔箭出血会变多我用银针可以止血,但我也只有六成的把握,另外身上并无伤药,还需尽快到医馆才行。”
这事儿虞嫣做不得主,她看向旁边的孟岁瑭。
孟岁瑭一抖,沉默一瞬后,深色坚定地说道:“拔,请姑娘为家姐拔箭。”双手抱拳,世人君子宁折不屈的脊梁此刻深深地弯了下去。
“成,那你来拔箭,小姐阿嬷和妙蕊帮我按住人,等我数到三立马拔箭。”说完掏出腰间随身携带的针包,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