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吹过,二人垂落在肩头的墨发轻微动了下,宽大的袖袍也鼓起大包。
洛景明瞥了眼梁晨,“要去自己去,我没兴趣。”说完便转身朝着茶桌走去。
梁晨也跟着洛景明走到茶桌前落座,“景明,咱们前段时间忙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将真凶绳之以法,也该好好歇歇了。”
前些日子,国子监祭酒韩大人突然报官,说自家府里好像进了贼,那贼只翻了藏书阁的东西,却一样也没带走,韩大人害怕那个贼再卷土重来,连忙上报了大理寺。
大理寺原本只管皇家案和一些重案要案,像抓贼这样的小事本应该是京兆尹去做的,可韩大人这个事情不同,他府上的藏书阁那真是藏书,都是些孤本或者绝迹,若是丢了可不得了了呢,届时说不定还会惊扰圣上,因此大理寺才接手了此案。
可洛景明却一直觉得这个案子进展的太快,像是他需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可那个贼人已然认罪,并且签字画押,洛景明就算心里有一百个疑惑,也只能暂且搁置。
洛景明就知道,梁晨一旦想去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不管他愿不愿意,还必须要带上他,妥妥一个大冤种。
“你是不是想说,若是今日不去,你连觉都睡不着?”
梁晨“嘿嘿”一笑,挠头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洛景明终是在梁晨的软磨硬泡下去了算卦的小摊子。
算卦之人出奇的多,洛景明本想说改日再来,可梁晨不依不饶,非得拉着洛景明去排队。
梁晨心急,时不时就要抻着脖子看一眼,眼瞅着就要到他了,结果“小道士”要收摊了,不少人怨声载道,可人家毕竟是“道士”,有自己的脾气也不为过。
“这什么人嘛,算卦就算两个时辰都不到就收摊了,不是哄人玩吗?”
梁晨有些郁闷,碎碎叨叨说个不停,洛景明却无所谓,他原本就不信这种道士的话,更何况还是打着云逸大师的名号,他更不会信了。
“走吧。”
洛景明刚要转身,就从人群中看到正在收摊的道士,许是多年的探案养成的习惯,不管到哪里,遇见什么人、什么事都要多看两眼。
此时他的目光在那个道士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那个道士身材矮小且单薄,唇边蓄满的胡子看上去像是已过不惑之年又未至知天命的年纪,可他的手脚却甚是灵敏,不像是那个年纪的人。
洛景明出神的这一会儿功夫,洛初梨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自然是被梁晨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你又怎么了,看个道士也能让你的神经动起来?”
洛景明轻微转身,说了句“没事”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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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初梨逃离了闹市,走在小巷子中三步一回头地看着身后,当她离闹市很远的时候才靠着墙喘了几口大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休息好之后又摸摸自己贴的胡子,还问颖雪:“你快看看掉了没,别被哥哥认出来了。”
“好着呢,好着呢,小姐放心。”
洛初梨这才彻底放心下来,只要别被她兄长认出来就好,回头若是被她兄长问起来,她就不承认。
金乌西移,洛夫人也该回府了,她正好巧不巧地从长宁巷走过,洛初梨原本都要起身离开了,见着洛夫人迎面走来立马又摊到在地,让颖雪背对着洛夫人那边将她挡着。
洛夫人经过洛初梨处时,多看了眼她二人,只不过主仆二人皆是男子打扮,颖雪又背着书篓,像是个求学的。
这种人在长安城早已见怪不怪,要么是准备今年科考的学子,要么是千里迢迢来长安城求学的门生,洛夫人只是多看了眼,并未多想,径直从她二人身边走过。
颖雪偷瞄着洛夫人走到岔路口转身离去,才让洛初梨起身,洛初梨现在巴不得赶紧回去躺着,再也不出来触这样的霉头了。
“我今日肯定是倒霉运缠身了,回去拿艾草好好烧烧,去去晦气。”
从长宁巷回司空府的路有两条,一条直通正门,一条在后门,只不过这中间有一段路是一样的。
洛初梨不远不近地跟在洛夫人的身后,隐约能听见她和夏姑姑的对话,不过也不是很清楚。
快到后门的巷子口时,洛初梨隐约听见洛夫人好像提到了她的名字,她本想着再听听,可又怕被发现,只能灰溜溜的朝着后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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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薄西山,夏姑姑来到竹茗居传话,洛夫人今日想让自个儿女陪着一起吃个饭。
洛初梨也没多想,就跟着夏姑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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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初梨到时,海棠居的院子里正站着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火光微弱,景色朦胧,少年的衣衫在风中轻摆。
“哥哥来的真早。”
洛初梨笑盈盈看着洛景明,洛景明只淡淡“嗯”了一声,都没告诉她,下午他便一直在这里了。
洛夫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你们两个快进来吃饭了。”
洛初梨先洛景明一步,提着裙摆笑盈盈走进屋子,“阿娘。”
洛景明原本想着问问洛初梨这两日都在做什么,谁知道这个臭丫头好像再躲着他,根本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洛景明想着逮着机会了再问,可洛初梨又怎么会给洛景明机会呢。
三人吃了五分饱时,洛夫人拿起手旁的帕子沾了沾唇角,有意无意间说道:“今儿长安城的几个夫人一起吃茶,祭酒夫人都抱孙子了,你什么时候成家呀?”
洛夫人并无责怪意,只想询问一下洛景明的意思,谁料洛景明却说道:“自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儿子尚未做好自己,自然不宜成家。”
洛夫人听着这话,脸上浮起几分愠色,“你说什么混账话,祭酒家的大公子与你同岁,怎么就不宜成家了?”
洛景明在大理寺久了,旁的或许没学会,察言观色倒是学了个十足十,见着洛夫人不高兴了,立马不在顶嘴了,却将火引到了洛初梨的身上。
“小妹回来之前您还说要给小妹相看夫君呢。”
洛初梨险些被一口汤汁呛着,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眼洛景明,洛景明给她一个求救的眼神,洛初梨的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她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洛景明数着次数,只能破财消灾。
洛夫人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就连看着洛初梨的眼神都慈爱了几分,“梨儿呢,喜欢什么样的,阿娘在长安城的贵族圈里给你好好挑挑。”
“女儿知道阿娘是为我好,只不过我这才回来没多久,还没想好,阿娘可否给我时间让我仔细想想?”
洛初梨见洛夫人犹豫了,她立马说道:“难道阿娘想看着梨儿后半辈子过得不幸福吗?”
她说完还象征性地咳嗽了两声,以示自己身子弱,动不得怒,受不得委屈。
洛夫人思绪回笼,连忙说道:“不急不急,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告诉阿娘就行,可别又伤着心了,气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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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下人端来三盏茶水,洛夫人喝着茶倏然想到,“今日听晋宁侯夫人说小世子原本从聚仙楼给她买了君山银针,可后来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竟然打着小世子的名号将君山银针拿走了。”
这件事如同洛初梨的三寸,她心想着:竟然是给晋宁侯夫人的,她还以为是那位世子爷的,这叫什么事嘛。
“那晋宁侯夫人可曾生气?”
洛夫人笑了下,放下手中的茶盏,“晋宁侯夫人性子好,哪里会生气,且不说有没有喝到君山银针,世子爷好玩,能有这份心已经很不错了。”
洛初梨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洛景明坐在旁边垂眸浅笑,他倒是将这个事情给忘了,让他的好妹妹救命,他的好妹妹还想着拿捏他。
下人又给洛夫人添了一盏茶水,洛夫人正准备伸手去拿,倏然又看向洛初梨,“你拿回来的君山银针是如何来的?”
“是、是女儿拿东西跟人换的。”洛初梨心虚地看了眼洛景明,洛景明三缄其口,并未在此时搅合,这让洛初梨甚是满意。
洛夫人便放了心,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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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洛夫人一向睡得早,便早早将兄妹二人打发走了。
出了海棠居,洛初梨就朝着洛景明伸手,“拿来。”
“什么?”洛景明眉梢一挑,佯装不知。
洛初梨闻言双手叉腰,“十两银子,帮你解围。”
“君山银针可不止十两哦,哥哥可没有在关键时候出卖你。”
月色如水,亮而透彻,衬的洛景明的笑意温柔如风。
洛初梨瞬间泄了气,小声说道:“谁知道是给晋宁侯夫人的,我就是想捉弄一下那个世子爷罢了。”
洛景明笑着转身,朝着自个的院子走去。
洛初梨也迈着小步跟在洛景明身后。
夜风习习,拂动着尚未发芽的枯树枝,树影斑驳交错倒映在青石板铺陈的道路上,兄妹二人踩着那些倒映不紧不慢地走着。
“哥哥,你说晋宁侯夫人会怪我吗,若是她知道了会不会给阿爹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