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枝叶尚未萌发,干枯的丛林似有些寂寥,去年泛黄的枯叶经历一个寒冬,此刻七零八落地从树杈上掉落。
直到黄昏之时,洛景明才走到命案现场外。
他站在原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总算到了。
梁晨扶着洛景明,喘着粗气道:“下次、下次咱出门能骑个马吗?”
“此处地势特殊,不宜骑马。”
“软轿、软轿也行。”
洛景明看了眼梁晨,“软轿太慢。”
说完,便大步朝着一个草屋走去。
洛初梨此时也累到瘫痪,她靠着一棵大树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这、这是什么鬼地方,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颖雪扶着树干,抬袖擦了下额角的汗,转眼就看不见洛景明的身影了,她慌忙道:“小姐,公子不见了。”
洛初梨有气无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腿,“不见?不是去那个茅草屋了吗?”
“等我、等我休息一下,我再去看他们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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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内,地上趴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身上的血渍早已干涸,男子的身边洒落了一地的佛珠,像是被人拽断了绳子,七零八落掉在地上一般。
洛景明环视屋内摆设,茅草屋简陋不堪,除了一张勉强能睡人的床榻和一个简单的灶台,再无其他,甚至连一张吃饭的桌子都没有。
梁晨唏嘘不已,他自小生长在长安城,过得衣食无忧,压根不明白寻常百姓所说的家贫究竟有多贫,这次跟着洛景明出来也算是涨了见识。
“这人是谁啊,怎能过得如此贫寒?”
梁晨转身看着蹲在地上验尸的洛景明。
洛景明头也不抬,起身让梁晨搭把手,一起将趴在地上的死尸翻过身,在看见此人正面时,洛景明的瞳孔骤然放大。
“魏流。”
梁晨听见后一样震惊,看着洛景明连话都不会说了,“先帝身边的隐卫首领魏流?”
洛景明不置可否。
梁晨看着死尸,自言自语道:“乖乖,魏首领的武功奇高,竟然落得个被人杀害的地步。”
夕阳渐落,将世间万物的倒映拉的细长,金色的光芒如同一道轻纱笼罩在寂静无人的丛林间。
洛景明没有接话,正准备说“查验伤口”这句话时,余光就无意间瞥到门口的倒映,他看了眼梁晨,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梁晨会意,轻声走出屋外。
洛初梨和颖雪正贴着墙面偷听二人谈话,原本还想再听听这个魏流的故事,谁知屋里这俩人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怎么没声音了?”洛初梨的耳朵又贴了贴墙面,心想着她那好哥哥不会中埋伏了吧?
这时,梁晨突然出现,“何人在此偷听?”
他双手叉腰,狐假虎威的站在洛初梨的面前,摆明一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模样。
洛初梨吓得一个激灵,朝着墙根滑了一下,又立马站好,见着梁晨面熟,又气定神闲地看了眼自己的罗盘,“老道路过,路过而已。”
梁晨也愣怔了一下,倏然笑道:“原来是您呀,那还真是巧呢。”
洛初梨尴尬的不知如何脱身,看着罗盘心生一计,她边走边看罗盘,还像模像样的给颖雪说着哪里风水好,时不时再胡诌几句风水上常用的字眼,将梁晨唬的一愣一愣的。
就这样,洛初梨边看罗盘边走远了些,梁晨见人走远,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身回了屋子。
洛景明专心看着魏流身上的伤痕,待他验完伤才起身随口问了声:“方才是何人?”
“就是长安城里那个算命道士。”梁晨憨憨一笑,洛景明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道士原本就游走江湖,居无定所,在这样的地方出现也实属正常。
梁晨看着魏流的尸体,又跟在洛景明身后问道:“死者伤势如何?”
“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遭受了埋伏。”
洛景明环视屋内,“仔细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东西。”
屋外洛初梨见梁晨回了屋子,又停留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又走到茅草屋旁边偷听。
颖雪小声道:“小姐,若是再被发现如何是好?”
“管他呢,就说迷路了,咱们不跟着他们怎么回去,你认识路吗?”
颖雪摇头,她连长安城的路都没记住呢,更别说长安城外面的路了。
洛初梨的耳朵贴着墙面,不在意地说了声:“我也不认识。”
眼瞅着天色暗了,梁晨和洛景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疑的东西,梁晨有些气馁。
“景明,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杀魏流,可是与人结仇了?”
洛景明轻微摇头,倏然眸光微亮,“听说先帝从前对魏首领多有照拂,先帝死后魏首领主动请缨为先帝守陵,算起来魏首领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余年了。”
洛景明看着屋外一点一点暗下来的天色,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梁晨揭开锅盖,看着锅里放着已经发搜的土豆和长霉的小半个馒头,连忙捏着鼻子将锅盖盖了回去。
走到洛景明的身旁说道:“他这是抢了守陵人的活啊。”
洛景明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守陵人吧,但是只守先帝的皇陵。”
“御用守陵人?”
洛景明再未作答,皇家本就有专门的守陵人,守陵人是一个家族,并非一个人,而魏流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
天色昏暗,屋内早已看不太清楚,洛景明让梁晨点亮了屋内的油灯。
梁晨转身后无意间看向地上的魏流,不知怎的指尖下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喉结处,又朝着魏流走去俯身仔细看了看。
“景明,魏首领怎么没有喉结?”
洛景明淡定道:“听说他小时候被卖到宫里做太监,后来靠着自己的天赋一步步成为隐卫首领的。”
“真的假的?”梁晨看着洛景明,眼神中带着几分质疑。
洛景明看着梁晨,微怔一瞬,后又道:“不知。”
“其实可以脱了他的裤子看看真假。”
在外偷听的洛初梨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想着这个人表面看上去正儿八经的,心思怎么这么龌龊,可千万别把她的好哥哥给带坏了。
“我们走,才不要听他这些荤话。”
许是离开的动作有些大,洛景明的耳尖轻微一动,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外。
“站住!”
洛初梨朝前面跨了一步,闻声真的不敢再动,见洛景明没有说话,她默默地收回脚,转身尴尬一笑。
“那什么,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不过是老道迷路了,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
洛景明冷哼一声,不屑道:“什么迷路,分明是蓄意为之,江湖骗子的话最不能信。”
初春的夜晚有些凉,此刻的丛林更是寒冷,一阵夜风拂过,吹得洛初梨的牙冠直发抖,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老道为何要骗你?”
洛初梨是真不认识路,但凡她认识路,她也不至于在这里一直等洛景明。
洛景明伸手朝着来时的路指去,“喏,这样穿过丛林,有一条小路可以回长安城。”
洛初梨哪里敢一个人走夜路,她身上虽有银钱,可她还要留着存小金库呢,更何况她下午走了那么多路,此时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沉,要是再走回去,估计她这个人就废了。
“公子说的那条路,老道方才走过了,无法通向长安城。”
梁晨听不下去了,“怎么去不了,我们来时就是走的那条路。”
他性子温顺,对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洛景明抬手打断,看着洛初梨手中的罗盘,“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没算到今天会在这里迷路?”
“命不宜多算,算的多了就不准了,老道可不能窥探天机啊。”
天色渐晚,外头的风愈发钻骨,吹得洛初梨浑身打颤。
她看着洛景明笑了声,“既然一天能遇到公子两次,那便是缘分,不如今晚咱几个凑合一晚?”
洛景明看着天色,这个时辰回去城门都关了,原本想着在这里将就一晚也没什么,现在来了个让人糟心的道士,洛景明这一晚怕是都睡不着了。
梁晨因今日算的卦象得他心意,他便向着洛初梨说话,“道士说的不错,咱就好心收留他吧。”
洛景明瞥了眼梁晨,嘀咕一声:“就你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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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微寒,梁晨在不远处拾了些干柴在屋里点燃,没一会儿洛初梨就觉得不似方才那么冷了。
只不过洛初梨看见躺在地上的尸体的时候总会想到梁晨说的那句要脱了这人裤子一辩真假的话,不禁有些脸红。
屋里几人的氛围着实有些尴尬,梁晨想找个话题聊,可又不知道该聊什么。
这时他注意到洛初梨的脸颊有些泛红,顺带问道:“道士的脸怎么红了?”
洛初梨连忙抬手摸脸,尴尬道:“热,热的。”
梁晨笑说:“道士的皮肤保养的真是好,白里透红,像是闺房小姐的皮肤一样。”
这话让洛初梨不知如何接,她便用家族遗传搪塞过去了。
洛初梨原以为尴尬的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就在这时,她的肚子竟然不争气的响了。
“咕~”
一天没吃饭的洛初梨,此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肚子叫了好大一声,原本就寂静的屋子,令人听得清晰无比。
洛初梨捂着肚子尴尬地看了眼洛景明和梁晨。
颖雪连忙起来说道:“小、师父,徒儿去给你找些吃的来吧。”
说罢,颖雪放下背篓就往外走,梁晨也实在闷的慌,跟着颖雪一同出去。
洛景明看了眼洛初梨,唇角带着些许讥讽的笑意,起身走出屋子只身赏月。
洛初梨见人都出去了,才舒了口气,早知道她就不来了,还被自己亲哥哥嫌弃,她迟早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