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君又拿起水杯,但他只是吹着水表面,一口都没有喝下,也不再言语。
冼宴仙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京阳公子哥的做派,她心中只有厌恶,也不再看他,飞快又敷衍地应付着,
“行,那我就先去了解她的故事,柳先生走之前把联系方式留下来,方便我们……”
“不用,我就留在这,你有什么想问的,随时问。”男人打断了她的话,给出的结果倒是出人意料的善解人意。
“感谢配合。”
柳林君看着冼宴仙推门离开,才看到她一身便装,身后还别着个警棍。
“冼队!先去吃饭吧,你早饭就没吃。”走廊里有其他警察叫住她。
“我就不去食堂了,你帮我去买份盒饭,等会你把这警棍也送回去,在这卡了一天了戳得我后背好疼。”
冼宴仙将警棍交给下属,伸着胳膊放松了一下,她快步走进三支队办公室,脱掉沾上不少汗水的外套。
外套里面她只穿了件背心,箍在她纤瘦但肌肉强劲的细长身体外,解开挽起的低丸子头,长发盖住了肩膀上那块大面积的伤疤。
彭翊杰跟在她身后走进办公室,又看着她朝法医室走去,背影很快消失。
柳林君收回看向冼宴仙消失方向的目光,看向接待室内一直偷偷看他的女警察,这小女孩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刚出校园没多久,眼神里满是好奇,却喜欢用自以为是的冷漠来伪装自己,一张脸绷得没有任何表情,就像陈溏惜刚刚认识他时那样。
他拿过水已经凉透的纸杯,一口倒进喉咙里。
冼宴仙穿过大半个警局,终于走进法医室,
“发现什么了。”她跑着向解剖台。
“这里,你看。”
江林迟手里拿着一个口罩,指了指死者被脱下来的衣服的口袋。
“死者的?监控里她戴着,看电影的时候也一直戴着,出去到卫生间时才摘下来。”冼宴仙补充。
“然后你再看这。”
他指着尸体的唇部解释,
“死者涂了带颜色的润唇膏,上面有剐蹭粘黏的痕迹,唇中间也缺失一块,但是口罩内侧,没有任何痕迹。”
“这不是陈溏惜吧。”冼宴仙脑子里又冒出逐樱这句话。
“现在能确定死者就是陈溏惜吗?”
冼宴仙问出这句话把江林迟弄得一愣。
“你是又发现了什么,还是只因为那个女演员的一句话。”
两人站在解剖台两侧,都看着台子上的女人,无声对峙了有两分钟,最后还是冼宴仙先摇头,
“不是,我的意思是,凶手可能不是一个,或者……不对。”
她还没组织好语言,也没想到有什么符合逻辑的假设。
“你为什么一直觉得死者不是他们认的那个人?”江林迟放下口罩。
“我没有一直觉得,就是直觉奇怪,两个认识她的人在看见尸体后第一反应都是‘这不是她’,这太巧合了吧。”
“也不一定,亲近的人都有逃避心理,第一反应觉得不是她倒也正常,而且,里面那位再去找你之前已经来认过了,身上的每一个痕迹都能对上,那毕竟是最了解她身体的人。”
冼宴仙摸了摸尸体两个膝盖上都有的细小伤疤,看起来年头已经很多了。
“还是去她家找个DNA比对一下。”
“找到她的住址后我让童家过去。”
法医室寂静的走廊里传来焦急的跑步声,下一秒再传来呼喊声。
“队长,有新闻。”
林卫刚回到警局,就赶着跑来找她,他气都没喘匀,进来就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她,冼宴仙熬夜熬的眼神不太好,眯着眼睛才看见,
“223航班坠落,又有新案子?”
林卫喘着粗气摆手,手指指向解剖台上的死者。
“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冼宴仙反应了过来,林卫的气也终于顺过来,解释道,
“我回来的路上查到的,陈溏惜买了这趟航班的机票,从州岚飞回她老家保甘宁的,聂哥看了现场主持人做的笔录,说原定的现场流程里并没有原著作者互动这一项,甚至他都不知道原著作者来了现场,所以死者很可能就是打算看完电影后就回老家,但是出了意外。”
“她出了意外,原本买好机票的飞机也坠毁了,又是巧合?”
林卫带来的新消息在本就不清晰的案件情况中又横插了一条线,她来回翻着手机这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砸得砰砰响。
江林迟用白布将死者的尸体盖住,交代林卫,
“小林带你们队长回去休息一下,案子的事等她睡醒了再说。”
林卫立马拉着冼宴仙往外走,边走边说,
“我觉得这件事真的是意外,就算是她的死和柳家有关,那柳家也不可能控制一架飞机坠毁吧,机上那么多乘客,队长你回去休息,我们把和案件相关的信息都整理出来,等你醒了我们再开会。”
冼宴仙一直没说话,只是走到门口时她回头再次看了眼解剖台,看了好几眼才离开。
他们离开法医室之后,童家从另一个房间出来,走到江林迟身边,
“师父,冼队对这个案子的态度好奇怪啊,其实我也觉得,咱们查这个案子就是吃力不讨好。”
童家读法医系时江林迟正好病休离队在学院做副教授,她是他的直系徒弟,加上性格大大咧咧,即使江林迟冷得像个冰箱也什么话都敢说,平时江林迟不和她计较,还能聊个一句半句,但这次他很是冷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警告。
“不好意思师父,我错了。”
她连忙道歉。
冼宴仙没回家,她在后院宿舍里洗了澡,吃完同事帮忙带回来的盒饭,真的陷入了深层睡眠,再没有一个嫌疑人和当事人出现在她的梦中,这是她近五年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睡得太沉,以至于醒来时都不知道时间地点,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缓了好久,拿起手机一看,距离刚躺下,才过了二十分钟。
但疲惫已经扫空,冼宴仙再洗了把脸,换上一身轻便衣服。
关衣柜门时,一张照片飞了出来,从被深压着的最底层飘出来,在空中翻了两圈,隐约可见照片上两个人的身影。
冼宴仙动作一顿,飞快地扣着相片塞回去,表情不变,但走向刑侦大楼时的步伐更急促了。
局长腾了三楼一间大会议室给他们三支队梳理案情,冼宴仙走进去给里面同事吓了一跳。
“诶,队长,你不是睡觉去了?”
“睡醒了,你们进程到哪了?”她到空位上坐下,面前一摞案卷。
“啊……”
聂西寺刚回到警局没多久,中午饭还没吃完。
“你先吃。”冼宴仙对他扬扬下巴,和右侧几个人说。
“你们整理好死者的背景资料了吗。”
“简单的信息有了,但是死者看起来真的是个很简单的人,各种记录都很少。”
答应的还是林卫,他给全组人展示了他搜集到的信息。
“陈溏惜,271年6月8日出生于保甘宁省,光岳市,户籍信息显示,她是其母亲未婚生育的孩子,登记在母亲户口下,六岁时母亲去世,之后一直由当时唯一能找到的有血亲的表亲舅舅资助生活,286年,也就是她十五岁要上高一的时候,保甘宁当地的慈善企业家陈渊清为贫困生提供了一笔入学基金,陈溏惜就是受资助的其中之一,这个项目从282年开始,她这是第四批受资助的学生,通过这笔资助,陈溏惜顺利读完高中后考入京阳农业大学,学习种子科学与工程专业,不过延毕了一年,294年才正式毕业,毕业后在京阳农业科学技术中心做实习生,但一直没有查到她转正的信息,298年,她离开了工作单位,出国读研,为期一年,但课程结束后并没有立刻回来,是300年年中,就是7月那次大选换届之后才回国,落地在京阳,第二天就来了州岚,一直到现在,没有其他出入的信息。”
“很平常的一辈子。”聂西寺饭吃了一半,听入神了。
“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样。”冼宴仙用笔尖轻轻敲着本子,“那架飞机坠毁的事情有前因后果了吗?”
彭翊杰接过话,
“有新闻了,我打电话问了相关部门,应该是没有什么争议的一次意外事件,不过有一个信息很有意思,这架飞机原本的机长叫戚可礼,是莫廊省省长兼军分区司令员的儿子,他有个后妈带来的妹妹,叫戚延鸽,是前段时间嫁给边防老总君逐行那个姑娘。”
“这家伙,都是有背景的人啊。”有人轻声感叹。
“还有姓君的呢,以前都没听说过。”冼宴仙和他们的关注点不一样。
“姐你忘了,这个君逐行就是之前莫廊边境暴乱时负责镇压的领导,边防老总这个名号就是那时候得到的称呼,而且我听说他娶戚延鸽,是因为她后爸是省一把手还是军区大领导,她亲爹也厉害,是莫廊首富,他们……”
“好了好了。”
冼宴仙打断这段科普。
“别说这些没用的,这和案子没关系,继续,关于陈溏惜。”
“你还真别说,说到背景,那就不得不提起人家柳家,我刚才查到……”
“说点有用的。”
冼宴仙刚要皱眉,她的不满意被强行打断。
“队长,你听我给你系统的科普一下,之后咱们再展开时你就知道哪里轻重缓急,不差这五分钟,来听着。”
林卫翻开他的小本本,这半个下午他已经把柳家摸排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