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冼宴仙站在门口懒洋洋地喊。
州岚市公安局局长朱谷,站在办公桌后面,露出三年前发生重大特级案件,面对三个犯罪集团时都没有过的无奈表情。
“小陈啊,你先去把往上送的文件整理出来。”
“好的。”
局长的秘书小陈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偌大一条长廊里只剩下冼宴仙一个人站在门口,她的肩膀微微端着,已经做好了违抗命令的准备。
朱谷看着她这一副样子,头疼得厉害,他狠狠扎了下眼睛,再睁眼时神情变成了无奈。
“门门啊,你过来。”
他是叫了冼宴仙的小名,把气氛拉成唠家常。
冼宴仙在朱谷来回的踱步声中放松了情绪,表情变得懵懵的,如同她第一天正式走进公安局大门时的样子。
她一步步走到朱谷的办公桌前,无声地和他对视五秒,双手叉腰,又变回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局长,你有什么事就说,我那边忙着呢命案发生后四十八是最佳破案时间。”
她开始扯大旗起高调,顾左右而言他试图将局长的话压过去,但这些都被朱谷抬手拦住,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你别急,你先坐。”
冼宴仙不得已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低头看到了朱谷桌子上的照片,一张和她爸的合影,前面夹着一张小小的,她的童年照。
朱谷和冼宴仙的父亲是发小,也是战友,她爸已经升职到省厅,而朱谷为了两个遗留案子主动留在市局。
她的视线飞快从照片上移开,像是不敢直视那般看向另外一边,抬起左手挡住了照片,顺便支着昏胀的头,用力按了几下。
这些动作朱谷都看在眼里,给她推过去一杯茶,
“累了吧,这一周都没休息,这样,你先回去洗个澡,吃了饭,好好睡一觉,这个案子……”
“局长,你开玩笑的吧,点名让我去,然后又让我放下回家吃饭睡觉,这是干嘛,他们柳家是势力大,那这个姑娘不是和柳林君已经没关系了吗,警察破案他们也要管?”
冼宴仙站了起来,和朱谷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都瞪不出个所以然,她用力甩着突然有些抽筋的手臂,接起响了好几声的电话。
“聂哥。”聂西寺从现场打来的。
“队长,我和林卫将影厅这边已经整理了一遍,案发现场封锁,现场人员的笔录也都复盘过,林卫还将提供全场录像的视频从头看了一遍,和监控一致,这现场确实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嗯——”
冼宴仙拖着长音皱着眉,刚刚聂西寺在说话时她有个灵光一闪,现在却想不起来刚才觉得奇怪的那个点,她的手指在朱谷桌子上点了将近半分钟才想起,
“我想起来了,刚才我就觉得不对,你们看的那个全场录像,是带着电影的吗?不对不对,我怎么话都说不明白了,我是说,镜头把电影完整地拍下来了吗?”
聂西寺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啊,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现在文娱方面这么注重防止盗摄,法律都快出台了,一部电影的内部试映居然能有人将全程录下来,你逗我呢?”
“我再去问,再去问,马上马上啊。”
聂西寺的大嗓门像是开了外放,冼宴仙将手机屏幕对着朱谷,耸耸肩,示意他查案不能停。
朱谷现在连茶都不喝了,他身子再向前倾,苦口婆心的,
“门门啊,你想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死者不是柳家人,也没嫁进去,却被在一个纪念他们爱情的电影首映礼上被杀了,她的前男友还在现场,柳家树大招风,又是将军起家,这么多年仇家……”
“局长你等一下。”冼宴仙打断他,聂西寺再次打电话过来。
“你说。”她对着电话。
“我问过了,那个录下全程的摄影师是导演团队安排的,为了记录现场观众反应,如果没出事就是导演留存录像,不会传出去的。”
“行吧,你把他们的信息和联系方式都登记好,嘱咐清楚有问题要随时配合调查,你们就收拾东西回来。”
聂西寺和她诉苦,
“可别提了,你们走之后又有几个记者来吵架,说他们发出去的新闻稿全部都被锁了,关于这个案子现在网上一点消息都查不到,他们都嚷嚷着是我们警局把消息封锁了呢。”
冼宴仙的耐心在流失,眉头又皱起来,
“他们不是一个个吹得人脉可厉害了吗,有本事让他们自己去找人……”
局长一把将她的手机抢过来,
“小聂啊,我朱局,你先把现场有意见的人安抚一下,说这是上面的通知,不是我们基层民警能控制的,好吧,态度好一点。”
“啊,好的局长。”
电话挂了,朱谷气得将冼宴仙的手机砸在桌子上,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告诉你收收你那脾气,你当现在还是你卧底的时候那,对着人吆五喝六的,你知不知道现在群众不满意一个电话打去投诉你就得写报告。”
“那你让我还去卧底啊,让我查案子干嘛。”
冼宴仙靠在椅子背上,眼皮垂着。
“你这孩子,好了先不说这是,说这个案子,凶手既然敢在这种场合杀人,不管是谁一定会做好万全准备,普通人没必要做这些,不怕被查的我们也得罪不起。”
“那局长你的意思是什么,不管了?还是随便找个替死鬼推出去?这是人命,那些官老爷就现在杀人都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查是肯定要查,但是你不能完全按照平时……”
“局长你电话你电话快接。”冼宴仙直接将响个不停的办公室内部座机推到朱谷面前。
“唉,你……”朱谷这不到五分钟里叹了十多口气,他拿起听筒,语气也有点急,
“喂,市局办公室……常部,您好您好,对,我是朱谷。”
冼宴仙坐直了,这次换成她向前倾身,她只听说过一个姓常的领导,阳谷省厅上到中央的副部长常照云,一位雷厉风行的女警察。
但她听不清常部长说了什么,只看着朱谷的脸色不太好看,嗯嗯呀呀地答应,电话挂断后还握着听筒不放。
“局长?”
朱谷瞟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
“这次你开心了,常部交代,柳家已经得到消息,说是给我们下了命令,必须查出真凶,但要在水落石出之前封锁消息,不能玷污人家儿子的名声,你就带着你的队伍去查吧。”
朱谷的语气里满是疲惫,他把自己陷在椅子里,揉着鼻梁。
冼宴仙站起来,高高兴兴地往出跑,走到门口还回头朝着朱谷敬了个礼。
她拉开办公室的门,看见彭翊杰上站在门外,
“队长,局长,柳先生来了。”
“哪个柳先生?”她一瞬懵了。
“就是,现场那个,前男友。”
“哦,哦哦哦,局长?”冼宴仙回头看朱谷。
“我去见她,宴仙,你和我一起。”
“好。”
冼宴仙跟着朱谷去会议室见了柳林君,他情绪已经整理好,恢复了“京阳城第一公子”的状态,一路进来不少人多看他很多眼,他也确实打人眼。
“柳先生。”
虽然刚刚在办公室里朱谷是那么说的,但他走进去时还是不卑不亢的,冼宴仙也不相信他是畏惧权贵的人。
“您好,朱局,冼队。”
柳林君此时已经看出去有什么情绪起伏,他单手插在口袋里,朝进来的二人轻轻点头。
朱谷等他坐下来之后开口,
“据我们所知死者应该是和您有些渊源,放心,我们会全力调查,案件由这位警官牵头负责,这是我们州岚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三支队队长冼宴仙,曾经的三起特大案件参与刑警,多次带领警队破获大案要案,是我们……”
“朱局,”柳林君实在没心情听他介绍警察的丰功伟绩,他声音轻轻地打断,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重视,我爸已经交代下来了吧,你们不用紧张,我也会全力配合。”
他往后靠在椅子上,状态十分放松,朱谷也乐呵呵的看不出深浅,
“那这段时间就委屈柳先生,暂时留在这一段时间,接下来交给冼警官处理。”
冼宴仙在进来时就展开笔记本,上面写了些她回警局路上能查到的关于“陈溏惜”的信息。
现在她和柳林君面对面,
“柳先生,能描述一下你认识的,陈溏惜小姐吗?”
她是突袭派,上来就问最直接的问题,一般和死者关系匪浅的人总会露出些情绪,但柳林君不同,他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是微微仰头在思考,眉头轻蹙,
“她很美,美的我还没找到语言来形容,但是我总觉得,她从里面已经开始腐烂了,也不把真的自己表现给我。”
冼宴仙笔尖一顿,
“柳先生,我们现在是在纪实,不是写故事。”
“可是她是写故事的人,你要了解她,就要先了解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