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是个非常、非常贫瘠的山村,到处是黄土坡,一眼望不到头,身处其中只剩荒凉感。
大凉山土地没有营养物质,种不出来庄稼,只有土豆、红薯这些耐旱作物能生长,蔬菜都是蔫了吧唧的长不大。家家户户都打井吃水,没多余的水资源灌溉蔬菜。地窖里囤的都是地瓜土豆白菜。
没人、没地、没风景,工业、农业、轻纺业、旅游业统统发展不起来。
所以凉山穷。穷到骨子里。
大凉山靠近县城的岔路口处,有一处面馆。面馆老板四五十岁,面色黝黑,正在井边洗碗。远处来了个消瘦的年轻人。
老板洗了手站起来,这个人看样子是想吃面。
“老板,来碗羊肉面。”年轻人走上来说道。
“好嘞。吃辣吗?葱姜蒜?”老板揭起锅盖,一锅滚开的水咕嘟咕嘟在锅里翻滚。
“都来点。”
年轻人说完没进老板的铺子,而是站在土坡上眺望,再往前走百十里看不见人。
到处都是长相相似的黄土坡,沟壑纵横,掉进去就爬不出来,不是常住人口,根本找不到出路。
真是犯罪的好地方。
“年轻人,面好了。”老板扬声喊道。
年轻人回头,端起面条就站在外面吃。
老板迟疑了片刻说了一句:“进店里吃呗,外面都是黄土。扬尘飘碗里了。”
年轻人笑了笑,不听。
“滴呜滴呜滴呜~”
突如其来警笛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老板走出来,一起站在土坡上看着县城方向,只见远处县城国道匆匆驶来四五辆警车,飞速擦过老板的店铺,带起一大片黄土扬尘,绝尘而去。
老板疑惑嘀咕道:“大凉山这是咋啦?最近天天都见警车进去。”
端着碗的年轻人凝视着警车离去的方向,闻言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老板,往里多远是大凉山?”
“啊?”老板回头,搓搓手里的抹布道,“不远,二十几里吧。就是里面路不好走,容易迷路,都是黄土坡。”
年轻人应了一声,继续往大凉山看。
老板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年轻人,你要去大凉山啊?”
年轻人看过来。
老板劝道:“我劝你别去,里面最近不太平,听说死了好几个人。而且那里面啥也没有,就是穷山袄,又不通车,你去那干嘛?”
年轻人笑了笑,“投亲。”
这么一说老板倒是没话说了,只小声嘀咕道:“山里头的亲戚有什么好投靠的?比着穷吗?”
任放早上7点下的飞机,坐上三蹦子——机场摆渡车,到机场外围的车站打了辆黑的。
“师傅去凉山镇。”
“500。”
任放给了钱。
机场到凉山镇没有任何公交车过路车,如果要转车,任放得先到另外一个城市,从那座城坐上下午3点去凉山镇的专线车,错过了就没车,然后晚上7点左右到达凉山镇地头,再找凉山公安局,那时大约已经是半夜。
到公安局跟保安大爷聊一夜闲天?
任放坐在黑头车上向外看,从机场出来的高速上,一开始有高楼大厦,然后变成低矮平房,接着只剩些花花树树,最后树也没了,全是土坡,眼看着越来越荒凉。
任放身穿黑色呢子大衣,带着个黑色羊毛围巾,手上的箱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这样一个人,当他站在一座破旧的公安局大楼前,极其突兀。
公安局门口摆摊的大爷拿眼觑视他,周围几个卖菜的大妈低声嘀咕道:“这小伙帅!比前面那几个都帅。”
“是是,个条高。肯定有钱。”
任放略略皱了皱眉,跨进铁栅栏门。
门卫大爷非常有眼色,见此人打扮不俗,恐怕是上头来的专家,连忙迎上去,“是专案组的吗?”
门卫大爷声调很高,任放颔首:“大爷,劳烦问一声,专案组办公室在哪?”
大爷一听这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心里打个突,心想:咱们凉山遇着啥事了?怎么来这么些高端人物?嘴里道:“走走走,我带你去。”
大爷领头在前面走得飞快。
任放跟在后面,观察着这座公安局。
这座楼大约建造的时间非常早,墙皮泛黄,剥落,墙体外围栏杆是十几年前的铁制栏杆,玻璃窗上带着玻璃文窗花,窗框是木制的,有虫蛀痕迹。
保安大爷一路带着他走过数十间办公室,终于到了一处最拐角的办公室,保安推开门喊道:“高队长,有人找。”
“好。”
说话的人声音雄厚,应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保安让开门口位置,任放才看清里面的陈设。
非常大的一间办公室,非常落后的一间办公室。
没有s市的高端电脑,没有工位卡位的办公桌,没有规整一致的铁皮柜,没有投影,甚至没有白色日光灯。
几张红木桌,几把老掉牙的椅子,电脑没打开,但看键盘的磨损程度,恐怕年份不新,一堆牛皮盒子档案东倒西歪,其中一张桌子上茶缸子冒着热气,桌子后面的人站起来,非常高,而且魁梧。
对方匆匆走上来,伸出右手:“凉山刑警队高雄!”
“s市刑警队任放。”
“你好!欢迎!”高雄眼中刮过一丝惊异,接着非常热情跟任放握手。
保安溜之大吉。
“其他专案组成员还没到,领导,您随便坐!”高雄给任放收拾出来一张桌子,请他坐下,自己掏出茶缸子泡茶。
任放看见他坐的位置上摆着一份翻开的案卷,烟灰缸里满是烟头,垃圾桶中有两个泡面盒子。止住他道:“高队不必客气。请问哪能换衣服?”
高雄顿了顿,瞧一眼他身上穿的小资服饰,站起来道:“要不领导您直接在办公室换?我出去待一会。”
“叫我名字就行,”任放收起围巾笑道,“卫生间在哪?我去厕所换。”
高雄从善如流,给任放指了个方向道:“前面走到底左转就是。”
任放点点头,拎着箱子走进去换衣服。
高雄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时摸不清这人深浅,瞧着喜怒不形于色的,也不知道是真大佬还是老油子,“啧。”
高雄目光滑到办公桌上一组案卷,目光深沉了下来。他端着茶缸子给任放泡了一壶茶,搁在另一张办公桌上。
等任放换了警服出来,高队已经坐在桌前点着烟看案卷,神情认真严肃。那一页任放进来时他就在看,是个叫万童的女孩子生平。
这人任放知道,同样的材料在他箱子里同样有一套。
万童就是凉山失踪的女刑警。
任放走近,高雄惊醒正准备站起来跟他说话,窗外警笛突然响起,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位年轻警察警帽捏在手里惊慌冲过来说:“高队!凉山出事了!又出现一具尸体。”
高雄顾不上跟任放寒暄,直接绕开他拿上手机就走,“走。出现场。”
任放不声不响跟在后面。
几个人一同上了警车。
高雄回头见任放直接坐进了后车厢,顿了一瞬命令道:“开车。”
开车的警察偷眼瞄车里的人,手下动作不慢,老爷车油门离合踩得吱吱响,一脚油门哧溜窜出了公安局,它屁股后面跟了好几辆警车,看样子都收到了消息。
任放收回视线,车上有几张纸:报警记录。
报警人:凉山镇周家庄村民
电话:座机
警情:周家庄与于家庄交叉口女尸一具,**,无呼吸。
处置:高雄带队出现场,通知120到达。
响应时间:三分钟。
是否上报:已上报。
接警人:某某。
信息非常潦草,任放收回视线,听高雄跟那个年轻警察说话。
“这人怎么被发现的?”高雄沉声问。
年轻警察车开的飞快,警笛拉起,听队长问连忙说:“据报警人说,报警人出去走亲戚回来,酒喝多了准备找个阴凉的地方睡一觉,刚躺下去就发现有东西,站起来一看才知道是个人。”
“那地方离万童失踪的地方有多远?”
小警察道:“不远,往左是周家庄,往右是于家庄。”
高队没作声,抿唇沉思。
任放仔细观察路况,周边确实荒凉,出了县城10来分钟就看不见人家。办案先天条件差,没有监控,人口稀少,目击者几乎没有。
“事发地离警局多远?”任放突然开口问,“法证法医都到现场了吗?”
小警察先是看了看高队,见高队也在窥视后面的人,而任放还在等着他回答,连忙坐正道:“二十公里。法证跟在咱们后面,法医晚点儿到。”
任放点点头,翻动着车上的文件,一不小心小警察以为高队和后面的人换了位置。高队对此并没有过多表示,只让他好好开车,“开快点。”
明威吃完了面,背上背包继续往大凉山走。
警车开出去十几分钟后,一条消息弹出:明哥,大凉山又死了个女孩,不是小丸子。
明威看了一眼,没回复。
四周无人,他奔跑起来,若有人看见一定会惊异:此人背着这么大的登山包依旧能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