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弃养小狗！ 第5章 第 5 章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向函正在进行越洋恋爱咨询，“我和他共同认识的人就那么一批，数都数得出来，他是不是在搪塞我？”

提出送花宿命论那位康奈尔学长航程还没结束，向函只好另找了一位朋友圈情圣咨询，考虑到恋爱对象性别问题，他挑了个前男友遍布亚欧美澳四大陆的女情圣。

女情圣却说：“拜托你搞搞清楚，你什么身份哇，需要人家搪塞你？太看得起自己咯。”

“……”向函坚持道，“说不定他就是看出了我的决心，故意想拉个近在咫尺的挡箭牌来劝退我呢。”

女情圣反问：“大哥，你究竟哪里表现出‘决心’这种东西啦？”

她在电话那头猛吸了一口烟，优哉游哉地吐气，两三息后才又道：“生病进医院这么好的机会都把握不住，傻子哦，你当时要是卖卖惨，他心一软，很快就成咯。偏偏你最好笑，上赶着去表现什么事业心，拜托，你的事业心水平在他面前好像根本排不上号哦。”

向函被狠狠扎心，十分想挂电话。

世界上最扎心的东西，莫过于“事实”。

他还想用新项目来向奕则提条件……事后想想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奕则又做过多少项目呢？他做第一个项目的时候跟自己一样大学没毕业吧。

但他那时候是全集团最年轻的实习生，没有倚仗没有帮扶，全靠自己从最低的实习岗位一路爬上来。而自己白白占据了一个至高的起点，连项目企划书都没写出来，就妄想着用一纸空头支票来换取他的承诺。

“好吧，我也觉得自己挺差劲。”向函说，“真羡慕你们会谈恋爱的人。”

“还好啦，也没有很会谈，就是次数多了比较熟练。”女情圣听出他话语里的低落情绪，为了维护塑料友谊，也不得不出言安抚，“我倒觉得这个‘喜欢的人’是确有其人，但应该没在一起，只是他单恋而已。”

向函竖起耳朵：“怎么说？”

“笨呐，只有你们这种搞单恋的才会说我有喜欢的人。”电话对面女人恨铁不成钢地把桌子敲得邦邦响，“我们在恋爱的都是说，我有男朋友了！”

“总之——你先按兵不动吧，千万别再冒失表白了，没事多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但是别干蠢事，也别老反驳他。”女情圣叮嘱，“观察一下周围，你们活动重合范围就那么点大，很好锁定嫌疑人，抓到人之后就copy一下，懂不懂？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就装什么样！”

“懂懂懂懂懂。”向函胡乱答应，“谢谢谢谢姐，事成了请你喝喜酒。”

女情圣的建议很实用，但也非常具有个人特色。

向函又不是不知道，她的那些恋爱对象，大部分保质期都不超过三个月——靠装出别人喜欢的样子来获取感情的入场券，坚持几个月或许并不难，但要是一直装下去，坚持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谁能接受？

虚心求教，然后选择性听取。

向函决定先从“刷存在感”和“停止反驳”两方面入手，践行一下女老师的恋爱理论课。

例行晨会上，项目负责人在侃侃而谈。

“主厅正在进行的油画临展截止日期到下周末，也就是这个月中旬，预计花三天时间完成撤展，接替入场的是……”

向函在偷看奕则的系统简历。

锐颋内部通讯录里，“向函”和“奕则”两个名字一上一下，显示在艺术中心子列表的最上方。锐颋的惯例是普通员工内网信息不附照片，只有中层管理以上需要上传个人形象，但奕则例外，他的头像是男性用户默认的蓝色剪影。

但是没关系，这人现在就坐在他左手边下首第一位，想看他的脸甚至不用刻意抬头。

奕则的教育背景写得很简略，只有一行，首都理工大学机械系本科。工作经历更是简单，第一份实习就在锐颋，迄今七年。

向函正要继续挖掘信息，被挖掘的主人公却在这时开口发言。

“整体方案很完整，会后细化一下具体对接事项清单。另外，月底临近重要节假日，消防很大可能会派人过来临检，新美陈方案中有金属焊接部分，动火前一定要严格审查，确保施工队资质完备。”

负责人点头应是。

向函竖起耳朵听奕则的发言，虽然没听懂什么是临检，但奕则声音怪好听的——和故意阴阳他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像是有意压低了声线，平淡温和的语气里隐含着万事尽在掌握的沉着。

正心猿意马的时候，他被点名了。

“向总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奕则问。

整个会议室的人齐齐看向长桌尽头，鸦雀无声。

向函慢吞吞地直起身。

他平常也挺万众瞩目的……这会儿倒是不可能有发怵之类的情绪，但要说真有话可讲，那也真没有。

于是他只好说：“暂时没有。”

奕则点头：“散会。大家去忙吧。”

向函腿一蹬就想走，却被奕则瞥了一眼，说来也奇怪，他立马无师自通地领会了这个眼神的含义，并且条件反射地遵从指令，假装调整坐姿，把屁股安放回椅子上。

参会员工们陆陆续续鱼贯而出，最后出去的一位瞅瞅室内仅剩的两位高层，很自觉地带上了门。

没有别人在，向函就开始放飞自我，充分发挥主动性：“奕助理有话对我说吗，我好高兴。”

他以为奕则会继续噎他，并为此做好了准备——心理准备。

没想到奕则点头。

“有，而且挺多的。”

奕则输入投影仪连接码，幕布上立刻跳出一张演示文稿，用的是锐颋汇报公用模板，除此之外白底黑字朴实无华，没有一点装饰或点缀。

“画像锚点对齐协同复盘组合拳……什么意思？这是什么东西？”

“您需要尽快掌握的几组专业词汇。”

“什么专业？”

“务虚专业。”

向函大胆联想谨慎求证：“我知道中文有个词叫‘务实’。”

“是的。”奕则肯定了ABC的联想，“您可以理解为，这是和商务英语相对应的一门‘商务中文’。它们最初起源于互联网龙头企业，但目前已经被各领域行业广泛使用。我了解到您没有相关经历背景，因此为您安排了一场入职培训。”

向函的内网邮箱弹出一封新邮件，提醒他按时参加今天10:00的线下课程。

不是哥们？

向函坐直了：“你不要骗我，我上网冲浪的，他们都说这个叫互联网黑话，就是不说人话的意思。”

奕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道：“很高兴您对‘务实’有所了解，那我们先来讲讲‘务虚’。”

“虚实相对，所谓的‘务虚’，就是指，使用有限的内容营造尽可能多的氛围，让您有限的成果显得更充实，更丰盈。”

“这个词的应用范围很广，不局限于商业领域。以物理研究为例，如果您解决了室温超导问题，那么完全不需要‘务虚’，只要把实验数据展示出来，全世界都会为您欢呼。”

“但如果您的课题只是‘理想条件下一种超导体的分子排列方式’——那么很抱歉，您在撰写论文结语的时候或许就得用上这门课的内容，比如‘此项研究致力于深化超导体和现代工业的链接点，有望进一步推进超导材料普适化广泛应用’，之类的。”

奕则很贴心地放慢了语速，末了还补充一句：“您能理解吗？”

“没理解超导体。”向函面无表情，“但你又在内涵我，我理解得很透彻。”

“您能灵活运用‘内涵’这个词语的网络释义，说明这门课对于您来说并不困难。”奕则微笑，“一通则百通，打好基础是良好工作状态的第一步。您想从哪个词开始听？”

这是报复。

向函想起恋爱老师“别干蠢事，也别老反驳他”的谆谆教诲，忍气吞声地背了三个词，终于被博大精深中文词汇的延伸意之海纳百川逼到了绝境，痛苦发问：“这些有什么用？我不信，现在企业家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倒也不是。”奕则回答，“但他们的发言普遍有数据支撑，就像超导体——”

向函举手投降。

奕则改口道：“就像我们的商业合作展览项目。以Echo香氛展总结汇报为例，我们有各类切实数据可以佐证这项企划的成功，包括整体资费降低、门票收入、客流动态变化、网络声量、带动展馆内外餐饮销售额涨幅等等，无论是与我们内部其他合作案例相比，还是与外部场馆同类型展览相比，数据都极为优异。”

“但鉴于您不喜欢这种细节，”奕则说，“您只好选用另外一套发言逻辑，例如‘此次合作进一步深化了锐颋艺术中心的时尚烙印，激活了展厅内蕴的气味基因，在推进香氛展览落地首都的同时，通过大数据精准描摹用户群体画像，为Echo品牌深入进军大陆中低端市场打下了坚实基础，合作共赢’。”

向函：“……”

“要不我们再谈谈数据吧。”他诚恳道，“哪个合作商来着……三个点也很多了，我明天就去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