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声音淡淡,“只是友人吗?”
泠月不言,裴瑾又笑,“友人也不错,只不过我这人记性不大好,身边没个提醒的人,每日里老是忘记服药。”
泠月继续吃菜,仿若没听见裴瑾的话,沈知棠看这么沉默,接话道:“怕不是身边没人,宿川不是人吗?从暗影卫出去到你身边,就变成了老妈子,他每日里没提醒你服药吗?就你这个脾气,就算是云珩说,你也不在意。”
裴瑾倒也不吱声,由着沈知棠数落,说到最后也不过警告几句,让宿川每日里盯着裴瑾服药。
用完饭之后,泠月便要回到曜仪宫,裴瑾适时站起来,“你若要回去,我也和你一道顺便消消食。”
泠月没有拒绝,“那裴大人就一起,我也正好有些事同裴大人说。”
泠月说完之后对楚云珩沈知棠行礼退下,徒留沈知棠楚云珩二面面相觑。
沈知棠还在迷惑,“泠月这是怎么回事?”
楚云珩摇摇头,“他们二人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决断吧!只怕这日后裴瑾都得日日入宫。”
这边泠月同裴瑾一道慢慢走着,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快到曜仪宫之时,路过一处园子,园中恰好有处竹亭,泠月脚步一转,往竹亭而去,裴瑾面色不变跟着进去。晴翎识相的守在亭外。
亭中,泠月开门见山的问,“裴瑾,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裴瑾看着眼前有些气闷的泠月,不由想笑,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便笑着说“若我我想要你。”
泠月听见这话,心中一抖,反问,“那之前你都干什么,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晚吗?”
裴瑾声音带着自嘲,“是我太高估自己,我以为只要足够忍耐,就能割舍掉。”
泠月听不懂裴瑾的话,抬头看裴瑾,眼中有疑惑,“忍耐什么?”
裴瑾上前,顺手拉住泠月袖中的手,手掌罩住泠月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泠月的手腕,“从前我以为这躯壳早死了,活着不过如此,可遇见你之后,明明你如此懦弱胆小,不自量力,还妄想保护我,那真是我听见的最好笑的话。”
泠月听到这里已经气急,只想把手扯出来,可裴瑾握得很紧。
只听裴瑾继续说:“可是泠月就是这样的你,给了我可笑的期冀,这样的期冀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只会让我更加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忍耐着不靠近你,不去见你,不去想你,忍耐没有你的日子,骗过你,骗过昭华,甚至骗过自己,没有你我依然是那个裴瑾,不需要多余的期许,你不在时我都很做得很好,可那天见到你,我竟想着要是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泠月我割舍不了。”
泠月呆呆看着眼前的裴瑾,眼尾微红,眸中尽是挣扎与执着,这些话让泠月无措,呐呐的说:“可你从未与我说过这些,我以为你厌烦我。”
裴瑾抬手抚住泠月脖颈,掌心带着温热,语气十分温柔“泠月,从前我不能改变,以后让我留在你身边可好?”
泠月沉默,裴瑾也不急切,只是语气越发柔和:“泠月我不逼你,我们慢慢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我们来日方长。”
泠月心中微动,这样的裴瑾是她从未想到的,她想告诉自己不能再次沉溺,可是她的心告诉她,她还是放不下裴瑾,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只要裴瑾愿意,她竟然也愿意。
这让泠月唾弃自己,如此的没有定力,可喜欢一个人就是毫无缘由,遇见裴瑾的那一刻,早就注定会喜欢上他,即便是飞蛾扑火,可是泠月想到从前的那些事,心中依旧委屈,想说什么,最后语气中难掩委屈,“可你说过我们之间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裴瑾愣住,这句话是在秋夕宴后,泠月拦住他,问他是否喜欢过她,他说得直截了当而绝情,可泠月不知道屏风后昭华听着,为了谋划他只能违心而言。
那是他们说得最后一句话,裴瑾再次想起这些,只觉得后悔不已,将泠月拥入怀中,脸颊触到泠月的发,带着悔意,“那都是我的违心话,我们之间从来不是你的一厢情愿,是我狂妄自大,愚蠢之极,才失去你,让我们分离这么久。”
泠月被裴瑾抱住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眼泪,时隔三年,三年中她心中许多时刻都想起裴瑾,可他不在她身边,她无数次都想要放弃,可还是记得裴瑾那句,“只有活下来,才会有机会。”
可是这一路裴瑾走得辛苦,她同样苦苦支撑,她知道她不能倒下,母亲还在天上看着她,若她走了芙蕖也只剩一个人,这些积攒的委屈化为泪水,在这个久违的拥抱中再也抑制不住。
裴瑾胸前的袍衫早已濡湿,怀中泠月不声不响,可是更让裴瑾担忧,微微拉开泠月,看见那双眼泛红,泪水早已蔓延双颊,鼻头也带着红。
裴瑾心疼不已,手指温柔抚去泠月脸上的泪水,笑着说:“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泠月语带哽咽,“我也不想,可停不下来。”说完又是泪水又滚落面颊。
裴瑾拥着泠月,看着哭成泪人的泠月,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从未见过泠月哭得如此伤心,只能再次抱紧泠月,轻轻拍着泠月的背,声音温柔带着安抚,“没关系,忍不住也没事,以后有我在,泠月想哭就哭,不需要再忍着。”
泠月听完更忍不住,裴瑾只感觉胸前又湿了一块,没了办法,低头抵住泠月的额头,声音低哑,“再哭下去,宫中没有我的衣裳,你想让我就这样出宫吗?”
泠月眼睛还红肿着,突然对上裴瑾的眼,裴瑾离她如此近,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这个认知让泠月心头一悸,紧张得打了个隔。
这下两人都瞬间安静,泠月往后一退捂住脸,转身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真是太丢人了。
裴瑾一愣之后宠溺的笑了笑,手臂一拦不让泠月离开,从背后拥住泠月,将头靠在泠月肩上,“泠月,能再次抱着你真好。”
泠月心中害羞,却是低声说:“你果然是被人附身了,裴瑾不会说这些话。”
“是吗?”裴瑾语气不以为意,手臂却更加用力环住泠月。
突然,泠月想到今天与晴翎所说的事,转身问裴瑾,“我今日问了晴翎一些关于你的事。”
裴瑾拉着泠月在亭中坐下,手却一直握着泠月,“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泠月看了一眼裴瑾,声音尽量平静,“晴翎说,你两年前押送粮草到汾州,身受重伤。”
裴瑾听完,面色不变,一边捏着泠月的手把玩,一边说:“当时汾州粮草告急,原本是送往端州的粮草,半路改道去汾州,却遭叛兵埋伏,不过有惊无险。”
泠月听他如此云淡风轻,三言两语就说个大概,扯了扯他的袖子,“可我听晴翎说,你那一次,九死一生。”
裴瑾笑着安抚:“没有那么严重,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在这吗?当时虽然凶险,但还是在我的掌控之中。”
泠月又问:“那你还记得后来回汾州是什么时候吗?”
裴瑾不知泠月为何这样问,还是如实作答:“当时我身受箭伤,大多时间都在昏迷之中,不曾留意何时到的汾州,醒来时已过了五六日。”
“那回汾州可经过祁阳原?”
裴瑾看着认真的泠月,心中有种预感,“原是要走另一条道,李阳怕我箭伤加重,后来走了祁阳原。”
说到此处,泠月眼中又泛起了泪,声音微涩,“那你还记得途中遇见三个人吗?”
裴瑾心中诧异,泠月如何得知这些事,还是继续说:“当时我在马车上大多时候都是昏迷,途中好像是有三人,我有些记不清。”
裴瑾忽然自嘲一笑,“原本着急赶路,李阳并不愿耽误行程,可有个女子一直追着马车,喊声将我唤醒,便停下让李阳带上他们,那个女子声音极其像你,我还当是做是梦,你怎么可能在那里。”
泠月平静的说:“可若是那个女子真的是我呢?”
裴瑾笑意消失,“可当时你不是在灵州,怎么会在祁阳原?”
泠月看着眼前的裴瑾,思绪却飘到两年前的那个冬日。
从灵州逃往汾州的难民极多,泠月带着王家姐弟,随着难民一同往汾州而去,刚开始还好,泠月换了些干粮在身上,只要节省一点吃,能够支撑着走到汾州。
可越往后走,路越来越难走,甚至有一天下起大雪,路上冻死了许多人,泠月带着两个孩子本就艰难,最让人害怕的是难民之中开始有人肆意抢夺别人的口粮。
泠月看着害怕,将余下剩余的口粮给王翊王颖两人吃,后面那所剩不多的口粮最终还是没有留住,泠月和王翊王颖三人被团团围住的时候,泠月主动将剩余的口粮交出去,才得了一条生路。
可后面的路怎么办,泠月不知道,大雪自第一天开始已经下了两日,看样子还会继续下,若是继续往前,没有口粮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可是泠月别无选择,只能往前走。
泠月带着王翊和王颖两人冒雪走了一日,第二日王翊病倒在半路,王颖也快要支持不住,她们三人走到今日已是上天开恩,没有死在山匪手中,一路从灵州走过来,早已精疲力尽。
泠月只能寻个避风雪地方安置王翊王颖,三人暂时休息一下,后来泠月不小心睡过去。若不是那时来了一队军队,马蹄声震醒泠月,泠月或许就这样冻死在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