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并非随意点兵点将。
他们出自巫师一脉,其血液带香,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效。
当然,传闻确实说得夸张了一点,在复生的过程中,它只是起了一个关键的纽带作用。
当日,国师告诉纪皇,要让一个人复生,除了某些必要的外在条件,还有内在的需求。
被复生的人,必须要强烈的含有某种情绪。
可以是恨,可以是崩溃,也可以是绝望,其他什么都行,只要强烈。唯独不能是自愿,哪怕强烈的自愿。
纪皇知道,他养出来的女儿是多么的贴心,多么的懂事。如果让她知道,他为了让她活下去而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为了平息那所谓的天怒,要把她烧死,她的情绪不会那么强烈,她会平和,甚至会心甘情愿的赴死。
所以纪皇下旨当天是用了一种决绝狠厉的态度,告诉纪芯娇他讨厌她这个女儿,要把她烧死。
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是为了大义,是我受够了你这个女儿。
仅此而已。
纪皇瞒了纪芯娇,只是在临死前告诉她有两样东西,等有朝一日一定要记得。
那两样东西席俨还记得,就是从陈墓山带回来的魂灵珠和天机木。
到这里,一直连续的画面突然一转。
来到他第一个梦境开始的地方,刑场。
这时候火已经被点燃了,里面燃烧的中心是一个艳红色的身影。
那道身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那些火光落在她身上,一点疼痛也没有。
席俨知道是真的没有半点疼痛,甚至还是温和的。
因为他还通过国师的视野,看到纪皇与其皇后按照国师的吩咐,割脉放血。
复生用的烈火,是要灼伤灵魂的,而不疼之法,唯有用至亲的血液浇灌那些神木。
让神木的燃烧,识清上面的血脉气息,不要伤及“无辜”。
接着,席俨清晰地看到,他的纪小姑娘当时被烧死时,伤心是有,但更多的是疑惑。
他的呼吸像是被人抽走,只剩下余味和心脏招招手,表示自己还活着。
只不过活得有点心疼。
纪芯娇,她不是绝望不是失望不是崩溃不是难受,只是疑惑,她也有伤心,但没有疑惑来得强烈,她是强烈的疑惑。
纪小姑娘通过强烈的疑惑复生。
但疑惑这种情绪毕竟不带激情性。
纪芯娇通过强烈的疑惑,剑走偏锋,最终复生在一千年以后。
*
窗外天光大亮,折射了几缕太阳光进来。
席俨下意识察觉到不对劲,拿起手机看时间。
14:17-pm。
他默了默,冷了一晚上加一整个上午,虽然开着空调但温度实在不高,就这样他居然还觉得有点热。
席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个点,他竟然不知道该心急课程还是心急纪小姑娘。
通过梦境指示,纪小姑娘应该是要彻底复生了,暂时没有生命安全。
或者该心急一下他自己?
于是席俨冷静地给自己拨打了家庭医生的急救电话。
打完急救电话,又向学校请了个假,拖着无力的身子坐到沙发上去,准备随时开门。
半个多小时后,与家庭医生一道来的,还有严映兰。
席俨打开门,严映兰脚还没迈进来就关心三连:“你怎么了?生什么病了需要家庭医生?现在还好吗?”
严映兰这么担心也是因为席俨一般小病从来不找医生,自己在家吃点药熬一熬就过去了,而这次叫了家庭医生,莫非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疾病?
席俨本就不清醒的脑袋越发充胀,张嘴回了“发烧”两个字发现嗓子哑得厉害,便闭上嘴不再问话。
严映兰一瞧,更意外了。
从她进屋子这么久都没见纪芯娇的身影。
难道是那小纪姑娘受不了她儿子的冷淡臭脾气,要分手了?
四个多小时后,席俨的状态渐渐回归。
头不那么疼了。
他的底子本来就好,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严映兰看席俨脸色好了很多,心里压了一下午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和小纪分手了?”
席俨诧异地抬头:“妈,您说什么呢?”
看他这语气表情,严映兰登时松了一口气:“没分就好,那小纪多好一姑娘啊,你得多瞎才能跟她分手。”
席俨:“……”
母亲日常嫌弃儿子喜欢儿媳的一天。
既然不是分手,那就是自家儿子不想让小纪担心,严映兰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既然已经好了你不想让她担心就不说。”
席俨:“……嗯,我是这么想的。”
严映兰:“那不急,你再休息一会儿,今天有课吗?假请了没?”
席俨看了眼外面天色,灰蒙蒙的,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严映兰应该在这儿待了一下午,便说道:“假请了,妈你先回去吧,天快黑了。”
严映兰:“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不成?”
席俨:“知道,我真的没事了,您先回去吧。”
严映兰狐疑地看了好一会儿席俨,她儿子他还不了解,这么急着赶人,莫不是想见他小女朋友?
想到这里,严映兰立马被说服了:“那行,我就先走了,厨房里熬的猪蹄汤应该好了,米饭刚蒸上,你注意着点。”
席俨:“嗯,会的。”
接近一整天没吃饭,席俨晃晃悠悠到厨房,吃了两碗米饭,喝了三大碗猪蹄汤才堪堪停住。
这会儿他才彻底回神。
思考是就在家里等娇娇还是去陈墓山找她。
明天周六,他打算再等一晚上。
如果纪芯娇还没出现的话,那么他就动身去陈墓山找人。
此时,陈墓山。
纪芯娇感觉自己一躺,仿佛躺回了千年前。
南晋二十三年,天降甘露,使得酷暑了几月的大地迎来了一次不易的丰收。
可是,这场甘霖来得太久了。
久到旱灾变洪灾。
那时纪芯娇偶然从一本兵书上看到一个法子,她通过自己的一些独到见解,解决了这场洪灾。
前期的效果确实很好。
纪芯娇还记得她说的办法,后期没能继续下去,那时候她不懂是哪儿出了问题。
而现在她懂了。
她说的那些法子只是起初。
后来地方官员觉得最开始最严重的势头已经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后续问题,部分工程就开始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就开始贪赃枉法营私舞弊。
但百姓们不知道,以为是公主说的政策的问题。
他们只知道第二年同一个法子没能抵挡住洪灾,于是民愤到达又一个鼎盛。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开始那个方法就是打着公主的名义,现在方法出现了问题,百姓不自觉地就将问题的原因归结于敬阳公主身上。
纪芯娇心里些许微妙。
然后,他看到那天晚上。
她被下旨烧死后的前一天晚上。
她离开后不曾看到的画面。
父皇拿着刚才给她展示的天机木和魂灵珠发呆,眼底的痛色难掩。
没多久,母后也出来了。
两人相视一看,纪皇握着皇后的手,替皇后抹泪:“莫怕,小灯芯会避过的。”
皇后把脑袋埋进纪皇的胸膛,呜咽的声音渐渐响起。
纪芯娇看得很不是滋味。
同时也庆幸,当年的她虽然疑惑,却从来没恨过父皇母后。
画面再转,转到一个老旧的宫殿。
是皇爷爷的住所。
桌上放着一张羊皮卷,皇爷爷手里拿着一根毛笔沾上了墨水,在上面写着什么。
那羊皮卷纪芯娇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
她努力回想。
终于,想起来了。
是皇爷爷小时候拿着给她玩的。
而写的那些东西,她好像也有点眼熟。
作为曾经的她看来,那些不熟悉的东西,这会儿像是解除封印,所有的细节都钻入她的记忆里,放大。
比如小时候的一些画面里,皇爷爷告诉她那羊皮卷材质特殊,能保存上千年之久不会腐烂,比如那些奇怪的像是字符的东西,是一串密码。
翻译的译文在皇爷爷小时候教她的歌谣里。
这一刻,纪芯娇迫切的想知道羊皮卷上写了什么。
紧接着的下一秒,她还没来得及探查,四周的景象突然虚化。
纪芯娇感觉到心口一阵窒息,仿佛有一股力量把她拉走。
安静又空旷的空间里,正前方的一座木棺,里面窸窸窣窣传出一些声响。
纪芯娇这次睁开眼睛,先是没动。
她缓过心脏的抽搐,扶着两边的框坐起来。
之前粉嫩的衣裙,随着纪芯娇醒来,一寸寸变成红色。
不仅颜色,连款式都在变。
纪芯娇提起袖子看了看,这颜色,像极了她被火烧死那天穿的衣服。
她以前还不懂为什么一个死刑犯被行刑时要穿大红色衣裳,现在她知道了。
红色的,流了血之后基本看不出来。
红色,也张扬着放肆与活力。
红,是国师告诉父皇后,被选用的颜色。
最主要的是,她的这件衣服,在刚才的记忆里,是通过天域蚕丝织就而成。
天域蚕丝数量极少,一般只用来织龙袍。
而她身上的这件,样式繁杂,用料远比一件龙袍多。
纪芯娇茫然地坐了一会儿。
脑子里塞进了太多的庞杂的东西,她需要整理一下。
*
第二天醒来,确认屋子里没有纪芯娇后,席俨准备出发去陈墓山。
先去车库开车,打开车门,他左手下意识护人。
这个动作一出来,席俨愣了愣。
可接下来他就没时间愣神了,因为在他伸手时,他看到了一串手链。
是这段时间以来很熟悉的红豆铃铛手链。
红豆铃铛手链出现了,可另一头的纪小姑娘却不见了。
席俨说不出什么感受。
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陈墓山不在这个区,是另一个区,席俨早上出发,中午抵达陈墓山山脚。
车子可以开到半山腰,驸马墓被挖掘的地址在深山里,车子开不进去。
下了车,席俨又走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最灼热的太阳过去后,终于看到了他曾经考古过的遗迹。
工具早就收走了,周边石头泥土还有被开采过的痕迹,此刻这里一片惨象。
他一路上竞走般的速度突然停了下来。
那时候的席俨从来没想到,过年后被临危受命的一场考古之旅,竟然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
还、还那么可爱。
PS:这是一个短篇,所以在一起后就不会有太多了。
我们初二见,提前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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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