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言地回到木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气氛诡异。
今夏趁着出来处理食材的时候,凑到千安身边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不是之前还好好的吗?”
你问我?我还想问他呢!
不就是猜错了喜好,怎么还能生气了呢?还冷战?!
都是她给惯的!
千安冷着脸用刀片割开野鸡的腹部,血水流出,逐渐晕染了这处溪水,大肠小肠随后四溢。
见此,今夏咽了咽口水,主动远离了她。
差不多一壶茶的功夫,两只肥美诱人的烤鸡被端上桌,一旁还放了几颗圆滚滚的青枣。
千安面无表情地坐到同样面无表情的陆绎身边,这个不讨喜的小姑娘,又把她卖了!
刚刚要不是袁今夏先她一步,她现在也不用憋屈地坐在这里。
饭桌上,也就只有谢霄这个铁憨憨仍然一无所知,眉开眼笑地将两只鸡腿分别递给了今夏和千安。
今夏接过,想了想,又递给了陆绎,“大人,您先吃。”
其他三人皆是撇嘴,谄媚。
千安这次死守自己的鸡腿,发誓再也不会让给某个没有良心的陆姓大人了。
她是这么坚信的,直到——
“千捕快,本官看你手上的那只鸡腿,就很是不错。”
今夏默默缩回了手,大口吃肉,又有热闹可看了。
千安在心里气势汹汹地念完清心咒,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她扯起嘴角,“既然大人想吃,卑职自是愿意割爱。”
就这么容易就给他了?
千安/千姑娘,这不像你啊!?
“不过……”千安话锋一转,“卑职可没洗手哦。”说着,露出自己白乎乎的爪子。
漂亮!
就连相处不超一天的蓝青玄都知道陆绎那近乎刁钻的爱干净,要不是他本人武功高强,总有一天得被套麻袋。
这下,今夏与蓝青玄齐齐转头,去看陆阎王反应。
只见陆绎挑了挑眉,从千安手中硬生生夺过鸡腿,勾唇一笑,“不要紧,千捕快你是知道的,本官不嫌弃你。”说完,坦然自若地咬了一口,面上还表现得那鸡腿似乎十分美味。
今夏三人的脖子齐齐一扭,面露震惊,好似在说你们两人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变得这么亲密了!?
“……”
记忆闪现到雨夜,千安真想把当时的自己拍死,让你心软!
这有你蓝青玄什么事?
一一将三人视线瞪回去,她抿嘴扯下鸡翅,狠狠啃了起来。
见没有好戏看了,蓝青玄将话题岔开,“那个,有件事吧,我一直想问又没好意思问。”
“有事就问。”有了一起看戏的交情,今夏觉得蓝骗子顺眼了不少。
“……你们是官家人吗?”
千安一愣,刚刚只顾着生气,都忘记要隐藏身份了。
不对!明明是陆阎王先称呼她为“千捕快”的。
很好,这个锅看来是不用她背了。
今夏看了看陆绎眼色,点头说道:“没错,我们的确是官家人,来这是为了查案。”
蓝青玄哦了一声,嘀咕道:“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袁姑娘和千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拍得一手溜须好马——”对上二人似要吃人的目光,蓝青玄急急开口,“为人倒是圆滑老练呐。”
“承蒙夸奖,跟您比起来,我们不算什么。”今夏话里有话。
蓝青玄笑笑,“彼此彼此。”
今夏撇嘴,终于将精力分给了一直没出声的谢霄,“对了,昨日你是如何脱险的?”
谢霄委屈,“你总算想起我了。”
昨日,谢霄在崖顶偶遇狂人,缠斗中失足落下悬崖,好在他反应及时,用剑体插进山坡,才没有直直掉下去。
因此,他也近距离看到了山下尖利的竹箭。
“还好我当时反应快,要不然真的是很危险,那个时候啊吹过来一阵风,把我吹得是摇摇欲坠、摇摇欲坠。”他深情地凝视着今夏,“在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那个信念就是——今夏。”
“呕~”千安这是头一次被人给恶心吐了,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鸡肉撑得。
她这一声,也代表了在场其他人的反应,陆绎甚至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
今夏厉声道:“说重点!”
谢霄咳了一声,恢复正常,“后来我轻而易举(好不容易)地就爬到了上面。”
可惜谢霄似乎命中犯狂人,等他千辛万苦地重新爬回了崖顶,还没舒坦多久,就又遇到了狂人。
“他们就这么追着我追了一路,追进了林子里,然后逼得我跳入了水中,再然后你们就知道了。”
这段经历真是传奇啊,蓝青玄要笑不笑,“谢兄,你命真大。”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千安默默点头,再是赞同不过。
今夏咬了口肉,“这么说,你昨天被狂人追了一晚上?”见谢霄点头,她撇了撇嘴,“那狂人也不怎么样嘛,都抓不住一个你。”
“谁说的,那是因为我厉害。”谢霄据理力争,“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
“什么奇怪之处?”千安再次顶着陆绎深沉的目光掰了块鸡肉。
“我不是被他们逼入了水中嘛,你们猜怎么样了?”
蓝青玄很是配合,“怎么样了?”
“等我完全下水后,他们就不攻击我了。”
这倒是个新发现,千安放慢咀嚼速度,垂眸深思着。
听完谢霄的话,陆绎微微眯眼,“这些失常的狂人,彼此之间不会攻击,但如果真的是疯癫,应该不分敌我。”
“是啊。”今夏反应过来,“这是挺奇怪的。”
陆绎将啃噬干净的鸡腿骨搁到桌面,转而十指交叉,“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们整理一下。”
千安一边听着,一边将视线牢牢定在他的手上。
哼,特意摆出这个姿势不就是让人看的嘛。
“第一,假设这是一种疾病,村民接二连三地染了这种病,而这种病的特征就是失常暴力,无痛无觉,不惧生死,我们就暂时称他们为狂人。”
“第二,这些狂人彼此之间不攻击,他们只攻击那些没有染病的正常人。”
“第三,就像谢霄所说,进入水中之后,他们便无法察觉。”
今夏灵机一动,“还有那个竹哨声,我都怀疑有人在控制那些狂人。”
“也许是吧。”陆绎顿了顿,“但这竹哨声是否对狂人有所影响,我们还没有证实。”
“就我们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我们所产生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些狂人是如何分辨敌我的。”
“通过谢霄刚刚提供的信息,我们可以得知,这些狂人是通过气味来分辨同类的,而并非是眼睛。很多动物都是靠嗅觉来分辨同类、方向、领袖,甚至是亲人。”
“所以,当谢霄进入水中,这些狂人便停止了对他的攻击,而只要他从水里出来,一切又会如故,可见,是水掩盖了谢霄身上的气味,阻止了狂人的攻击。”
陆绎下了定论,“他们不彼此攻击,完全是因为气味的关系。”
这番分析千安不得不拍手叫好,碍于颜面,她选择在心里拍。
“那这是一种什么气味呢?”今夏一边啃骨头一边问道。
“这种病非常地怪异,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陆绎岿然不动。
蓝青玄也说道:“我走南闯北,闻所未闻。”
“更让人奇怪的是,在这隐世的悬崖村子里,不仅有石姓族人,还有其他人。但这些石姓族人,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今夏冷冷出声,“是那帮倭寇。”
陆绎颔首,“自从我们上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现在藤条又被斩断了,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对于陆绎与今夏二人的话语,蓝青玄表示自己很惊讶,“不是,你们等会儿。倭寇?什么倭寇啊?”他又自己回答道:“不会是昨天晚上我碰见的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吧?”
他举起手里的鸡肉,“好家伙,我这些日子没进城,倭寇都已经闹到扬州了?!”
“砰”的一声,是谢霄在锤桌子,“那些混蛋杀了我乌安帮的弟兄,现在还躲在这附近,害得我们都出不去。”
陆绎拧眉,“我认为这些失常的狂人跟这倭寇一定有什么关系。”
“那肯定有关联,你想啊,他都把藤梯给弄断了,压根就没想让咱们出去嘛!”蓝青玄言之凿凿。
“幸好蓝骗子你知道如何下山。”今夏啃着骨头,含含糊糊道。
“……”
这诡异的沉默令千安心下一凸,她徐徐眯起双眼,语气莫名,“蓝青玄,你骗我?”
被四人冷眼瞪着,蓝青玄淹了口唾沫,讪笑道:“这不是形势所逼嘛。”
我逼你大爷!谁逼你了!?
千安就要抬手给这死骗子好看,却被陆绎冷脸拦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今夏停下吮指的动作,“那这么说,如果这个事情不解决,我们就要埋骨于此了?”越说声音越轻。
谢霄顿时觉得手里的鸡肉不香了。
蓝青玄着急忙慌地呸了几口,啥说什么大实话啊。
……
深夜的天空,安静而深邃,只有柔和的月色伴着微风相随。
木屋的门被缓缓推开,千安侧头看了过去,见是陆绎,有转回了头。
“怎么不睡?”
千安瘪着嘴,“谢霄叫魂的声音那么大,我怎么睡嘛。”她委屈,耳力惊人是她的错吗?!
这倒也是,陆绎勾唇,走到她身旁坐下,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颗青枣,“吃不吃?”
“……”千安感受了一下堵到嗓子眼的鸡肉,须臾,抬手接了过来。
这可是陆阎王的主动求和,她得珍惜着点。
一边慢吞吞地塞着青枣,一边回忆起某人的警告,千安不禁感叹对方说得很对,她迟早要被自己的嘴巴害死。
唔,真的好撑。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轻声开口,“大人呢?您怎么出来了?”
陆绎仰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呢喃道:“想我娘,睡不着了。”
陆夫人?
当年陆夫人逝世的事情她也多少有点耳闻,听出男人声音里的思念,千安也难免有些伤怀了。
没得到回应,陆绎也不在意,可能是今晚的风太温柔,吹得他想要放纵片刻。
他的故事,有点想讲给她听了。
“小的时候,娘亲经常会给我弹《桃夭》听。”陆绎将手腕上的手环取下,慢慢摩挲着,“有一天晚上,父亲特意早归来陪我们一起赏曲,那一天,我特别地开心……”
故事慢慢临近结尾,陆夫人为了保护小陆绎,甘愿以身挡剑。
“娘亲死了,琴弦也断了,我就一直把这染着娘亲血的琴弦戴在身上,就当,是个念想吧。”
他的语气太过哀伤,千安本不该开这个口,却耐不住再次心软,“大人,如果有机会的话,请允许卑职替您弹奏一曲《桃夭》吧。”
“你也会《桃夭》?”
“对啊,先前在湖广办公的时候,我与今夏偶然间救过穆老,他老人家便收了我俩做了关门弟子。”千安笑着点头,“卑职可是得到过穆老的亲口夸赞,一定不会污了大人的耳。”
“大人。”她直视对方,似要探尽他的眼底,“卑职想替您弹奏一曲,尽管比不上陆夫人,却也多少能让您欣悦些许。”
他确实有很多年没有听过《桃夭》了,陆绎垂下眼帘,徐徐点头道:“好。”
这件事,他会记得的。
肚子太撑,根本睡不着觉,千安见对方始终没有回屋的打算,不禁暗暗苦恼,她还想去消消食呢。
这样下去不行,她不想整宿不睡,纠结半晌,千安还是开了口,“大人,您还不睡?”
陆绎歪头看她,“你呢?”
干啥?一起睡?
千安定了定神,讪笑着开口,“卑职可能还得去四处走走,方才吃得太多了,撑得慌。”
“……”陆绎牵起嘴角,果然还是那个贪嘴的千捕快。
他起身,“走吧。”
“您要与我一起?”千安有点不敢置信,怎么一到晚上陆阎王就变得这么温柔体贴了?
陆绎抬脚走远,声音遥遥传来,“再不走,天都亮了。”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