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雨突然就席卷了庆城,龚鸿就算是有人陪同,这般大的雨也不方便出门,而且他一到下雨的时候,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便忍不住犯困,阴天雨天都是睡觉的好时节,所以他给自己寻了个好理由呼呼大睡。
这具身体变小了,但是却更容易感觉到累,所以龚鸿在白日里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和休息,等到了晚上却还能睡着,除非必要他并没有变回到原先的模样,因为每一次变回去后,他的身体第二日便会异常疲惫,甚至有时候抬不起胳膊。
这是十分严重的后遗症。
而且龚鸿并没有了解清楚返老还童丹的全部副作用,如今只能等即墨家那边何时递给一些有用的消息了,那颗即墨谨允诺的百年人参如今还未兑换,龚鸿都记在账上。
这般雷声轰轰的季节,出街的百姓大多也都带了伞以防被淋湿,倾斜的大雨不断从天上落到北镇抚司的青瓦上,屋檐处还滴落着断断续续的雨滴,北镇抚司的门前的两个身姿挺拔的锦衣卫依旧不敢松懈,直挺挺的站在门前,自从门两旁的石狮子处出现了狗的尸体后,站岗的锦衣卫比以往又多了几分认真,就怕再出现这种事情发生。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若是指挥使追究,就不是一件小事。
就在此时,一个瘦弱的孩童身影悄悄靠近北镇抚司,他身量小,而且动作又小心翼翼的,知道要靠着掩体行走,所以才得以逃脱锦衣卫的注意,外加又下着雨,雨天本就没有多少人会出门,所以一时间并未惊动其他人。
依旧是昨日那个石狮子,瘦弱的孩童躲到下面,昨日他抱大黄狗来的时候,它的血迹还沾到了石狮子上面,但是眼下却都被雨冲刷掉了,等到雨过天晴,就什么也没有了。
孩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有些都流到了他的嘴巴里,他感觉味道是咸的,应该是他又不争气的哭了出来。
他的双眼里凝满了泪水,咬牙看着北镇抚司的四字牌匾,小手揪着自己的衣服,整个人在雨中都在发抖。
他听父亲说过,锦衣卫虽手段残忍,心狠手辣,但是却擅长破一些疑难杂案,哪里犯案者为权贵,也能秉着律法断案为死者主持公道。
他在家中时常听到有人议论锦衣卫的恶行,说里面都是凶神恶煞之人,若是被抓进去只有死路一条,他虽然害怕,但是为了还大黄一个公道,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相信锦衣卫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大黄是被人活生生打死的,他希望为大黄伸冤,还它一个清白,希望锦衣卫能够破了这个案子。
稚嫩的孩童很是天真,他势单力薄,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孤注一掷显得有些可笑。
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湿了,大雨几乎将他的视线打得模糊起来,但是他最后还是倔强的看了几眼北镇抚司。
他心里默默的说,大黄,你应该已经被发现了,我把你放在这里,肯定会有人会帮你的,你不要害怕,我会永远想着你的。
孩童落寞的转身,他没有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保护家人的能力,每次逃跑都会被抓回去关起来,他所面临的只有暗无天日的柴房,每一次天光大亮都需要付出代价。
天上的雨好像忽然不下了,孩童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却发现头顶上是一把伞,一个穿着锦衣的小男孩朝着自己轻轻一笑:“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吧。”
孩童惊觉自己被发现了,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要逃跑,但是小男孩的下一句话却点破了他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陈城,难道你还想回荣国公府吗?”
龚鸿撑着一把小伞,雨下得实在太大了,他的鞋子都有些湿了,但是只是迅速的低头看一眼,抬头果然看见陈城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陈城不可思议道。
眼前的小男孩和他差不多大,但是却表现得比他还要成熟老成,稚嫩的童声似乎都掩饰不住里面的沉稳。
陈城又站到了雨中,龚鸿将伞往他那边倾斜,自信道:“我当然知道,我可是锦衣卫的人,难道你不想知道大黄怎么样了吗。”
“如果你想知道,就跟我进来,反正回去也是被关起来,不是吗?”龚鸿又补充了一句,他拉着陈城的小手,二人一同进了北镇抚司。
陈城看着自己的手被另外一个小孩牵着,他虽然不太愿意去北镇抚司,但是龚鸿的话里提到了大黄,他很想念大黄,所以想要再见它一面,反正都说锦衣卫杀人如麻,宁可错杀不肯放过,他回去也是离死不远,倒不如死在外头。
陈城这般赴死的态度倒是让龚鸿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总归人愿意进来,不至于在外面淋雨。
守门的锦衣卫对小公子带外人进来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不如就装作看不见。
龚鸿将陈城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拿了干净的毛巾和衣服给他换上,这衣服是他的,对于陈城来说有些胖,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陈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进到传闻中的北镇抚司,他刚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擦干头发,就迫不及待的问龚鸿:“你知道大黄怎么样了吗?它不是死了吗,难道还能活过来吗!”
陈城很想大黄活过来,夜里睡觉都在想,大黄是去世的父亲带给他的朋友,从记事起便陪在他的身边,父母亲去世后,更是成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
可是它却遭到了这般的毒手,若不是他拼了命的阻拦,可能大黄的尸体就要被分给下人做肉羹.....
“原来还真的叫大黄啊,它的确是死了,在你送来之前怕是就已经死了好几天,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并不让它活过来。”
龚鸿的一席话让陈城的希望又被熄灭了。
“我知道的,我亲眼看见它被打死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就是个废物。”陈城握着拳头,不争气的哭出了声。
龚鸿沉声询问:“你将大黄放到北镇抚司门口,是想要锦衣卫注意到它,然后调查它的死因是吗?”
陈城哭着点了点头。
“可就算杀一条狗,也不能让人依法偿命,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龚鸿将干净的毛巾放到陈城的手里,一字一句的嘱咐道,“但是,有些事情就看你狠不狠得下心。”
陈城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荣国公府,这边老夫人又说要见城哥儿,正好荣国公因为大雨在家中歇息一日,见到母亲如此要求,便派人去叫城哥儿,下人的回答依旧是城哥儿闹脾气不愿意见老夫人,荣国公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那便把人抬过来,绑过来,反正一定要让老夫人见到!”
荣国公公务繁忙,偶尔几日归家也能听到弟弟的这个儿子性子大变的消息,起初他吩咐了蒋氏好生看管城哥儿,之后却听到了好几次蒋氏的抱怨。
他与蒋氏成亲多年,敬她是名门贵女,家中嫡妻,见她因为教导城哥儿如此为难,便没有再继续强求了。
今日他在家,定要亲自管教下城哥儿,掰正他的性子。
下人见荣国公铁了心要见城哥儿,这边点头称是,转头便去了蒋氏的院子,询问该如何办。
蒋氏也觉得有些头疼,那个小蛮子就因为自己下令打死了他的一条贱狗,这几日就总是不管不顾的偷跑出去,就连这般的大雨也不顾,虽然她心中期盼最好是死在外面,眼不见为净,但是却也坐实了她照顾不周的罪名。
眼下荣国公要见城哥儿,蒋氏想到手臂上的那道咬痕,这小蛮子那日咬了她一口,虽然不严重,他还被打了好几巴掌,但是这也足够她拿来做文章了。
“你去请国公爷,就说城哥儿伤了我后便不见了踪影,我一直卧病在床。”
下人将蒋氏的话完完全全的在荣国公面前复述了一次。
荣国公来到了蒋氏的院子,果然看到蒋氏面色憔悴的躺在床上,手臂上还有一排牙印,显然是被咬的,伤得还不轻。
“国公爷,咳咳,都是妾身的错,没有教导好城哥儿,眼下又找不见他的人影,也不知道那么大的雨他躲到哪里去了,切身甘愿领罚,咳咳。”
蒋氏一脸柔弱的道,她的面色因为涂了粉而比寻常要白一些,这副装病的姿态也做得十分像。
荣国公不疑有他,反而安慰蒋氏道:“你好好养病吧,这样的子孙我陈家不要也罢,二弟泉下有知恐怕也会气得不轻,就别管他了,就算他回来陈家也不会继续认他了。”
蒋氏心中欣喜,荣国公终于肯狠下心将陈城逐出去了,到时候洛儿就是荣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家业和爵位都是洛儿的。
蒋氏这样想,嘴上又继续为陈城说话,“城哥儿还小,免不了有些脾气,我是长辈,理应体谅一些。”
“他年纪不小了,二弟像他这样大的时候已经能够挽弓了。”提起二弟,荣国公就忍不住叹气,若不是二弟战死,二弟媳又去了,城哥儿在亲生父母的膝下长大,应该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等城哥儿回来,我会请开宗祠,将属于二弟的那一份家业分出去,到时候能保证城哥儿一辈子无忧便行了,至于其他的,且行且看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