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笑着挑开了陶善横在他脖子上的剑柄,他这个弟弟还是那般心软,名字里带着一个善字,便总做些心肠软的事情,连剑都没拔就想拦住他的去路,当真觉得能留下他吗?
陶善的眼眸闪了闪,陶行却在下一秒感觉到脖子传来丝丝痛意,他用手摸了摸脖子,却发现不知何时,脖子上竟被划出了一道伤口,渗出乌黑的鲜血出来。
“小善,如今你终于有几分胆色,敢对我下手了。”
陶行竟面带欣慰道,他将手指上的鲜血放进口里,慢慢品尝里面的味道,忽而却变了脸色。
陶善知陶行是鬼医,擅长的毒药比他不知道要多多少,所以也没有存心在陶行面前卖弄,他的剑哪怕是剑柄也能削铁如泥,所以能够让陶行放下警惕上当,剑柄上涂了能够麻醉神经的药物,陶行哪怕是有通天的本领,半炷香内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离开。
“这几日我都在寻你,好几次都在北镇抚司附近感觉到你的存在,可就是寻不到一丝的蛛丝马迹,陶行,既然你早就决意与我断绝关系,那我也就不唤你兄长了,我问你,你为何要做司徒家的走狗?”
陶善严肃的问道。
陶行将手负在身后,身体微微往前,看着面色严肃的陶善,他清亮的眸子里充满着对自己的质问。
陶行装作不在意的笑出了声,“司徒家的走狗?你寻我原来不是想找我这个哥哥,而是想要跟我算账,小善,你还真是绝情啊。”
最后一句话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若是以前,陶善还会被陶行这副模样欺骗,但是当他每次这样说,陶善以为他终于愿意回来认下自己这个弟弟时,陶行都会狠心又绝情的将他抛弃,这些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却无一例外。
到后来陶善便成了这副别扭生人勿近的模样,在北镇抚司和外人的面前,他是年纪轻轻便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锦衣卫镇抚使,最爱的事情便是折磨诏狱里的犯人,他只有在龚鸿的面前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因为他知道龚鸿不会抛弃他,不会像陶行一样一次次的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陶善有时候觉得龚鸿更像是他的兄长,他这些年也幸有龚鸿的照顾才得以活下来。
若他真的一意孤行跟着陶行,说不准早就被他一剂毒药毒死了,毕竟这个男人当初能够抛弃年幼的自己,足以证明心肠歹毒。
“我绝情?呵,哪里能比得上你绝情,陶行,废话不多说,那天在街上,你到底对指挥使做了什么手脚?”
陶善拔剑指向陶行,剑来的锋芒将陶行的发都斩断了好几丝,如柳絮般慢慢落到地上,无声无息间便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陶善死死盯着眼前面面容跟他有好几分相似的男人,陶行一开始沉默应对,后来见陶善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他终于开口道:“返老还童丹的确存在瑕疵,不过这件事应该问即墨家,这丹方本来就是残次品,我只是在古籍中发现有记载返老还童丹,所以便趁势去司徒家玩玩罢了。”
陶善看着架在脖子上,泛着冷光的剑,上面的寒气逼人,想来应该粘过不少人的鲜血,陶善杀过的人,恐怕不比他少。
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过,陶行定了定心神,继续道:“那日我以你要挟逼龚鸿试药,没想到他竟乖乖照做了,不过看你的表现,药效应当是发作了,或是发作了一半,有什么奇怪的后遗症。”
陶善之所以能够在北镇抚司附近感应到陶行,便是因为陶行想要亲自去察看一番药效如何,没想到北镇抚司守卫森严,他蹲了好几日都无法探听到里面的消息。
眼下却是能够通过陶善猜出几分。
陶善没想到龚鸿居然是自愿服药的,而且还是为了救他,他看着陶行如此云淡风轻,心中更加愤怒,但是他只能忍着气,揪着陶行的衣领道:
“你可能研究出来解药?”
陶行看着陶行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开口:“自然能,不过得需要一些时日。”
“今日我便不杀你,但是你若是敢离开庆城或者研究不出来解药,我必然亲自为陶家清理门户,陶行,我说话算话!”
面对陶善的威胁,陶行没有说话,麻药的药效也快过了,陶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最后撒开陶行的衣领,将他推到地上,转身离开了。
陶行的衣服都被弄脏了,他的手心还被地上细小的石子划破了,他就这样看着穿着飞鱼服的少年渐渐从视线里消失。
陶行最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笑了。
陶善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固执倔强,也比以前够狠,今日他的眼神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亲弟弟想杀了自己,却是为了另外一个人,陶行也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
他云游多年,早就在医术上登峰造极,可是却医不了亲弟弟的心病,也许当年狠心将他丢下真的是个错误。
陶行拍拍衣衫,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迟迟不离开庆城,或许只是为了见小善一面,小善终于长大了,他应该欣慰才是,陶行看着自己手心出血的伤口,虽然疼,但是丝毫没有打算包扎的意思。
淑妃命人将林风签字画押的字据送到了北镇抚司,交给了满月,也让她能继续安心的生活下去。
她已经是自由之身,和那什么林家没有任何关系了,被扣留在林家的嫁妆也都被淑妃派人在大火前抬了出来,如今一并都搬到了北镇抚司。
公主当时出家是百抬嫁妆,虽被林家吞了一些,但剩下的东西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再加上一些不塞进箱子里的田产地契,按照龚鸿的话来说,他这位侄女比他还要有钱。
姑姑向淑妃禀报了白衣男人的事情,对方自称是北镇抚司的大夫,淑妃知道龚鸿麾下的确有一位大夫,也不知是不是与这位是同一个人。
反正这个白衣男人也没做什么事,淑妃也不想拿这种事去打扰龚鸿,影响他休养了。
淑妃在宫外闹了那么大一个阵仗,康乐帝在宫中却彻底醉倒在了温柔乡,就连政务都堆了好几日没有处理,幸好下面还有几位阁老撑着,加上锦衣卫积威已久,也没有人敢指出当朝圣上的半分不是。
康乐帝是在逃避,他娶了那么多妃子,就是为了稳固前朝,但是却还是放任自己专宠一人,哪怕是知道司徒雪背着他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但是康乐帝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司徒雪的那张脸。
每当看着司徒雪对自己笑,他都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如今已慢慢老去,发鬓都已发白,儿子们却都年轻力壮,眼睛中还有对皇位的野心,康乐帝只有在司徒雪才能消除内心的忧愁。
只是这次却不得不让司徒雪受委屈了,康乐帝深知蓝若关苏家的重要性,以前是淑妃安分守己,不问世事,如今却是挑开了面子说,他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当初将满月下嫁给林风还是司徒雪的建议,如今他必须得亲自收回那道赐婚圣旨了。
“你放心,朕一定会给霜月挑一门好亲事的。”
康乐帝只能在儿女的婚事上再补偿司徒雪了,他知淑妃明面上是冲着林家,实际上却是暗含她为妖妃,他不忍让心爱的女人受伤,可是还得顾着前朝,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司徒雪哪怕是有一肚子话,也只能佯装大度,咬牙吞下。
她心里却在想,如今朝中哪还有适龄的好儿郎,她的女儿自然是要配顶好的人,也不知康乐帝最后会选出个什么样的人来,反正若是林风那样子的,她倒也不介意学下淑妃,反正她的女儿不能受半分委屈。
康乐帝颓废了几日,终于在前朝臣子们的不断催促下提笔将林风贬黜,再下旨将他逐出庆城,永生不得归。
听闻林风接了圣旨之后便跳河了,他那妾室怀疑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腹水,竟在惊慌失措下用刀划开了自己的肚子,却发现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可是却来不及了,最后血流而亡。
秦氏听到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直接捂着肚子晕了过去,后来人们发现不断有虫子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走进一看发现她身体里都空了,原来五脏六腑都被虫子慢慢蚕食了,所以她才会喊疼。
知道林家的结局时,满月已经在北镇抚司住了五日。
她白日的时候喜欢发呆,也不像以前那样爱出门了,只爱盯着窗子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龚鸿怕长时间这样子她会闷坏,便在白日里特意去找她,拉住她的衣袖想要往外扯,嘴里喊道:“姐姐,出去陪我玩好不好?”
满月看着眼前的小团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也不知为何会有孩子出现在北镇抚司,不过这孩子瞧着也怪喜庆的,她本想拒绝,却心里一动,妥协了。
龚鸿把满月拉到外面,刘折在外面也已经准备好了,他手里拿着一根风筝线,见到满月便递给了她。
“姐姐,放风筝,好玩。”龚鸿拍了拍手,叫道。
满月看着手里的线,尝试拉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天上飘着一个燕子形状的风筝,她只在小时候放过风筝,如今却是唤醒了她小时候的记忆。
直到玩累了,她才终于露出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谁呢?”满月摸了摸龚鸿的小脑袋,嘴角浮现出了小梨涡。
“我爹是龚鸿,我叫龚年初。”龚鸿不情不愿道。